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亏》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5、电影

　　应许直接从周日下午睡到了周一白天，被化身为闹钟的曙光吵醒，还是一副昏昏沉沉没睡够的样子。
　　曙光体贴地给他做了次简单的身体扫描，并告诉他，睡觉睡太多对脑子不好。
　　应许：“我把你从阳台扔下去，对你脑子也不好。”
　　曙光识趣地滴溜溜窜远，并提醒他二十分钟后到餐厅吃早饭。
　　又是平平无奇的工作日，应许照旧扯一扯脖子上的项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多少有点生无可恋。
　　上班，上班，上班。
　　应许敷衍地回应了同事们热情的招呼声，正打算把自己往工位上一摔，部长便举起胳膊拍拍手，示意大家伙到会议室集合。
　　没什么大事，无外乎部门这一季度的kpi还有多少没达成，部门的人情味建设进入了瓶颈期，以及不管有多少事情还没有达成，今天就暂且把办公室里的工作放一放。
　　欸？部长怎么忽然说话前后矛盾的？
　　“临时接到应总通知，后勤部除小许以外，全体去往中央军部执行外勤。”
　　部长话音刚落，应许邻座的小姐姐柯木可插话问道：“部长，这又是军部的束缚衣实战测试？”
　　“嗯，毕竟已经更新到7.0版了，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关于束缚衣的测试。”部长露出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快五年了吧，可算是要熬出头了。”
　　应许适时打断道：“部长，那我留守需要做些什么？”
　　“和平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摸鱼的时候摸鱼。”部长是真高兴，难得拿摸鱼一事开玩笑，“其他部门有需要，操控下智能系统就行。”
　　“了解。”应许点一点头。
　　柯木可拿手肘撞一撞他，“小许，你就不好奇什么是束缚衣测试？”
　　“我上公司密网查过，知道这是公司与军部的合作项目。”应许一板一眼道，“束缚衣是军服中的一种，形如背心，是军士们的贴身衣物，用于防止军队里大批Alpha聚集产生信息素暴.乱，引发个体军士精神崩溃或者失控。”
　　信息素暴.乱是指在缺乏Omega安抚下，过多聚集在一起的Alpha信息素相斥而引发的大规模信息素紊乱。
　　紊乱者将在排斥其他Alpha信息素与易感期发热的折磨中，散失理智；轻者自身崩溃，重者失控伤人。
　　星际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信息素暴.乱，就发生在短短的二十多年前。
　　应许在实验室里找到所有他能看的军事历史书，无一例外不是描述那群反叛的荒星逆贼穷凶极恶、奸诈狡猾，将七星在编的大部分军舰都炸毁，最后英勇的联邦军以古地球最原始的战争策略，在荒星地表与反叛军殊死肉搏——虽说肯定是比古地球时代的肉搏装备要好，但由于双方的装备都不差，导致最终的效果呈现大抵还是近身肉搏。
　　信息素暴.乱就是这般产生的，要按星际战争的一般策略，基本不会出现近身肉搏这种古老且落后的方式，第二性别统一为Alpha的将士们也就不会被各自的信息素影响，产生信息素暴乱精神异常。可叛军就是把这一点也算到了，导致联邦军的军舰军人皆损失惨重。
　　本来，联邦军这边可以直接往荒星投射上千枚星际导弹，使其整个星球都瓦解为尘埃云，但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星际联邦政府并未授权军队执行这个策略。
　　这就导致了最后，联邦军人凭借顽强的毅力，以微弱优势逆风翻盘，将叛军大部队彻底绞杀于荒星，仅留一部分俘虏在荒星的星际监狱里接受终身监.禁。
　　仅凭这部分由书本摘下来的内容，应许向过来给他查房的应允提出了几个疑问。
　　荒星的叛军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不是说军事国有化，他们是怎么做到摧毁联邦级别的军舰的？
　　联邦出于人道主义不向荒星投掷导弹，可最后还是将对方大部队绞杀，俘虏都只余寥寥百来人，这两者到底哪一个更不人道主义？
　　叛军还有除却被关押的俘虏外，其他在七星区域活跃的人员么？
　　而应允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眼睛盯着隔间里微型摄像头的方向；末了没收了应许找到的所有军事历史书，告诉他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新上映的电影。
　　“或者经典的老片子也行。”
　　后来修理师给他小隔间的墙壁装上了专用于电影播放的曲面屏，并略带些抱怨地换掉了原先隔间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
　　“好端端地，怎么说坏就坏了。”
　　应许佯装无事发生地窝在他的小床上，心里颤抖地打鼓，暗暗将这个小事故与应允的态度结合起来：
　　大概是上头有人不想让他了解并思考那段旧史，应允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
　　可惜应允对此闭口不谈，他也无从询问出事实真相。
　　唯一有点意思的是，他出来后接触到的军事史料更加丰富，但它们依旧和他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几本单薄书籍一样，千篇一律地书写着那段联邦军英勇镇压反叛军的历史。
　　另外多说一句，如今军队配备的束缚衣，估计是和他脖子上的项圈一个材料。
　　他在实验室的十八年，或许就是为了这种材料的诞生和彻底应用。
　　所以当柯木可问他有没有为大家都出外勤，只把他一人丢部门感到难过。
　　应许果断地摇了头，他可不想再和什么测试扯上关系，这次的应允可算是做了个人。
　　而且只留他一个人，占据一层楼，近五百个平方的面积，应许想一想，心就要飘起来了。
　　社恐人狂喜。

　　大约十点钟，一帮子同事整理好行装，风风火火地出门去，有好心的还说会给应许带纪念品。
　　应许：大可不必，又不是去旅游，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平白落得清闲的应许把椅子靠背调到最舒适的弧度，滴溜溜转了两圈后，抬手点击自己的历史观看记录。
　　今日份的摸鱼……他的指尖还未落到屏幕，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转椅一旋，果不其然对上应允细长的狐狸眼。
　　“原来您没去军部啊，应总？”应许没起身，语调上扬着某种怪异。
　　细细想来，大概是阴阳怪气。
　　“有人操心这事儿，自然不必用我。”应允身后还拖着一把转椅，甩手一推，是停到了应许身侧，“看什么片子呢？”
　　大有一副准备陪着他看的正经模样。
　　“暂且还没想好。”应许随口敷衍道，还是把椅子往旁边退了退，给应允让出些许空当，“你没其他事情了？”
　　“赔罪要紧，其他事情靠边。”应允施施然落座，反客为主地在电脑屏幕上戳戳点点，“看《情书》吧，外头在下雨，适合看这种安静的片子。”
　　应许是一个字也不信，那丝丝缕缕的玫瑰气息缠绕过来，勾引却又压抑着他某种渴望。
　　“赔罪也要保持距离。”应许垂了眼，目光盘旋于他岔开的膝盖，一丝一厘地刮着其上仿牛仔的粗糙布料，蓝色的，偏浅发白，与应允眼瞳的幽蓝相去甚远，“是你自己说的，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得和你保持恰当距离。”
　　原话仿佛都刻在了他耳畔：这样你早晚能清醒地看待你我的关系。
　　“那你清醒了么？”应允明显没有忘记，却笑着反问。
　　“你说呢？”应许学聪明了，自嘲地打了把太极。
　　不可能清醒的，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病入膏肓。
　　他总不可能真正让疯病跑出来，告诉应允纵使他万般不能和他在一起，他也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安放进胃袋里才能堪堪满足。
　　“所以我也想开了，保持距离没用，对付你小子……”应允忽然探手抓过他后脖颈，毫不客气地将他脑袋提溜起来，声音灵巧地拐了个弯，挠进他耳道，“得以毒攻毒。”
　　应许便看见满屏的白雪，影片的女主角卧在白雪之上，黑发黑眸黑衣，与白雪反衬得分明。
　　这时应允的手才如蛇般收回，举到电脑屏幕前点击了放映键。
　　如画的布景流淌起来，女主角如蝴蝶如小鹿般掠下白雪皑皑的山坡，向那铺陈了简洁而矮小房屋的镇子奔去。
　　应许心还热着，脸上却仿佛迎来那一万多年前古地球数九的寒风，不由得身体挺直打了个激灵。
　　应允忍了笑，“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看个什么片子都很有代入感。”
　　应许不好反驳什么，对于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应允比他清楚许多。再怎么说，他也是在应允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
　　大概是影片氛围寒冷：又是下雪又是举办葬礼，应许可算是冷静下来，问道：“为什么不是技术部那批人去军部测试束缚衣？”
　　东西是他们做出来的，让后勤部去算怎么回事？
　　应允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漫不经心道：“技术部的部长跟军队某个将军有仇，跟我咬死说技术部提□□品即可，不参与实地产品测试。”
　　“这么不会做人，还是部长啊。”应许说话一向不委婉。
　　“没办法，人家有技术，是得当祖宗供着。”应允懒散道，听不出他有何情绪。
　　“可后勤部和技术也八竿子打不着。”应许嘟嘟囔囔道。
　　“我不信你在这儿待了一个月，还能得出这么肤浅的结论。”应允道，这会儿他的语气有了重音。
　　应许别眼过去，与应允目光相接：“不肤浅的结论是，我那些同事们多半有军队背景，我看过他们有人能够使用熟练的军队擒拿术。”
　　这里特指柯木可，她曾经两招放倒一成年男性身高的失控安保机器人，而她本人是个身量娇小的女性Alpha。
　　其他同事虽没有能够显山露水，但已知资料皆显示，他们是精神级别偏高的Alpha，放到军队里绰绰有余。
　　“所以派他们前往军部进行实地测试，既能代表公司，又能真正地测试出产品的应用局限。”
　　“简单粗暴的三段论。”应允晃一晃椅子，“但也算歪打正着，说中了。”
　　这就是应允，说错答案要怼人；说中了又要挑刺。
　　应许白了他一眼，“说对了就行。”将椅子一推，起身又问：“我去茶水间弄点儿喝的，你要什么？”
　　“热可可，加两勺糖。”应允自然而然地使唤他道。
　　年过四十高龄的小叔叔依旧对甜食钟爱有加，也幸好如今的牙科技术发达，让应允一口老牙仍然坚.挺。
　　应许撇撇嘴，记下后离开工位，去往茶水间给应允配热可可，又给自己磨了杯黑咖啡。
　　“咦，小孩子家家，净喜欢这种苦兮兮的玩意儿。”应允接过热可可的瓷杯，还不忘损一句应许的咖啡。
　　看在他把影片暂停，等应许回来的份上，应许不跟他多计较。
　　“我刚想起来一个事儿。”应允捧着杯子喝了口可可，餍足地眯了眼，“应凯和我说，他想加你‘鸿雁’好友，可你把交友选项关闭了，他就一直没加上。”
　　“本来前天你们都在家的时候，他就想跟你说，但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然后在飞艇上，你又装睡不搭茬，无奈只好托我转达。”
　　“嗯，那我加他好了。”应许答道，似不经意又提一句，“你们叔侄关系分明不错。”
　　“一般吧，他还是比较怕我。”应允道，“因为小时候数学不及格，被我加练过一两个月，此后见着我都哆嗦，现在好些，至少说话利落了。”
　　原来应凯的恐惧是为了这，应许宽容地笑了下，随即又被咖啡苦进了喉咙——应凯也拥有着被应允好好教导的小时候啊。
　　回神过来，应允正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我怎么闻着一股子酸味？”
　　“狗鼻子。”应许不动声色地回怼。
　　影片进行到女主博子发现另一女主藤井树的所在，应许看着一模一样的俩女孩，不禁在脑海里过着应允这些年身边伴侣的样子，多多少少有些相似：都是些面容乖巧的Omega。
　　人总是在漫长生命里，重复着自己幼稚的初心。
　　所以应允撬走程闲也不足为奇，反正应允也不知道程闲内里是个什么德性，只要看着乖巧就行。
　　而应许当初看中程闲……不得不说，被应允的审美影响了。
　　嘶，头疼。
　　“应允，你喜欢程闲什么啊？”不自觉便脱口而出，应许欲盖弥彰地咽咽唾沫。
　　应允不徐不疾地反问：“你喜欢他什么？”
　　好嘛，报复。
　　应许虚张声势：“漂亮，乖巧。”
　　语调生疏地模仿着流氓的腔调，他在心里小小地对程闲道了个歉。
　　“真的？”应允愈发不慌不忙，狐狸眼一勾似将他看穿。
　　“我又不唬你。”应许强撑道。
　　“和我一样啊。”应允半真不假道。
　　“毕竟我‘师承’于你。”应许讥讽。
　　“学得不错，有模有样的。”应允笑，“要喝口热可可么？你脸色好难看。”
　　应许语塞，自顾自生闷气，灌着黑咖啡。
　　好好一部电影看得颠三倒四，结束都还脑子发懵，想着这样一个狗血替身三角恋的故事是怎么从古地球保留到如今的，仅仅只是因为导演拍摄风景的技法高超？
　　“真不错啊，中学时代的爱情。”应允则浅浅地感慨道，“说起来，你还没上过中学呢。”
　　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应许磨一磨后槽牙：“我没上的理由你不是心知肚明？”
　　“条件允许的话，可以给你补上。”应允放下杯子，悠悠然晃着椅子转了圈，“果然还是闲暇时，多陪你看看电影，免得你心理不健康。”
　　“我还得多谢你关心咯？”应许皮笑肉不笑，但也没错过应允说到“允许”二字时，神色微动，似乎借着放置杯子作掩饰。
　　“不客气。”应允风轻云淡得仿佛方才的神情闪烁只是应许的某种错觉，“电影看完了，好好工作昂。”
　　说罢便起身，拖着转椅往外走。
　　应许想了想，没有多此一举地去送他，独自揣摩着方才与应允的对话，跨度之大信息量之多，在某种意义上，是聊了些废话。
　　他往座椅靠背上一倒，不知觉地将转椅挪到正对电脑的位置，忽然想着其实刚刚两个人看电影，可以去部门的会议室或者休息室，工位到底还是狭窄了些。
　　但很会享受的现斗指东南老总九曲大学正教授，竟然屈尊和他窝在这一方狭窄空间，度过了不短不长的一个多钟头，实属不可思议。
　　甚至匪夷所思。
　　为挖墙脚赔罪，再加上要用新的方法整治他？应许再次笃定，应允的话没一个字儿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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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把被屏蔽的词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