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10、第十章

　　随后上场的是吴敬梁淑教练组的两名选手，李奈和方月涵。两人的成套组成都是大同小异，全队上上下下普遍批发的后直1080和900接前空翻，再来后屈两周，后团两周两个D组的两周空翻，难度都和杜明暖同为5.4。
　　可是两人的完成质量实在比杜明暖差得远。前两串纵轴转体倒还保持着华国队一贯追求质量的传统，最多也就是有轻微的绞腿；后面的两周空翻问题却很大，翻转不够充分，李奈在做后团两周时双脚一起出了界，方月涵则结束串后屈两周向前扑了好几步，差点儿就要跪地拜大年。
　　吴敬面色清冷地扯着方月涵往镜头照不到的方向走，一面走一面讲解着技术问题。同样得分不佳的李奈却并没有受到相同的待遇，只有梁淑同样冷冷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丢下一句恨铁不成钢的“不是失误这就是失误那，我看你也就这样了。”
　　直到第四顺位的沈昕开始比赛，场上的气氛才又活跃起来。沈昕5.8的成套空翻主串与杜明暖一模一样，但她的出彩之处在于一系列高级的体操动作：E组的立转1440和高举腿720、水平腿720两个d组的立转。中规中矩的发挥拿到13.933分，谭胜男的笑意终于是藏也藏不住了，男教练陈松涛更是兴奋得挥了挥拳。

　　“大佬就是大佬啊。”卡林卡热烈的音乐响起，柳曦的后直1260接前屈又一次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柳曦的整个成套仍然是与世界杯同样配置的6.2难度，她的老毛病——纵轴转体类动作缺度数和绞腿屈膝依然如故，但每个动作落地几乎都能做到脚不挪步、基本稳健。
　　“好吧，其实最后这几个舞蹈挺搞笑的。但是屈两周定这么死也是牛气的。”杜明暖一边帮简秋宁扳着右腿开筋，一边闲不住嘴地附在她耳畔悄悄评价着场上柳曦的动作。她们俩这番做派在场地上的一众选手中显得很是特立独行：从其它几项的场地上分属不同省队的队员到随即将要上场的莫青如，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认真仰着头看向柳曦纤细的身影，目光中有一份近乎痴迷的崇拜钦羡。就连总是像个刺儿般冒头的李奈，这会儿也站在方月涵身后静静地看，面上也找不到什么不平的神色。
　　“屈二？稍微有点低胸吧。”简秋宁淡淡地应着，视线却随着音乐的戛然而止飘向了大屏幕。在大屏幕的最顶端，柳曦的四项总分毫不含糊的迅速打出，是57.199。“国内打分环境下难得的高分”，童桐这样评价这个上了57的总分。
　　只要自由操拿到14.4就能超过这个分数，是的，只要得到14.4，就可以超过不可战胜的大佬柳曦，来到全能的榜首——这是简秋宁在看到这个国内打分环境下的“超级高分”时本能的反应。

　　跟在柳曦之后登上自由操场地的，是莫青如。节奏鲜明的打击乐，一如莫青如此刻熊熊燃烧的眼神。
　　第一串，同样是后直540间接后直1080再接前团回笼，莫青如的1080落地已经极其窘迫，却楞是凭借极低的高度勉强完成了前团，前团之后几乎就坐在了地上。其实几站世界杯之后，论坛里有不少人调侃柳曦展体不佳的回笼是“离地前滚翻”，可跟莫青如这正宗的“离地前滚翻”比起来，柳曦的回笼落地重心正经是很高了。第二串难度也过硬，后直900接前直360，这个为国际上不少好手青睐的DC直接连接有0.2的加分，莫青如却整个人横着甩到了界外，又是一个深蹲，让观者不禁替她的膝盖担惊受怕。相对简单的间隔串后直720总算安全渡过，最后的结束动作是后屈两周——莫青如腿一软，向后倒退了两大步，好在，还是在濒临双脚出界的瞬间倔强地刹住了车。
　　然而12出头的分数如同朝着莫青如的倔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加油声此起彼伏的赛场暂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沉默到简秋宁踮着步走上水蓝色场地时能够清晰地听到绑着绷带的脚尖与自由操板接触的声音。
　　提示音响起，钢琴曲的旋律如清泉倾泻而出，简秋宁沿用至今的自由操音乐剪辑自马克西姆的名曲still water，清朗的节奏仿佛能对上心跳的拍子。高举腿720开场之后，简秋宁优雅地舞进角落开始准备第一串。
　　后直两周接前团回笼。大概是状态有些太过兴奋，简秋宁的后直两周抛得比训练时还高出几分，落地时动力过猛，虽然接了前团卸去了一些势头，但在一片“压下去”的惊呼中依然被原地狠狠弹起了一下。这有些滑稽的失误倒是让简秋宁沉了点气，找准音乐的下一个重拍便继续投入舞蹈。第二串，阿拉伯团两周接鹿跳。“高度叹为观止。”童桐在解说时用上了形容诸位国际名将的词汇。
　　音乐进入变奏部分，旋律转入轻柔，音位却更加繁密，如清泉出山，飞湍乍泄。简秋宁踏着节奏做了立转1080和交换腿结环接交换腿180的跳步串之后，在近地的舞蹈中过渡到边角。
　　卡着音乐再次切入恢弘大气的主旋律的节点，第三串空翻起跑，团身360旋，落地轻轻向后弹了一小步。结束串是屈体两周，不仅稳稳地钉在了自由操垫板上，展体也相当充分。“有了！”简秋宁舒出一口气的当儿，杜明暖兴奋到变了调的嗓音清清楚楚地落在耳里，她一直是坚定沉着的眼神里终于绽露了几分会心笑意。原地劈叉跳360，结束。
　　“不错，进步很大。直两周动力性要控制好！”走下赛台时，第一个与简秋宁击掌的竟是章龄。
　　“谢谢章导。”她波澜不惊地应。章导的眼神，好像……还挺真诚的。
　　“知道刚刚回笼怎么失误的吧？劲头没收住！”胡旭平给简秋宁递过外套和运动鞋，一边分析着技术上的问题。“难度6.1给认全了，13.833，那一跳扣了0.5了。”
　　“是的，兴奋过头了，忘记压一点了。”简秋宁一边喝水一边回应着，冷不防被突然扑过来的杜明暖撞得一踉跄。“天哪，太美了，秋宁，你跳的太好看啦！”杜明暖的夸张得都破了音，还笨手笨脚地学起了简秋宁自由操的结束造型。“哎呀！这个动作，怎么我做了就像狗刨似的。”
　　“杜明暖，别以为今天这表现就是完成任务了啊，”谭胜男安慰完了莫青如，哪能放任杜明暖这样闹腾？她往杜明暖脑门上虚拍了一巴掌，“踺子后直大晃！回笼又不敢上！回去写总结给我把脑子扎紧点。再敢没出息一点儿，我给你布置翻倍的字数。”
　　“哎呀谭导，您不说要能教会我做毽子直就是母猪上了树吗？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对我这么多要求啦！”杜明暖嘻嘻笑着攀住谭胜男的胳膊。
　　“去你的，尽会说嘴儿。”谭胜男不怒反笑。“陈松涛，你看看这孩子——陈松涛？老陈？哎，他怎么跑去那边聊天去了。”谭胜男一转头，陈松涛居然正在高低杠场地旁边，跟同场比赛的川省队的领队相谈甚欢。
　　“老陈，快过来！”谭胜男泼辣劲一上来，扯着嗓子就喊，“给明暖这孩子讲讲，今天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的？特别是自由操那个回笼，还有什么要注意的，都说说，啊！”
　　“就来就来！”陈松涛转过头来大声回了一句，可还是在川省队的高低杠场地边恋恋不舍地磨蹭着，眼神分寸不离一个优美纤细的身姿。
　　“嘻嘻，我就知道胡导没什么兴致理我呢。那可是队花哦。”杜明暖没大没小地吐着舌头。简秋宁看向好友的目光中就带了些从未有过的诧异和触动，她当然不是第一天知道，队里所有人都耿耿瞩目的教练的关注和上难度的机会，在这个自诩“咸鱼”的好友眼里根本都是身外之物，可是她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清楚地意识到，这份胸怀是多么的难得而宝贵。

　　女子体操比赛除了单项决赛外都是四个场地一同进行，其中平衡木的比赛进程最长，打分也最麻烦，所以国家队联合组所在的自由操项目尽管已经比完了，还是要等到平衡木的分数全部出来之后，大屏幕上的数字排列才最终固定下来。
　　“第一名，决赛也给我保持住了。”章龄满脸威严，虽然是表扬的话，声音里却全是警告和威压。
　　“嗯。”柳曦低着头答应，手指机械地扯着手上的绷带。
　　张卉有些看不过去这样的冷场，走过去抚摸着柳曦光亮的发髻，挤出一脸菊花似的笑纹。“全能和自由操都是第一，真的很棒啦。决赛再加把劲儿。”
　　“谢谢张导。”柳曦仍然是低着头，面上毫无表情，古井不波。
　　“哎呀，你这个小孩儿，怎么整天都没个笑模样哪。”张卉摇摇头，一脸无奈。“第一名，你就乐一乐何妨？章导又不是要批评你。”
　　“全能第二啊。”胡旭平拍着简秋宁的肩膀，声音轻得不知是说给简秋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差了0.45。”简秋宁也轻轻地自言自语。也许，没有高低杠上断掉的连接，没有平衡木上莫名消失的难度分，或者没有那弹起来的一大步……在屏幕顶端的，就会是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