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练此功挥刀自宫笑傲江湖林平之》沪夏

20、第 20 章

　　“岳灵珊之墓。”林平之摩擦着墓碑所雕刻的文字。

　　烈日骄阳，却晒的人阵阵发寒。

　　“啊—-”

　　他想发出一些声音，想要悲鸣，想要痛哭，什么都没有了，喉咙嘶哑，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中渗出鲜血。

　　什么江湖天下，庄主公子，恭维奉承谄媚，世人总说琉璃公子无悲无喜无痛无哀，仿佛寺庙中的泥菩萨。

　　木耀却知道，庄主的喜与悲哀与乐只是都给了夫人罢了，三天三夜，贯穿中原南北的这条路。

　　半个月的路程，庄主跑死了四匹马，内力耗尽，等到的便是一抔黃土，一座坟墓。

　　阿大低头，心道，现在装什么装，早做什么去了，信也不回人也不来，姑娘是生生被他耗死的。

　　他掐着嗓音，看起来有些像皇帝身旁的宦官，阴阳怪气。

　　“姑娘走之前，一直在等一个北方来的消息，后来就不提了。姑娘走的不太安稳，腹痛难忍，偶有吐血，只能靠烟草麻痹，后来这也无作用了，便用了麻沸散。后来城里不少大夫看过，让早些安排后事吧。姑娘晚上自己服了药，次日下人发现时身体已经硬了。”

　　林平之双腿内侧已经磨破，手脚腕旧疾复发，跪在墓前脑中一片眩晕，竟然站不起身，脑袋中只剩下他前半句话——姑娘走前一直在等一个北方来的消息。

　　“这面墙，姑娘找人专门打出柜子，说是衣服多，柜子大一些方便。平日里姑娘就在这儿开着窗晒晒太阳吸烟草，之前姑娘孤单，便差人买了支绿鹦鹉，唤它小绿，姑娘走了之后便不知道哪里去了。”

　　院子中还有未收的中药材，屋内飘着阵阵烟草香气，林平之听着阿大的描述，岳灵珊昔日在这儿一点一滴仿佛历历在目，他站在房子正中央，身体僵直，良久都不敢卖出脚步。

　　“屋子内设置一直未变过，您请便，庄子里还有事情，就先行告退了 。”
　　阿大任务完成，话已带到，仁至义尽，离开了。

　　林平之挥挥手，房门被关上，此刻这儿只剩他一人，屋外由桃花山庄三十六卫守着。
　　小小木屋，五脏俱全。

　　厨房，药室，卧室，走廊。

　　厨房厨具很少，一碟一碗一筷，孤零零地放在橱柜中，调料只有油盐，连糖都没有。她最怕苦了啊。

　　岳灵珊其实并非怕苦，总是嫌弃苦吃糖，只是因为有那个愿意容她撒娇，愿意喂她糖的人罢了。

　　反而药房东西多些，药材齐全，医术颇多，柴火码得整整齐齐，翻到还有些烟火气。

　　他踱步到里间，看那面打成柜子的墙，她却是衣服颇多，只是走时没带走几件。

　　柜子做的十分精妙，并非往外开合，而是左右拉动，他轻轻拉开，摩擦着上面衣服布料，神色变了变。

　　这是男人的款式，
　　一件一件摸过去，抖着手将柜子完全拉开。

　　衣服布料滑腻，春夏秋冬，各式各样，中衣外袍，长靴白袜，一应俱全。

　　只有角落中有叠好的几件女衫，是岳灵珊自己的。

　　尤记得，那年冬日新年将近，夜里无事，她总会在烛火前，边同他说话，边缝制衣袍。

　　“外面有卖的成衣，不用这么费心，小心伤了眼睛。”
　　“外面的哪有自己做的好，我们平之啊，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他一个瞎子，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做什么，他不愿扰了她的兴致，说了几次便也随她去了。

　　如今，那个人，在无数个独自一人的黑夜，缝制了入他尺寸般大小的衣服，整整齐齐码了一整个柜子。

　　他在做什么？大概是在杀戮吧，杀戮，喝酒，思念。

　　反正白天黑夜，于他而言，吵与不吵区别罢了。

　　他躺到那摇椅上，轻轻摇晃。
　　岳灵珊平日便会躺在这儿，开着窗，小憩发呆，喝茶看花。

　　冬日风大，朝向后面这扇窗子便一直关着。
　　林平之手指动了动，轻轻一弹，那窗子便开了。

　　“吱嘎”
　　长久未开，那扇窗子发出一声响。

　　“呼”
　　风迫不及待地吹进来，满园桃花香闯入这小木屋中，沁人心脾令人欢喜。
　　原来那扇窗子后，是满园桃树，浅粉色桃花茂密盛开，仿佛春天到了。

　　这般季节，即便是南部，又怎会有桃花？
　　林平之轻轻捏起一朵花瓣，原来是宣纸作花粘与树上，虚假罢了。

　　冬日盛开地大概只有梅了吧，梅花香自苦寒来，傲骨寒梅，岳灵珊欣赏它高洁品格，但不喜欢。

　　一日兴致突起，便做了这满园假花，假亦真时真亦假，她眯着眼，仿佛华山练剑之时，那桃花胜景。

　　林平之想的出了神。

　　岳灵珊带给他的太多，但他的心就那么一点儿，曾是硝烟战火，断臂残骸，但她太特别了，会在那片荒芜中撒种播种发芽，在角角落落都开满繁花。

　　“吱拉——”桌上的纸被吹得像上掀起，又缓缓落下。

　　他唤木耀进来，看看或许她留下什么信。
　　木耀查探一番，除了医术记录，就只有桌面上这几张纸，几首小诗。

　　“我以为我可以等，
　　等繁华开满枝丫，
　　下雨洗尽铅华，
　　秋叶飘满大地
　　冬雪吹白华发，
　　直到，遇见你的那一刻。”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噗”那血终于吐了出来，林平之摇摇欲坠。

　　几个调息间，他恢复平静，睁眼时，双目赤红，碾了碾指尖的宣纸花。

　　“三十六卫听令！”
　　“是！！”

　　“挖坟掘墓。”

　　尘土飞杨，林平之强迫自己迅速冷静。
　　就算是一架骷髅，他也要带她走。

　　“回庄主，棺材已经挖出。”
　　“好。”

　　他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却仍然无法抑制地手抖气血翻涌，难以上前半步。
　　岳灵珊之墓，岳灵珊的坟，厚黑端重的棺材，
　　怎么能冷静！！

　　那是他林平之的妻啊，他深爱的，对不起的，心怀歉疚，无法释怀的女人。

　　“碰！！！”
　　威压太盛，三十二卫不由的跪下臣服，
　　与此同时飞沙走石，棺材板子飞溅四起，瞬间破碎。

　　空的？？！！！
　　棺材板子中是空的？？？？

　　诧异，震怒，惊喜。

　　“木耀听令！将梅庄那名下人给我带过来！”

　　“是！”

　　“庄内所有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岳灵珊！！”
　　隔空传音。

　　此刻，
　　桃花山庄内，“是！！！”
　　北城，“是！！”
　　长衫城“是！！”
　　杭州“是！！！”
　　东华城“是！！”
　　西华城“是！！”
　　......
　　商铺，门派，皇宫，公爵，青楼客栈
　　江湖人士，掌门弟子，妓女小倌，掌柜跑堂，朝廷臣子
　　....

　　明线暗线，这声音仿佛张了眼睛，四通八达，桃花山庄所有人都得到消息，庄主密令，必须放下手中一切事情遵从，不惜代价不论生死，无论何时何地，所有人只有一个任务。

　　“找到岳灵珊！！！！！！”

　　——
　　“那丫头，怎么样了？”
　　“死不了，醒不来，老样子，以身试药，我老婆子都没她那么大胆子，哼！”百素粟的捣着药，
　　和风清扬搭着话。

　　“冲儿说那边有动静了，还不小。”风清扬半耸拉着眼睛，将药材装进匣子里。

　　“动静再大顶个屁用，来了也不能救人。”
　　百素粟嘟嘟囔囔，言语之间全是不满。

　　屋内小床，有一女子，可谓奇怪，满头白发，皮肤却仍如少女般细腻。
　　一阵药香从窗子缝隙吹进来，

　　“就是那林平之他一步一叩首跪着求过来，老婆子也不让见，什么玩意儿！”

　　那女子的指尖动了动，“呼”
　　呼吸重了些。

　　蝴蝶轻巧地在那玉一般的肌肤上方盘旋许久，怕惊扰她似的很快飞走了。

　　半晌，太阳跳进来，爬到她脸上眼上，
　　却再无波澜起伏，一切又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