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行医指南》奥兰多在平静水面

3、第3章

　　三

　　娜奥米问：“你们认识？”
　　艾利克斯没有理她，对宝丽来说：“你这么晚跑出来，张老师知道吗？”
　　“知道！是老师让我来找娜奥米博士的。”
　　娜奥米很稀奇：“你们老师很懂嘛！”
　　“当然！”宝格丽很得意，“我们老师什么都知道！”
　　“张老师是一只小熊猫，”艾利克斯小声在娜奥米耳边说，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对着娜奥米的耳朵吹气，娜奥米稍稍侧过头。
　　“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杂种小猫，教授他们知识。”

　　菲星有一所猫猫大学，小猫们通过考试进入大学学习，之后便可进入职场。现在的世界里有很多职位适用于有知识有理想的小动物。娜奥米最喜欢读的科普杂志《猫猫儿》的总编辑，就是一只边牧犬，还有某位以雷厉风行的政治风格闻名的议员，上周因为铁腕政策而上了头条，是一只非洲狮。
　　但是对于流浪的小动物来说，上学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因为不满政府部门的官僚主义，张老师辞职之后就投身于照顾流浪小猫的事业中。
　　某天傍晚，艾利克斯在猫街与狗街的交汇处遇见了被抛弃的宝丽来，直接送到了张老师那里。

　　娜奥米带着宝丽来上到二楼，那里有专门为猫猫准备的座椅。
　　艾利克斯追着他问道：“你功课做了吗？”
　　“做啦做啦！”
　　宝丽来趴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摆出一副要好好聊天的架势。
　　艾利克斯很自觉：“那我先走了。”
　　娜奥米本来想说她可以去三楼把牛排吃了，却听到宝丽来问：“艾利克斯可以不离开吗？”
　　“当然。”娜奥米在软垫旁边放了个小板凳，示意艾利克斯坐下。
　　“呃......”艾利克斯挠头，“我也没做过这种的。”
　　“没关系。有熟悉的人在，他会更加放松，咨询也会更顺利。”
　　艾利克斯乖乖坐下，双手并拢放在膝盖上，长腿显得小板凳更小了。娜奥米在心里默默记下要买一个适合高个子的椅子。

　　软垫上方悬挂了一个小毛球，宝丽来只是玩毛球也不开口。
　　这需要时间，娜奥米不想强迫他。
　　过了一会，就在宝丽来终于要开口的时候，艾利克斯说：“要我做什么？”
　　哎呀！这个人！
　　没看到人家就要说话了吗！真是的！
　　娜奥米瞪了她一眼。
　　艾利克斯耸耸肩：“环境太舒服了，我坐着都要睡着了，也可能是刚才吃的太饱了......”
　　宝丽来完全不介意，他说：“你能摸摸我的手吗？”
　　“没问题，”艾利克斯马上抓过宝丽来的小爪开始摸，“不过宝丽来，我和你商量一下好不好？”
　　宝丽来点头。
　　“你能不能快点说，我还有案子要看，明天要去木星开庭。”
　　律师都这么没有耐心吗？
　　娜奥米真后悔答应让艾利克斯留下，不够她捣乱的......
　　就没见过哪个心理医师指着时钟对患者说“你只交了一个小时的钱麻烦快点哦”,自杀率会飙升吧！

　　娜奥米对宝丽来说：“你慢慢说没关系的，对陌生人说出心里话需要勇气。”
　　宝丽来还是玩着毛球，说：“我很苦恼。”
　　艾利克斯还想说话，被娜奥米瞪了一眼又闭嘴了，继续没有灵魂地摸着宝丽来的小爪。
　　“我不知道我以后可以干嘛。”他说，“马上就要考试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适合......”
　　“不适合什么？你成绩不是很好吗？我前两天才见到张老师，她说你很有机会进入猫猫大学，你不想读书吗？”艾利克斯冒出连珠炮一样的疑问句。
　　啊啊啊啊啊，娜奥米要疯了，她真的很想踢艾利克斯一脚，最好把她能踢出心理诊所，踢出猫街，踢出菲星！
　　也许宇宙之外还有一个宇宙，最好把她踢到那里。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娜奥米耐着性子说：“你让他慢慢说嘛。”
　　好在宝丽来没有受艾利克斯影响，他说：“你说，我是成为一个小老虎呢，还是一个小豹子呢？”
　　娜奥米觉得她和宝丽来太有缘分了，宝丽来咨询的问题正是她的研究范围！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娜奥米参与了小动物职业发展的政策制定。在各行各业专家的努力下，猫科动物，尤其是小猫猫，现阶段已经发展出了比较固定的两条路线。宝丽来口中的“小老虎”，是警察，对于猫猫这种体型比较小的动物，主要是交通警察或者巡逻警察。“小豹子”是成为职业运动员，参加比赛。

　　“你更喜欢哪个？”
　　“我跑得很快！”宝丽来说，“不过我也希望去法院当巡逻警察！”
　　“哦？”
　　“嗯，和艾利克斯一起......”
　　娜奥米看向艾利克斯，艾利克斯好像怕被瞪，没有接话。
　　“我去过法院，超级酷！我喜欢。”
　　“而且我还可以保护艾利克斯，她总是挨打......”
　　“哎哎哎，”艾利克斯忍不住了，“谁挨打了，别瞎说。”
　　这个人都在接一些什么案子，还要遭受暴力袭击......

　　“也就是说，”娜奥米说，“你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所以很苦恼？”
　　“对！”宝丽来不玩毛球了，爪子也从艾利克斯那里抽了回来，“娜奥米博士，我是真的很困惑！”
　　“你也见过我的小伙伴了，他们只喜欢玩游戏......”宝丽来有点害羞，“虽然我也喜欢啦，可是我也想像艾利克斯那样......”
　　“哦？艾利克斯是哪样？”
　　“就帮助别人什么的......”
　　艾利克斯很不屑：“切，我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帮忙的好不好！”
　　宝丽来不理她，继续说：“老师说我可以来问你，你肯定会有办法的！”

　　娜奥米想了想，开口道：“我倒是觉得都可以。”
　　“当了小老虎就不能当小豹子，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规定！为什么一定要二选一呢！”娜奥米笑着说，“如果你跑得快，那就去试试当运动员！西珀莫法星（Hippomorpha）定期会开训练营，只要符合要求就可以免费参加......”
　　“或者你想要当警察维护秩序，猫猫大学里有很多实习项目，只要你愿意，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能想象吗？在一千年以前，猫猫还只是人类的附属品，无法独立生活！但是现在，看看你自己，看看我们猫街，”娜奥米顿了顿，“社会一直在进步，法律规则也在不断完善，如果你有梦想，愿意努力，所有人都会帮你的！”
　　她的话语充满了热情与希望，宝丽来从软垫上爬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说：“真的吗？我可以又成为小老虎又成为小豹子吗？”
　　“当然！”娜奥米走到他面前，“你也可以既不当小老虎也不当小豹子，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毕竟宇宙这么大，只有一个宝丽来呢！”
　　宝丽来听完久久没有说话，然后抱住娜奥米：“谢谢你，娜奥米博士。”

　　“不用谢！”
　　虎头虎脑的宝丽来，没准将来他真的会成为法院的巡逻警察呢！
　　娜奥米突然有个想法，她问：“宝丽来，你现在住在张老师那里是不是？”
　　“嗯！”
　　“你愿意来我这里吗？”
　　“我可以收养你，就是以宠物的身份住到我家，不过不是那种宠物与主人的关系啦!”娜奥米怕宝丽来误会，连忙解释道。
　　现在还是有一些人类在养着宠物，一些非常原始品种的小动物，不会说话，没有办法独立生活，被人类以“宠物”的名义豢养在家中。
　　这也是小动物的各个党派一直在争论的话题。
　　“你不属于我，你是完全自由的，”娜奥米说，“我只是想帮你。”

　　“谢谢你，博士，”宝丽来认真地说，“只是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想自己去探索......”
　　“就像你说的，也许我会成为小老虎，或者小豹子，或者只是我自己......”
　　“等我想好了，我再来找你，好吗？”
　　他抱着娜奥米的胳膊：“不要难过！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怎么会！”娜奥米笑，“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宝丽来弓了弓背，说：“我要回去了，太晚了老师会担心。”

　　“谢谢你，娜奥米博士！”他用头蹭了蹭娜奥米，“再见！”

　　二人看着宝丽来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很晚了，白熊酒吧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队。
　　娜奥米说：“我猜牛排已经冷掉了。”
　　艾利克斯没接话，她一直看着对面的街灯，好像在想什么。
　　娜奥米的职业习惯是等对方开口。
　　终于艾利克斯的视线从街灯收回，说：“我明天来吃？”
　　“嗯？”
　　“明天我可能会晚一些，从木星回来，”艾利克斯翻了个白眼，“要飞好久。”
　　“小猫的案子吗？”
　　“所有小动物的案子都接，明天主要是发展一些业务。”
　　“发展业务？”
　　“挣钱啊！菲星也没钱赚。”
　　“怎么发展？”
　　“你是认真的？”
　　“我不像吗？”
　　“为什么？”
　　“嗯？”
　　“为什么好奇？”
　　娜奥米双手插在口袋里，说：“宝丽来说你经常挨揍......”
　　“啊！”艾利克斯抗议，“他胡说的！”

　　她今天穿的是紫色天鹅绒西装三件套，配套的领带和西裤，娜奥米真的想知道猫街哪里有这么风骚又时髦的时装店。
　　艾利克斯说：”再等一等吧。“
　　”等什么。“
　　”我们再熟一点了，我就带你去看。“
　　看什么。
　　艾利克斯推门要走：“我是怎么挣钱的，还有......”
　　还有？
　　“我去哪里做西装......”
　　晚上起风了，吹乱了她的长发，几乎把脸挡住。
　　“博士一直盯着我的西装看，一定很好奇吧哈哈哈。”

　　她拢了一把头发，露出一双笑眼，十分狡猾。
　　“回见！”
　　艾利克斯快步跑到对面，消失在人群里。
　　什么嘛！
　　心理医师娜奥米哼了一声，开张第一天，在分析了别人的心事的同时，也被别人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猫街第三周，娜奥米的诊所一改之前门可罗雀的凄惨景象。
　　每天一楼的会客厅都坐着等待问诊的小动物，她不得不拜托有保安经验的尤里在治疗之外充当接待员。
　　不知道艾利克斯又和尤里说了什么，尤里第二天就来了，给娜奥米带了一块造型精美的蛋糕，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一次诊疗结束，娜奥米给尤里倒茶，问道：“艾利克斯很忙吗？”
　　“超级！”尤里被茶烫得呲牙咧嘴，“刚把苹果从法院要回来，就飞走了。”
　　“苹果？”
　　“她的飞行器啦！得罪了交通部的美女就是这样的下场。”
　　娜奥米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红彤彤形似苹果的飞行器，配艾利克斯风骚的西装正好。
　　尤里说：“医师。”
　　“诶。”娜奥米连忙把茶杯放下。
　　“我现在能睡一点了，“尤里很不好意思，“谢谢你。”
　　“我知道，”娜奥米指指眼睛，“炎症消了一点，是变好的迹象哦！”
　　“刚开始她让我来找你，我还不信，”尤里笑，“我以为她又要骗我。”
　　“我其实也想问呢，”娜奥米小心地说，“她和你说了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我真的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就和我聊了一下......”
　　尤里看到娜奥米的表情，摆摆手：“别误会医师！不是你想的那种温馨谈话。”
　　“哦？”
　　“她说如果我不去，就让老大把我赶出去。”
　　哈？
　　这也太不温馨了吧！
　　娜奥米一时无语。
　　“就这样？”
　　“就这样。”
　　娜奥米更好奇了：“波波洛夫为什么会听她的啊？”
　　“五年前？还是六年前？乌丝带星的hei帮火并......”尤里喝了口茶，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中。

　　波波洛夫从楼外侧的安全通道一路小跑到天台。
　　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
　　只有他还在这里。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冲在前面的肯定是叶戈尔，棕熊帮的头头。
　　波波洛夫背对大门，握紧手中的武士刀，这把刀是白熊帮创始人亲手打造的，只有一把手才有资格拿。
　　乌丝带星下了一个多月的雨，今天却是难得的蓝天白云。
　　两个帮派多年的斗争，就在今天做一个了结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波波洛夫深吸一口气......
　　“波波洛夫！”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艾利克斯！
　　她驾驶着飞行器飘在波波洛夫的头顶，副驾驶坐着彼得，白熊帮的二把手。
　　“大哥快上来！”彼得抛下一根绳子。
　　波波洛夫很犹豫，战斗是白熊帮的信仰......
　　“快上来！”
　　门被踢开，叶戈尔带着棕熊帮出现。
　　“都他妈死了还战斗个毛！”艾利克斯骂道。
　　波波洛夫一把抓住绳子，飞行器快速启动，只留下棕熊帮无力的枪声。

　　娜奥米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就好像亲临其境一样。
　　尤里笑：“哈哈哈老大喝醉了之后说的！每次喝多了都会说，我们听的都能背下来了......”
　　娜奥米感叹：“很难想象......”
　　艾利克斯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不像会参加黑bang火并......
　　“哈哈哈我知道，”尤里说，“不过老大玩刀确实有两下子，至于艾利克斯......”
　　“据说她本来是和彼得大哥，他现在是酒吧的会计啦，去乌索斯（Ursus）星办事，听说了老大的事特意折了回来......”
　　尤里挠挠头：”反正她就是看起来高冷，实际上很扯的，律师嘛，你也知道，摸不准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等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她经常不按常理出牌。”
　　不只是联邦政府，艾利克斯的朋友也把她标记成了红色。
　　茶喝完了，尤里就走了，他下午会再回来当接待员。

　　“谢谢你，娜奥米博士，”波斯猫玛内里说道。
　　她和先生斯芬克斯猫卡夫闹了很久的矛盾，今天在娜奥米的调解下终于和好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娜奥米温和地说道。
　　这是今天的第三对。
　　事实上，最近来的都是婚姻里出了问题的夫妻。
　　据统计猫街的结婚率远低于宇宙平均值，可能是周围不幸福的婚姻太多，降低了大家的结婚欲望。
　　婚姻咨询不是娜奥米的专长，但是她也不可能把过来求助的小动物拒之门外。好在她跟着婚姻心理学的教授实习过半年，对于婚姻里常见的问题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一方面娜奥米很高兴诊所能够开张，另一方面她的进度远远落后于她的同事。聊天中她得知惠特妮接收了一只精神分裂的斑马，正在进行催眠治疗，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她忍不住问玛内里：“为什么会想来这里呢？法院也有调解的。”
　　玛内里和卡夫对视了一眼，说道：“不瞒您说，您也知道的，卡夫一直想去植发，我们吵得很厉害，我就找了艾利克斯想去法院，结果她根本不管，还说去法院要很多很多钱，我说我哪有钱啊，她就说让我找您......”
　　娜奥米精准捕捉到信息。
　　艾利克斯......
　　她很想让尤里来判断一下这属不属于艾利克斯的“不按常理出牌”。
　　“幸好我们来了！”卡夫满怀爱意地看着太太，“也不用离婚了！”

　　送走了玛内里和卡夫，娜奥米对尤里说：“请患者稍等一下，我要打个电话。”
　　电话立即被接起。
　　“说。”
　　“我是娜奥米。”
　　“嘿！”艾利克斯马上换了一个更欢快的语调，“你好吗？“
　　”我快成婚姻调解员了。“
　　”我在过去一周内接待的夫妻比我这一辈子见过的都多，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哈哈哈，“艾利克斯大笑，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娜奥米博士还很年轻......“
　　“别打哈哈，”娜奥米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吃饭的时候聊？”
　　娜奥米看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日落，她摸摸小臂，说：“我选地方，你付钱。”
　　“啊？”
　　“那算了。”
　　“哎别别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