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者居上》破无心

41、梦境

　　灯光透进门缝的房间里，沈温躺在床上，已经累得抬不起手。

　　他半睁着眼，看着秦罚从外面走进来，朦胧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秦罚坐在床边摸着他的头发，然后在他身边躺下。

　　秦罚将沈温抱进怀里，而沈温也像是习惯般窝进了秦罚的怀里。

　　沈温意识模糊，耳边能听到秦罚在说什么，只是他听不清秦罚说的具体字眼。

　　朦胧地低语像是催眠般，让沈温进入了更深度的睡眠。

　　那天晚上，沈温破天荒的梦到了第一次和秦罚相见的情景。

　　那是一个夜晚，十几岁的沈温在院子里学习着戏剧，隔壁一向没人的别墅忽然亮起了灯。

　　四面八方的灯光映出沈温的叠影，楼房上乒乒乓乓的声音也让沈温集中不了精神。

　　也只是一抬头的瞬间，沈温就看到隔壁二楼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那是比他大几岁的哥哥，穿着白色衬衣，眼神冷漠，逆着光静静站在阳台上看着他。

　　沈温记不大清那个人当时是什么表情，只知道那个人脸上贴着创可贴，嘴角有伤，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对视许久过后，是沈温先收回了视线。

　　他甚至跑进去跟林秀智说隔壁搬来新邻居了。

　　沈温以为林秀智会高兴，但林秀智情绪起伏不大。而隔壁邻居也没有意向和他们交好一样，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招呼。

　　事实上，隔壁邻居除了那个哥哥，几乎都看不到其他人。

　　沈温只有偶尔听到隔壁传来吵闹声，才知道那里面还住着一个女人。

　　那时候沈温几乎没有出去玩的时间，和江楚萧的联系也不多。每天就是待在那个院子里，待在房间里看着戏剧，学着表演。

　　有时候，他会看到二楼阳台上的那个观众。

　　那个观众眼里没有情绪，只是偶尔身上带着伤。伤口有时候是抓伤，有时候又像是被打了一样有着淤青。

　　沈温刚开始害怕过，因为那双眼睛死盯着他让他产生了恐惧。

　　他甚至和林秀智说过：“妈，隔壁阳台上有个人总盯着我。”

　　林秀智去看的时候，二楼阳台上没有任何人。之后林秀智看向沈温的眼神里反而充满了无奈：“要不要休息下？”

　　从林秀智的语气里，沈温听到了失望。

　　那就像是沈温不想学习表演所找的借口一样，让沈温心里一钝，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有些疼。

　　沈温当时还不理解这是什么感觉，但是他忽略掉那股难过笑着对林秀智说：“不用，今天才进行到一半。”

　　他想让林秀智开心，可是林秀智很少对他笑。

　　那股阴郁笼罩着整栋别墅，间接的传给了沈温。

　　再然后，沈温还是会看到二楼阳台上的那个人，但是他没有再说过有人看着他这种话。

　　沈温和那个人每天都见面，但是一句话都没说上，有的只是眼神对视。

　　让沈温迈出第一步的，是隔壁打砸东西的响声。

　　那堵墙贴着沈温的房间，细微的争吵从隔壁传过来，但沈温只能听到那个女人在嘶吼、在咆哮。

　　而那个人的声音，他一点都没听见。

　　打砸的声音由大到小，再后面变成哽咽哭泣，像是梦魇一样缠绕着沈温的梦境。

　　隔天晚上，沈温学习完表演，等林秀智进去后，他站在院子里站了一会。

　　月光映着沈温的影子，灯光映出沈温另一道影子。

　　沈温看着相隔甚远的黑影，微微转过头抬起头看着二楼阳台上的那个人。

　　两人视线相交许久，沈温才听到自己说：“你还好吗？”

　　那双黑色瞳孔在月光下缩了缩，一向淡漠的表情里忽然有了另外一种颜色。

　　那个人仿佛在震惊沈温的询问，与沈温对视许久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再然后，那个人垂下眸转身走进房间里，以自己的沉默回拒了沈温的示好。

　　随后的夜晚里，沈温躺在床上都听不到隔壁的动静，他以为女人终于有所收敛了，但是他不知道对方只是换了个房间在做着同样的事。

　　只不过那间房隔沈温房间不近，所以沈温听不到。

　　早上出门时，沈温看到另一边的住客在敲邻居家的门，门铃和敲门几乎被按烂了，那个人才从里面打开了门。

　　“你们家昨晚在干什么啊？很扰民知不知道，折腾几个小时不累吗？”

　　那个人听着邻居的抱怨，视线扫到后面的沈温，沈温也看着那个人，两人仿佛就靠眼神交流着。

　　但是从那双眼睛里，沈温读不出来任何感情。

　　十几岁的江楚萧从沈温旁边路过，拉了拉沈温的背包带：“还不去学校？都快迟到了。”

　　“啊……好。”沈温脚步有些挪不开，但是被江楚萧拉着也不得不迈开了腿。

　　后来的事，沈温也不清楚，只是那个打砸哭闹的声音又回到了沈温房间隔壁。

　　隔天晚上，那个人又是一身伤的站在二楼阳台静静看着沈温。

　　等林秀智进去，沈温抬起头看着那个人，他看不清那个人身上的伤口，但是他能感觉得到那个人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

　　“你喜欢吃饼干吗？”沈温无厘头地问了一句，也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对方皱了一下眉，然后对方什么都没说又走了进去。

　　虽然对方没回答，但是在第二天，沈温不死心地端着自己做好的饼干按响了隔壁家的门铃。

　　按第一遍的时候，里面没有动静。
　　按第二遍的时候，里面也没有动静。
　　就在沈温即将要按第三遍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那个人不算是很善意的看着他，对于沈温的举动似乎还有些厌烦。

　　“我做了一些饼干……”沈温伸着手，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句低沉的“不需要”，然后就是关门声。

　　这一切都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而沈温却像是有了动力一样三番四次地来找那个人。

　　沈温在每次表演后都会站在院子里和他说上几句话，尽管都是沈温在说，他在听。但起码那让沈温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起码还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说话。

　　久而久之，对方似乎也对沈温卸下了防备，不会僵硬地站在二楼看着沈温，而是会趴在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沈温的话。

　　虽然对方没有发觉，但沈温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暖意。

　　那道隔绝一切的城墙，似乎被沈温给击破了。

　　从那天以后，沈温偶尔就会到对方的家里玩，也会带着自己做的甜品点心之类的。

　　对方虽然吃的不多，而且去他家时要保持一定的安静，不能大吵大闹。沈温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但对沈温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有个人陪着、有个人听他说话、会关心他最近过得好不好，这就足够了。

　　比起和林秀智在一起，沈温更喜欢和这个人待在一起。

　　有一段时间，沈温甚至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不过这段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在沈温到他家准备吃甜食间不经意打碎一个盘子时，一切就都变了。

　　那个人脸色说不上难看，只是拉着沈温准备送沈温出去。

　　那是沈温第一次感觉到那个人在害怕，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握着沈温的手，在轻微颤抖。

　　“沈温，下次再来玩吧。”他有些急切，但却不推搡着沈温，那双手轻轻覆在沈温的背上像是在安慰他自己一样。

　　走到楼梯口时，楼上传来下楼的声音，紧接着沈温的耳膜就被女人的尖叫所刺痛。

　　“付择城！他是谁？！你为什么要把不认识的人带回家？！”女人披头散发，手指甲都带着一点血色，身上干干净净却看着有点病态。

　　她指着沈温，眼神惊恐，死死盯那只抓着沈温的手。

　　“你做什么？”女人瞥头看向那个人，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要跟他走吗？你要抛下我吗？”

　　面对质问，他并没有回答女人，而是安抚般地拍着沈温的肩：“你先走吧。”

　　沈温在怔愣中回过神，只看到那个人微微笑着，眼神里带着平日里没有的温柔。

　　他一时沉浸在那双眼睛里，半天没有动作。

　　也正是因为这怔愣的一瞬间，沈温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碟子向他飞了过来。

　　在震惊之余，沈温只能看着那个人把他护在身下。

　　碟子擦过两人的头顶砸在墙上，碎片稀里哗啦地掉下来，而沈温在那个人的笼罩下，抬着头看着那个人将他护在怀里。

　　桌上的餐碟扔得差不多了，一个凳子又冲他们飞了过来。

　　凳脚和碟子都重重砸在那个人头上，碎片划过那个人的皮肤，一滴血掉了下来。

　　沈温已经被吓得不敢动弹了，那个人却笑着，把沈温护在怀里，缓缓拉起沈温从沈温背后轻轻握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往门外走。

　　那个人说：“从现在起往外面走，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回头。”

　　那是沈温和他相处时，他最温柔的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沈温哭着回去找林秀智，当时沈泽宇也在家，听着里面不小的动静当即报了警。

　　没多久，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别墅门被强制破开，担架从里面抬出来一个人。

　　沈温只远远地看着那个人有着长发，腹部流着血，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然后那个人从别墅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沾满血迹，双眼空洞。只有在看到沈温时，那双眼睛才像是有了点焦距。

　　沈温想上去，但是他被林秀智拉着，完全迈不动一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被带上警车，然后再也没回来过。

　　画面一转，沈温又回到那个初遇的晚上。但是这一次，沈温没有看向二楼阳台，他甚至不愿意多给那个人一个眼神。

　　就算知道有人看着他，沈温也并没有理会。

　　时间一久，二楼阳台上那股视线也消失了。

　　隔壁动静沈温也能听到，只是他没有去关注也没有跟林秀智说，只是换了一间房。

　　那间房很安静，甚至听不到一点声音。

　　没多久，沈温被警笛声吸引。他走到外面马路上，看着从隔壁抬出来的男人，那个人看上去十几岁的样子，生命却永远地停在了那个时候。

　　和那个人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女人疯疯癫癫挣脱乱窜，连抬着担架的医生都忍不住过去帮忙。

　　女人冲向担架，撞倒担架车。尸体从上面滚落下来，沈温也清清楚楚看到男人被凌虐致死的伤痕，遍布身体的青紫伤痕像是一道道咒印盘踞在男人手上。

　　而沈温看着，却没有任何感觉。

　　他甚至转过身走进房里，身后的警车医护车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干连。

　　沈温……回头看一下。
　　沈温。
　　沈温！

　　沈温猛然惊醒，一睁开眼眼前是自己租的房子内，黑漆漆的视线里，耳边传来沉稳的呼吸。

　　秦罚紧了紧抱着沈温的手，睡意朦胧地问：“做噩梦了？”

　　“嗯。”沈温埋进秦罚怀里，心里还残余着梦境里他看到自己对秦罚漠视的难受。

　　“我在这里。”秦罚抚着沈温的背，下颌抵在沈温头上。一下一下，手和近在咫尺的呼吸像是安稳了沈温的心一样，让沈温渐渐变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