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11、第十一章

　　“我可真是羡慕你呀，看看我，总结都要比你多写一份呢，也不想想，跟铜牌差的是那0.5分吗？哼，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简秋宁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杜明暖还趴在桌子上辛苦地爬着稿纸上绿色的格子。写一个字她就翻一个白眼，可离稿纸的底部却还有十几行的空白。
　　“运气不佳嘛，谁让你们队只有你一个人挑大梁啊。”简秋宁顺手斟了两杯温水，一杯递到案前，但看到杜明暖暴躁的样子，忍不住又勾起了嘴角。“现在知道我平时让你练练字是为了你好吧？”
　　全国锦标赛的资格赛就是团体决赛，几位国手的成绩分别记入所属省队的集体成绩中。粤省队前有实力发挥俱佳的柳曦领衔，后有几位14岁的小将敢拼敢闯，毫无疑问地获得了团体金牌。银牌属于拥有两位99年新星的沪省队，方月涵和沈昕所属的湘省队则险胜了杜明暖所在的浙省队，夺得了团体铜牌。浙省队的领队袁鹃是出了名的暴脾气，绰号“老巫婆”，对手下的队员要求极为严格，许是训练强度过大的缘故，她带的队员受伤率也高得吓人。浙省队错失了团体奖牌，作为主将的杜明暖只不过是多写了一份比赛总结，实在算是很“温柔”的惩戒了。
　　“我去！”杜明暖一分神，便不小心让笔尖戳破了薄薄的纸面，气得她抓着笔用力画了两个大叉，然后把纸揉成一团掷在了桌子底下。“又要重来！呸！气死我了，当初要是老巫婆把你留下来，今天团体肯定是冠军了。”
　　正在喝水的简秋宁被这话呛得把一口水喷到了运动外套上，她扬起水壶，作势就要往杜明暖面前的稿纸上泼。“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自己不爽就算了嘛，怎么还揭人疮疤呀？”
　　“卖什么惨！我看你笑得真够开心的。”杜明暖的烦躁和低落都铺在脸上。冲着简秋宁吼了一句之后就双手抱住头匍在了桌面，简秋宁没想到最是爽朗大方的她居然会因为一句调侃之语生气，倒吓得生生把快要出口的话憋回了肚里。“真的，太倒霉了，连茵茵都伤的起不了床了。今年是这样，明年还不是这样！”
　　“夏茵茵？她也受了这么重的伤？”简秋宁摇头，夏茵茵就是胡旭平组里队测后回省队的小选手之一，她回浙省队还不到三个月呢，怎么会也……
　　“十字韧带撕裂，有没有以后还不知道呢。哼，要不是她们都伤了，轮得到我进国家队吗？秋宁，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练体操？是不是特别想进国家队？”一骨碌抬起头来的时候，杜明暖从来都是笑盈盈的脸颊上竟然挂着两道泪痕。她一边抓着简秋宁的双肩拼命摇着，一边抛出了一连串的质问。“我知道你们都上进的很，想进国家队想上难度想拿冠军，只有我只想混吃等死当咸鱼。你说说，进国家队有什么好啊？练得累死教练也不会满意，这团体输了也要怪我……呜呜……”
　　“喜欢……其实倒是也说不太上吧，”简秋宁整肃了面色，认真思考起杜明暖激愤之下甩出来的问题，却发现自己心里也并不存在一个确定的答案。“你是知道的，我，呃，我的情况，有点……特殊，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王指导殷老师他们就教我翻跟斗了呢，小时候还不懂什么喜不喜欢，就认准了这条路了，即使不练体操，也就是去隔壁练舞蹈了。等到大了懂事了，还真就舍不得放下了，可是你要我说出那些‘喜欢’‘热爱’的词，……好吧，反正我觉得肉麻，不是，矫情。”简秋宁口中的殷老师名叫殷初虹，是宁省体操队一名教练的爱人，在一条马路之隔的宁省舞蹈团当编舞老师，故而她小时候也没少在省舞团玩闹，后来自由操的编舞也主要是由她帮忙设计的。
　　说完就见杜明暖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那从未见过的幽深目光竟似是要在她身上钻出两个洞来一般，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毛，暗道暖暖今日受的刺激还真的不轻啊。无奈眼前这家伙脸上还挂着泪珠呢，简秋宁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丝笑容继续道：“至于上进嘛，……那个，你懂得，到了赛场上，哪有不想着表现好一点的，就算你这样自诩为咸鱼的，我就不信你还乐意失误垫底了。”
　　谁料听了这两句十分正常的话，刚刚还是梨花带雨的杜明暖竟然一抹眼睛便大笑起来，当然，这份真诚无比的笑容看在简秋宁眼里，却是比哭还要惊悚可怕好几倍。“暖暖？你再不说句正常的话，我要动手掐你人中了啊。”
　　听到这话，杜明暖深呼吸了两口才收住笑意，咬着嘴唇问简秋宁：“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笑什么？”简秋宁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越睁越大，“笑傻了吧你？”
　　“猜对了，就是笑我傻呢！”杜明暖一拳头便砸在了简秋宁肩上，接着她整个人扑过来搂住了简秋宁，竟将她半抱着拖到了写字台前摁着坐下。“秋宁，你看看我是不是傻了？难道我还不知道这些全都是瞎话。”拉开嵌入式的抽屉板，里面竟然露出一只还亮着屏的手机。
　　“好啊，我就说……”简秋宁本来还想开玩笑奚落杜明暖一边写比赛总结一边开小差玩手机，但待到看清屏幕上的内容时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在两人默契的安静中，手机那轻微的音量显得格外清晰。
　　“我特别喜欢体操，这个项目是最适合我的人生舞台。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在后天的全锦赛全能决赛，以及此后的亚运会、世锦赛和奥运会中争夺金牌。”屏幕上的柳曦仍是微微垂首的模样，但刁钻的拍摄角度下，她那总是微微眯起的眼睛倒多出了一分咄咄逼人的气势来。即使语气仍然是平平的、板板的，这番话强大的冲击力也是可想而知。
　　画面一转，章龄威严的声音敲上耳鼓：“柳曦是目前国内适龄选手中高低杠、平衡木、自由体操三个项目当之无愧的领跑者，也是华国女子体操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我们教练组对她有着充分的信任，也非常希望看到她在更大的舞台上更优秀的表现。”
　　“这青如姐发给我的，她还说什么要我决赛一定把回笼用上，还说不成功，便成仁。”杜明暖负气数落道，“她惯是这样的，自己不顾死活，也不顾别人的死活。”
　　“……我们跟她其实是一样的，还没有人家的胆子呢。”简秋宁幽幽地说着，扭过头去不看杜明暖的眼睛，努力咽下心里莫名翻涌着的情绪。
　　“好啦好啦，我只是写的烦了，在这儿发神经呢。你这么认真做什么。难道不知认真你就输了。”虽然简秋宁的语气只是淡淡的，面上神情也并无波动，但杜明暖跟她相处日久，不仅知道这就是她心情不好的表现，还猜出她大概是又联想到了那段黑暗的经历，不由得心中叫苦。好在她自己最是豁达的性子，很快就摆脱了那不知从何而起的烦恼，倒可以反过来去开解朋友。
　　“我就白说一句好吧，认真的可是你。”被杜明暖半开玩笑地一说，简秋宁也回过神来，自觉着有些羞恼，柳曦锁定今年的大赛这是大家早就心照不宣的事儿吗？怎么两个人都跟魔怔了似的，居然被这么一段采访牵动心神。“还不快写你的比赛总结，等着老巫婆来揭你的皮吗？”
　　“啊等等，我还有有趣的东西给你看呢。”杜明暖充分发挥打蛇随棍上的精神，手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你肯定猜不到。”
　　“猜不到？呵呵，”简秋宁作势冷笑，“看你这鬼头鬼脑的样子，肯定是论坛上某个跟咱们有关系的帖子。”
　　“秋宁……你的眼睛是照妖镜吗……”杜明暖被噎得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莫非你总是躲在被窝里看手机不成？从来没见过你对这些上心啊。”据她所知，简秋宁是进国家队的时候才买的手机，里面不过干存着省队几个熟人的联系方式而已，就算是发手机的休息日她也不怎么有摆弄的兴趣，比起网上冲浪，她倒是更喜欢做手工翻闲书之类，怎么就能一下猜出自己藏着掖着的“惊喜”是论坛上的帖子来？
　　“哼，我可没兴趣看。没你这么好的心态。你难道忘了上次谭导发手机的时候说的那禁令啦，若不是你常在河边走，谭导可发现不了你的 ‘湿鞋’。其它几个教练，别说胡导了，就是章导，也从来没提过不许看论坛这茬呢。”简秋宁抿着嘴打趣，心情也逐渐明媚起来。
　　“放一百个心吧，我保证都是夸你的话，都是正面信息，看了包你后天信心百倍。”杜明暖仍是涎着脸往简秋宁身边凑。
　　“那也不看，捧杀知道吗？你这是捧杀。”简秋宁哼了一声，伸手去捂住杜明暖的嘴巴，隐约猜到了杜明暖会给她看什么样的帖子。只是大赛在即，最忌讳的便是心理波动，既然做不到杜明暖这样的满不在乎百无禁忌，那还是自律一些，把危险因素掐灭在摇篮里的好。
　　正在两人打闹时，突然短促地起了两声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