《[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135、第三十九章

　　前路漫漫，可期的未来似乎看不见什么阳光，但日子还是要一样地过。
　　胡旭平没有就第一次队测的结果发表什么意见，对于简秋宁训练状态肉眼可见的起伏也没有多加苛责。他时常平平淡淡地说：“状态不好没关系，就正常接着练，好的转折不是等出来的，是量变积累成了质变。”简秋宁听在耳里，心下十分感动，又有些羞愧，其实这样的道理谁又不懂呢？但自己离宠辱不惊的境界，终究还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谢听兰则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上来了，典型的“愈战愈勇”，对比赛的掌控能力亦是愈发精进。像第一次队测的时候，她做高低杠的时候特卡切夫没抛好有点近杠，胡旭平都觉得要断链接，她却硬是手臂一扭，把不好做的京格尔接了上去。最后比到自由操，其实她体力也有些告急，后团两周落地重心窘迫，换别人怕是要坐地，然而她就是垫了一步站住脚。谢听兰本就是懂事稳重让教练十分省心的选手，如今更是实打实地焕发了“第二春”，全锦赛以来，又有不少人开始悄悄地羡慕胡旭平的“好运气”。
　　第一次队测之后，豫省队的跳马单项选手周蔷也被借调入国家队参加集训——为了表现领导们重视弱项跳马的决心。这个十六岁的姑娘自然暂时挂靠在人员最稀少的第四组，虽说最后搅局世锦赛名单的希望其实渺茫，但本着认真对待每一个选手的原则，她的加入还是让胡旭平空前地忙碌了起来。
　　“侧手翻八百一？6.5难度吧？”连简秋宁都被胡导宏伟的目标吓了一跳。“哇！小周你要真练出来，可就能拿命名了。”
　　“先练着，我看小周的力量条件真的是很不错的，就是推撑的角度还没那么会找，所以掉的太快，包括整个转的节奏也还没找到自己的掌控模式。”胡旭平说起话来总是这样条理分明丝丝入扣，讲得你心服口服。“秋宁啊，九百和八百一第二腾空大部分都是一样的，你也跟小周多交流交流感受。”
　　“哎，好的，小周，等着看新动作了哈。”简秋宁抿着嘴清脆地应下，周蔷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宁姐的九百才是真的好看，我都不会向前落地呢。”
　　她的身材在华国队也是独树一帜。身高和简秋宁相仿，直逼一米六零，整个人看起来却比秋宁还要健壮一圈，上臂和大腿尤其肌肉丰硕。
　　“哎呀，这个一窍通时百窍通的。”简秋宁眉毛一扬，拉过周蔷的手掌拍了拍，说起恢复了的跳马，面上终于现出了几分跳脱欢喜来。“倒是向前撑马，我还得跟你请教请教。”要是能赶在第二次队测之前把180-180跳好，那倒也还能算有一项奖牌竞争力不是。
　　“秋宁啊，你跟胡导老实交代，小杜的向前落地一半是你教的吧？”胡旭平皱了皱眉毛。
　　“嗯，算是吧，我瞎编了几句口诀抄给她了。怎么了？”简秋宁讶异地抬起头来，这种程度的“点拨”没有犯什么忌讳吧。
　　“没事，我偶然看到了眼熟，问你一句。”胡旭平也微微一笑，眼里添了掩饰的很好的一抹深意。“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上坑道吧。对了，等会儿下训，把你那口诀也写给我一份儿，行吧？”
　　上次何洛那篇关于跳马的报道，拉拉扯扯地还是发出来了，不过在重重压力之下加上了对于吴笙许灼华两个青年组七百二的渲染。而在这篇文章发布的官方链接之后，“体操雷达”这个逐渐在体操迷群体中打响了名气的公众号回了一条：“国家队也在练一些全新的动作，值得期待。”华国队虽然不擅长跳马，但向后落地的几个主流动作，都有人练，有人掌握。要说什么全新的还值得期待的动作，那恐怕只可能是……向前落地的？
　　“我说过什么？一千二百六要注意什么？柳曦，你要认清楚你现在的位置。”自由操场地上传来威慑性的吼声，章龄又在训人了。

　　“要天赋没有天赋，要难度立转做不好，你不提升质量，裁判会给你高分吗？啊？”华国队的这几个男教练里，公认最凶的就是章龄了。
　　柳曦咬着嘴唇，眼泪默默地滑下来，但人还是站得端端正正。
　　“曦曦姐又不是故意的，她大腿拉伤，虽然是轻伤，动作做不到位不也很正常吗？”许灼华忽然咬了咬嘴唇，挣脱秦望儿扯着她的手，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章龄面前。“章导，您不该这样说她。”
　　“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要你管？练你自己的去。”章龄瞪大眼睛，挥了挥手，许是考虑到许灼华今日练得不错，连团身720旋都渐渐成型了，暴怒中还是留了些许分寸。“你要再求情，我连你一起罚。”
　　“罚就罚。”许灼华完全忽视了身后焦急地抛着眼色、五官都挤成一团了的秦望儿，站在章龄面前，用力地昂着头。“章导，曦曦姐没有错。”
　　“咣当”一声，是场地边立着的镁粉盒子遭了殃，盒子倒地，白烟轰然炸开，沾上了柳曦还挂着泪的眼睫和碎发。这一幕，多么似曾相识。
　　“都给我出去跑圈去！你们俩！二十圈！少一米也别给我回来！”

　　“哎呀，秋宁你听说了没，下次队测，奈姐要回来看哎。”杜明暖如一只兴高采烈的百灵鸟一般张着手臂跑进寝室，却被忽然多出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灿烂笑容也变得讪讪地。
　　“诶？奈姐要回来看我们啦？”简秋宁一听到这个消息时亦是十分惊喜，可转念一想，还是沮丧多些：“我又不像你，有新动作拿得出手。我现在这个杠子，哪好意思让奈姐看到啊。”
　　“呃，我也拿不出手啊——那个，你们有什么事，你们先聊，先聊。”杜明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退了出去，简秋宁抛给了她一个眼神之后回过头来，再看倔强地梗着脖子的许灼华，不由得会心一笑：“灼灼，要是奈姐真的回来了，看到你，应该会大起知己之感。”
　　“什么呀，奈姐的高低杠比我高三分都不是问题。”许灼华皱了皱包子脸，却又忍不住好奇心。“宁姐，奈姐回来了，你们好像都很高兴？”
　　“是呀，奈姐是一个特别好的大姐姐，还跟你有些像，心直口快，爱憎分明，总是能护着我们，当初她退役的时候，我们可都舍不得她呢。你见到奈姐，应该也会很喜欢她的。”简秋宁揉着许灼华头发，又转向垂着头的柳曦：“曦曦啊，不是我说你，被欺负了还要比你小的小妹妹护着，也太……”
　　“没有没有，不是欺负，章导么，他一直……一直就是……这样的。我这两天，也确实是练得不好。”柳曦惶恐地搓着手，“其实……灼灼，没必要这样……”
　　“怎么说呢，‘打是亲骂是爱’，这种话固然偏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章导么，虽然看起来凶一点，可总体上还是在为你们着想，技术上也非常棒。灼灼，你跟他并不是不能磨合的。”
　　“大道理我都知道！”许灼华的声音仍然是恨恨的，“可我不喜欢他发起脾气来不讲道理的样子！我不想跟着章导练了！我为什么不能跟着胡……”
　　“许灼华！”这话不等说完，就被简秋宁和柳曦两人同声喝止。
　　时间仿佛在三个人睁得大大的眼睛之间静止了，许灼华的话，竟尖利地如一柄牛耳尖刀，直直地剖开了所有阴暗的过往。
　　“那个，我错了，对不起——我也不是要顶撞章导，我就是看不惯徐若澄不说句公道话还在一边看笑话的样子，又上头了。”僵持了一阵子，许灼华忽然软下了口气。“宁姐批评得对，我，我就是太冲动了。”
　　“跟我有什么好道歉的？你跟章导认错去。”简秋宁摇了摇头，煞是语重心长。“灼灼啊，冲动是魔鬼，你既然知道这是个毛病，就要下决心改好才行，怎么一回两回的，总一样地沉不住气呢？无论如何，章导把你的难度提升了这么多，你也该珍惜啊。”
　　一边和许灼华说话，简秋宁一边瞥向柳曦，目光里含着歉意。连许灼华都这样发不平之鸣了，真正受了委屈的人，却安安静静地坐着，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