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行医指南》奥兰多在平静水面

2、第2章

　　二

　　除了猫猫，菲星上也有非常多的豹子和老虎，临出行前，萨姆斯埃大学的同事对于这颗遥远的星球有一些担心，不过就目前为止，这些担心很没必要。
　　平静的一周。

　　过于平静了。
　　诊所按照规定时间开了又关，门铃从没响过。
　　街对面的白熊酒吧从晚上十点开始门庭若市，凌晨一点的时候达到顶峰，一度需要警车出动驱赶站在门口喝酒的客人，与孤零零的心理诊所形成鲜明对比。
　　在其他星球开设心理诊所的同事们都略有进展，至少有人上门咨询。猫街的布局并不复杂，店铺相对着一字排开，娜奥米最常去的是书店和菜市场。
　　书店就在诊所旁边，老板是一只猫头鹰，即使已经是博士了，娜奥米仍然觉得自己对世间万物缺乏了解，尤其当她见到猫头鹰老板堪称“修长”的腿。
　　“谢谢。”她把钱递过去。
　　这时有人叫了老板一声，老板热情回应。
　　180度转过去，又180度转回来。
　　“小事，”猫头鹰老板利索地把书包好，“你品味很好，这是最新版本。”
　　娜奥米再次道谢，在心里感叹猫头鹰老板真礼貌。
　　其实也不需要次次都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

　　菜市场的山羊阿嬷每次都会多给娜奥米一把欧芹。
　　“这不是我买的，”娜奥米把欧芹还回去。
　　山羊阿嬷很慈祥：“切碎了配牛排吃刚刚好呢。”
　　她知道娜奥米买了牛肉，又抓了几颗土豆扔进娜奥米的帆布袋：“土豆烤熟了做成土豆泥，用黄油拌一下，超～～～～级美味！”
　　“黄油卡路里太高......”
　　“只要吃得香就不会长胖的！”山羊阿嬷很有生活经验。
　　“别担心。”
　　娜奥米对自己的身材有很清醒的认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再瘦一点，至少胸可以小一点，虽然她早已习惯了男人们色眯眯的目光。
　　不管她如何拒绝，山羊阿嬷坚持要她收下，并且叮嘱道：“天黑之后不要去蜥蜴街哦。”

　　唉，山羊阿嬷真的很好......
　　不仅是山羊阿嬷，猫街居民都很好，他们会在等电梯的时候点头微笑，会抢着给年纪大的乘客或者孕妇让座，会帮不认识的人推车......
　　不过居民再友好，诊所还是无人问津，娜奥米又不能随机抓住一个路人问出“你有什么烦恼吗？你的童年幸福吗？”这种话。
　　月末的时候要进行汇报，她不想自己的进度落后。

　　等到娜奥米拎着东西回到诊所，门口等着一只猫咪。
　　一只成年的俄罗斯蓝猫，穿着白熊酒吧的T恤，他叫尤里。可能是因为体型相对较小，虽然长得凶，资料却没有和他的老板放在一起。尤里是绿色，非常安全。
　　尤里先说了话：“博士，给我开点药。”
　　娜奥米说：“请稍等。”
　　她把东西放好，示意尤里和她上楼，二楼设置了适合猫猫的软垫。
　　尤里没动，还是站在门口：“不用了，博士，给我开点药就行。”
　　娜奥米问：“你不舒服？”
　　“嗯，”尤里有点犹豫，“听说你这里可以开药。”
　　看来要把墙上的Psychiatric Clinic改一下，他八成把这里当成医院了......
　　“是哪里不舒服呢？”
　　尤里说：“我说了就可以给我开药是吧？”
　　他吞吞吐吐地，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娜奥米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那我得知道你哪里不舒服才能开药呀。”
　　门口人来人往地，尤里是不会好好聊天的，娜奥米在一楼的沙发上坐好。
　　尤里也跟着过来，坐到娜奥米对面。
　　“我睡不着。”他说。
　　好吧，她误会尤里了......
　　他还真找对地方了，心理诊所里最常见的就是失眠患者。
　　“有多久了？”
　　尤里抓了抓沙发的靠垫：“我也不确定......差不多两周？”
　　“通常都几点睡觉？”娜奥米在心里列了一个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PSQI），可以对近一个月睡眠质量进行大致的评估。
　　尤里说：“怎么还要问问题？”
　　娜奥米解释：“针对失眠我们有很多方法，也许你还不到需要吃药的地步。”
　　尤里很不满意，娜奥米眼见着他的尾巴变粗了。
　　“你这个骗子！”尤里使劲抓了一把沙发的靠垫，一小片羽绒从靠垫里飞出来。
　　“艾利克斯说你肯定会给我开药！”
　　“为什么还要回答愚蠢的问题！”尤里跳上跳下，水杯倒了，杯里的水从桌子流到地毯上，一楼瞬间一片狼藉。
　　娜奥米顾不得擦桌子，赶紧问：“艾利克斯？”
　　“是她让你来的？”
　　“她说你这里是政府开的，不会收钱，所以我才过来的！”尤里气呼呼的，他已经跳到门口了，“你们人类太卑鄙了！”
　　他一路小跑回到对面，消失在白熊酒吧。

　　这个艾利克斯果然是危险分子，娜奥米想起她在酒吧门口嚣张的身影，不知道她和尤里说了什么，让他对心理咨询有这么大的误解。
　　娜奥米得去见一下她。

　　极地动物身体构造特殊，他们多会去Ice Bar，酒吧里一切，吧台椅子，甚至酒杯都是冰块做的。
　　波波洛夫的白熊酒吧是个例外。
　　娜奥米推门进入，差点被走廊里的红灯笼晃了眼。
　　白熊酒吧的装潢非常复古，古色古香的，一切都是原木做的，好像武侠片里的黑店，离普通Ice Bar相去甚远。
　　现在还不到营业时间，店里没什么人，伴随着funk舞曲几只白熊在打扫卫生。
　　娜奥米进来让他们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音乐也暂停了，酒吧安静得像核弹发射前一秒，娜奥米被他们盯得发毛，硬着头皮说：“我找你们老板。”
　　白熊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位大喊：“大哥！”
　　后厨钻出来一只白熊，围着一条无花果图案的头巾，身材比这几只魁梧很多。他热情地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戴着一块金表。
　　“你好，波波洛夫。”
　　娜奥米说：“你好，我是娜......”
　　“我知道我知道，”波波洛夫握了握她的手，“心理医师。”
　　他转头踢了旁边的白熊一脚：“臭小子！快给人家倒饮料喝！”
　　“不用不用，”娜奥米说，“你知道怎么找到艾利克斯吗？我有事情想问问她。”
　　几位白熊马上“哦哦哦哦”地起哄。
　　娜奥米不解。
　　波波洛夫抬手示意他们闭嘴，对娜奥米说：“她在地下室。”
　　“门口有个蒙娜丽莎，你推一下就是楼梯。”
　　刚进门确实有一副巨大的蒙娜丽莎油画，只不过头变成了北极熊，手里还夹着雪茄。
　　娜奥米朝那里走去，几只白熊说：“艾利克斯又招惹女人了。”
　　“放屁！”波波洛夫呵斥道，“人家是心理医师，有正经事。”
　　“心理医师是干嘛的？”
　　“说了你也不懂......”

　　抽雪茄的蒙娜丽莎向里转，出现一个狭窄的楼梯入口，隐隐听到音乐声传来。
　　木头台阶有些年头了，每踩一步都吱呀吱呀地响，娜奥米抓紧扶手，一步一步挪下楼。
　　地下室里都是酒，合法的不合法的，还有成堆的烟草，合法的不合法的，烟草箱子旁是一个收音机，音乐断断续续地播放，娜奥米从仅有的空隙中穿过，看到一个人脚搭在办公桌上，举着一本马基亚维利的《君主论》在看，周围堆满了书和文件。
　　“请问是艾利克斯吗？”
　　那人猛地把书挪开：“是我。”
　　今天艾利克斯的头发可能是夹过了，服帖地披着，她长了一张娃娃脸，笑眯眯的样子像藏了什么坏点子。
　　书被丢在一边，上面密密麻麻记了一些笔记。
　　“你好呀，”她站起来和娜奥米握手。
　　“娜奥米博士。”
　　“你知道我？”
　　“当然，是我让尤里去找你的。”
　　“不好意思这里太乱了......”艾利克斯把唯一的椅子让给娜奥米，自己坐在一个装酒的箱子上（上面写着“不要压重物”）。
　　“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尤里刚才来过了。”
　　就算她不说，娜奥米也能猜到，毕竟桌子上都是猫毛，和留在诊所一楼的毛色一模一样。
　　艾利克斯把毛掸掉：“我希望你帮帮他。”

　　尤里原本在贵族学校里当保安。有一天几个小孩逃课出去玩，过了门禁时间才回来，尤里按照规定上报了学校，几个小孩气不过给他打了一顿。
　　不对，不是一顿，是好几顿，几乎是逮到机会就会欺负他，学校只会和稀泥，给尤里赔了好多钱，辞退了他。
　　波波洛夫收留了尤里，把他介绍给了猫猫律师艾利克斯。
　　“那你起诉他啊！”娜奥米不解，猫猫律师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打不赢的。”艾利克斯丢过一沓文件，都是过往的案例。
　　原告包括学校的工作人员，同学，还有随机路人。
　　俄罗斯蓝猫尤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一位。
　　“这几个小孩都很有背景，他们的家长都在政府里相当有关系。已经是惯犯了，没人治得了他们。”
　　“那你就不管了？”
　　“我让他们赔了尤里很多钱。”
　　“就这样？”娜奥米以为猫猫律师会更有爱心一点。
　　艾利克斯笑：“我不是找到你了吗？”
　　“惩罚他们是很重要，不过说到底受伤的也只有尤里，坏蛋是不会反省的。”
　　艾利克斯看到娜奥米的表情，又说：”你不会还信用爱感化那一套吧？“
　　娜奥米说：”所有宗教都在讲爱，但爱是不讲宗教的。“
　　艾利克斯挑眉：“人类是没有心的。”
　　“人类在一千年前开疆拓土，领地变大了，心却没有。”
　　艾利克斯语气冷淡：“反正宇宙很大很大，探索几个千年也不够，尤里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小猫。”
　　娜奥米捕捉到艾利克斯话语中的悲观主义。
　　“你不相信法律？”
　　“你相信吗？”艾利克斯反问。
　　不等娜奥米回答，她又说：“你肯定信，公平正义那一套。”
　　娜奥米无法反驳，这确实是她一直以来相信的，也因为这样，她才会接受教育部的邀请，参加这个项目。
　　她真的想帮助别人。
　　不过好像眼前的猫猫律师并不是这样想。
　　艾利克斯好像感觉到自己和娜奥米说的太多了，连忙转换话题：“所以你可不可以帮助尤里？”
　　娜奥米说：“你能确保他定期过来吗？”
　　这不是吃吃安眠药就可以解决的失眠，是心结。
　　“我尽量。”
　　“还有不要抓破我的靠垫。”那个是她比赛得到的奖品。
　　艾利克斯伸长胳膊，西装的右边袖子已经开线了，衬衫也抽了丝......
　　“唉，我也，我也尽量吧。”
　　她瘪着嘴一副自身难保的样子把娜奥米逗笑了。

　　气氛缓和了点，娜奥米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艾利克斯回避着她的视线，好像在想什么，娜奥米有种感觉......
　　就在她要上楼梯时，艾利克斯说道：“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饭？”

　　“这里视野真好。”艾利克斯站在心理诊所的三楼向外眺望。
　　一楼二楼是工作的地方，娜奥米住在三楼。
　　娜奥米端着牛排过来：“吃吧！”
　　“等下，”艾利克斯从包里拿出一瓶红酒，“吃牛排怎么能不喝酒呢。”
　　“这是从......”
　　“对啊，从地下室拿的啊。”艾利克斯又拿出一个开瓶器，晃了晃，“怕你没有开瓶器，我带了一个。”
　　不经别人允许就拿别人的东西，是违法行为，适用于任何物种，不知道律师艾利克斯有没有读过这个条款......
　　艾利克斯满不在乎，她给娜奥米的杯子里倒酒：“多谢款待。”

　　“那里是你的办公室吗？”娜奥米没有洁癖，但是地下室也太乱了，实在不像一个办公场所。
　　“嗯，波波洛夫免费租给我的。”
　　“哦？你们是朋友？”
　　“帮了他一个小忙。”艾利克斯像饿了好多年一样，狼吞虎咽地吃着肉。
　　“你一直都是做猫猫律师的吗？”
　　艾利克斯本来切好一块肉要放进嘴里，又放下了叉子。
　　“哈哈哈哈，娜奥米医师，”她擦擦嘴，“太着急了吧，我们才见第一面。”
　　第二面，娜奥米在心里纠正道。
　　“再说你应该有我的资料吧，那帮家伙不会什么都不给你就把你丢过来的。”
　　“你倒是很了解嘛，”娜奥米说实话，“不过没有特别详细。”
　　“你毕业于萨姆斯埃大学的法律系.......”
　　“和你是校友。”艾利克斯接话。
　　娜奥米很惊讶。
　　艾利克斯耸耸肩：“我也稍微做了点功课。”
　　“在人类律师执照吊销之前，你的胜诉率很高，曾经创下连胜一百场的纪录......”
　　“都过去了，”艾利克斯皱眉，她好像很不喜欢提这些事。
　　顿了一下，她盯着盘子里的牛排和土豆泥：“算了，我是因为你做饭好吃才和你说的。”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

　　娜奥米摸了下小臂，天已经黑了，不会触发警报，所以不是政府的人。
　　二人走下楼，门口有一只熟悉的虎斑猫。
　　是第一天和娜奥米搭话的那只小猫。
　　“是你？”
　　“宝丽来？”艾利克斯同时说道。

　　宝丽来朝艾利克斯点点头，说：“娜奥米博士，我可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