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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06
      钟泊雅的旨意在第二天的朝会上才公布,满朝的人都十分的惶恐,他们都有点畏惧薛延。先不说他是大陈战神的身份,他儿时和钟泊雅交好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要不然,也轮不到薛珂年什么事了。薛珂年那是真真的沾了儿子的光。

      这太和殿上下,人心各异,各有各的算盘,下了朝的薛延更是受到了不少的恭维,吓得他提溜着袍子赶紧回了府。

      这府门刚迈进去,还未及外院的门槛,就听见自家娘亲乐呵呵的笑声,也不知是和谁说的这样欢快。

      娘亲的小儿小女都要读书,白日里定是不在的。爹爹还在灾区,并未赶回来,那便是有人前来拜访了。

      薛延迎头走过去,就看见那黑紫的袍子上绣着一条暗光流动的龙纹,此人正坐在堂中,笑眯眯的和薛母说着话,逗得薛母乐呵呵的直笑。

      薛延撩着袍子走向大堂,欲行礼,钟泊雅摆了摆手。

      “几时启程?”钟泊雅问他,许是和薛母说的很开心,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下去过。

      “启程?”薛母狐疑的看了眼薛延,“可是有差事了?”

      “是,母亲。”薛延不欲把详情说给薛母听,现在薛珂年一人在灾区就已经够薛母担心的了,如今再添一个他,实在是怕薛母的身子吃不消。

      “皇上,我们借一步说话。”

      钟泊雅哼笑一声,倒是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径车熟路的进了内院,直奔薛延的房间。

      “母亲,我和皇上有正事要说,回头再给您说差事的事情。”

      薛母点点头,道:“我去给你们弄点菜。牙儿小子许久没来咱们家吃饭了。”

      放眼天下也只有薛母敢叫钟泊雅牙儿小子了。钟泊雅儿时一直和薛延厮混在一起,薛母可怜他身来就没有母妃疼爱,把他当儿子一样的看待,不是亲生,却甚似亲生。薛延这些年不在平京,钟泊雅倒是代他行了不少孝道。

      自从薛珂年和老薛府断绝关系后,薛府便得了新地开府,但薛延的房间还是和在老薛府时一样。

      薛延的房间里摆了不少的书架子,上面摆满了书,薛延回到平京后比在塞外闲多了,特意让小厮淘了许多书回来。

      薛延回到屋中,只见钟泊雅倚靠在书架上,手上拿着本书翻得津津有味。

      左右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倒是自得其乐了。

      “皇上。”薛延阖上房门,像钟泊雅走去。

      钟泊雅倚在书架上,半张脸都在阳光中,他看着心悸不已。钟泊雅的母亲一定是美极了的美人,才能把钟泊雅生的如此的好看。

      钟泊雅一手合书,淡笑着,“在你府中就不要拘礼了,天天皇上前皇上后的,都叫生分了。”

      薛延轻笑一声,给他倒了杯茶水。

      “那我便不知道要叫你什么好了。”小时候他还能跟着薛母直唤他“牙儿小子”,或者直接大呼其名,但他现在身居帝位,直唤其名怕不是自己的脑袋想搬家了吧?

      “濡域。”钟泊雅用食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这两个字,“成年的时候请伯父给我取的字,一直以来只有他这么叫我,当了皇帝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

      薛延看着那水痕蕴出来的两个圆润润的字,他似乎记起什么来了。

      六年前他与薛珂年的家书中似乎有提及钟泊雅就要及冠的事情,他在家书中还附上了自己送给钟泊雅的成年礼。

      薛珂年似是抱怨皇帝太不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其他皇子成年时,皇帝亲自赐字,每个皇子的字都由翰林院挑选数个月裁定,而钟泊雅,什么也没有,他就是被所有人遗忘了的一个皇子罢了。

      现在想想,先皇此举其实早已暗示了钟泊雅要继承大统之事。

      先皇未成年之时就呈了帝位,没有字。做了皇帝后,连名字都快被人忘记了,唯有史官记得。

      “濡域。”薛延浅浅一笑,若是让他那死板的父亲知道自己胆敢叫皇帝的字,一定会敲破他的脑袋儿,但是他很喜欢这样和钟泊雅待在一起,可以忽略他的身份地位。

      在他的面前,他只是个被俗世缠身的少儿郎,不是肩挑重担的一国之君。

      很多时候他在边疆那个苦寒之地,差点都撑不下去,可他只要一想着,只要自己凯旋而归,不管是哪个皇帝,都要封他为将军,到时,他便有了自己的地位,他想要护着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也是很容易的。

      谁知道啊,造化弄人,现在的钟泊雅手上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大权,也让别人对他恨得牙痒痒。

      薛延手指轻轻揩着桌上半干的水渍,嘴角那点淡淡的笑意取悦了钟泊雅。

      钟泊雅很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的样子能让他开心很久。只是这个人做了大将军,变得严肃了许多,在宫中时都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谁欠了他几百万银两。

      钟泊雅很怀念十年前的薛延,那个时候的薛延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他的才情不是京城中最出色的,却是最得钟泊雅心意的。那时的钟泊雅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即便再怎么的早熟,也不能明白薛延为什么要上战场。

      此后的许多年里,钟泊雅都活在噩梦之中。

      每每闭眼,他都怕见到一个血淋淋的薛延提着自己的脑袋与他告别。

      幸而,十年过去了,薛延的项上人头还好好的。现在在平京中,除了阎王爷想要薛延的小命他做不了主,薛延的小命就是他掌中物。

      钟泊雅自认不是个有掌控欲的人,可是在政事和薛延这两样上,他强势的不容置喙。

      “衡臣。”钟泊雅带笑着看着薛延,他的笑意印在他那一双明亮的瞳孔中,随着光线射进了薛延的眼中。

      薛延微微有点愣怔。

      他的及冠礼是军中的一众老前辈给他办的,大家不过聚在一起吃了个酒。那天他比旁人多了块肉而已。他的字是父亲取的,黑字印在红纸上,封在家书里。一点仪式感也没有,就这样度过了他的及冠礼。

      他不知道钟泊雅的及冠礼是怎么办的,从父亲的埋怨的口吻中,他似乎能体会到他那时不受重视的处境。

      谁也没有想到,先帝连及冠礼都不愿给的一个落魄皇子,会是这大陈的继承人,他生来没有母亲,也不曾有父亲的疼爱,在丑陋的后宫中长大。因为无权无势,所以捡回了一条小命。

      每天跟在不起眼的子弟身后混日子,谁能料到这两人,一个成了皇帝,一个成了大将军。

      两人凝望着对方,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这层含义,不免的笑出了声。

      他们之间还是回不到过去了。

      身份,地位。

      年纪,阅历。

      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他们两,两个人已经变了。他们都长大了,成年了,不再是以前的那般,没有什么心计,没有什么顾虑。

      “若是被我父亲知晓......”

      “定会让我请赐大不敬之罪。”钟泊雅代他说完了下半句,薛延笑笑,心想钟泊雅这些年和薛珂年打交道,倒是把他老父亲的心理摸了个底透。

      说实在,他也不知道钟泊雅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小的时候是个愣小子,现在长大了,那双眼睛,像是能洞悉一切似的。在朝堂上,喉咙底发出的一点轻笑都能让底下的人抖三抖,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脑袋搬家。

      07
      两人叙了会儿旧,说是叙旧也不知道该怎么叙,言语上打趣了两句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双双陷入沉默。

      薛延捏着杯子,想找些话来说说,不想就这样沉默下去,让他觉得无所适从。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钟泊雅相处了。

      可是前段日子里,在钟泊雅的宫殿之中,钟泊雅忙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打发时间,两个人也不说一句话,各忙各的,也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在面对面坐下来了,这样近的距离到让他手足无措了。

      他把这点归咎在李季不在场。

      “你何时出发?”钟泊雅首先打破了沉默,一说起正事,他的脸都板了起来,严肃的不像话。薛延又觉得,这样的钟泊雅才是他现在认识的钟泊雅。而方才那个和他说笑的人,嫌弃他们之间生分了的人不是钟泊雅。

      他现在真的是太乱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钟泊雅相处,朋友?君臣?

      越是理不清,薛延越想要逃避,或许自己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办完差事回来后就会好点?

      “我明日就出发。”

      “这么急?”钟泊雅皱了皱眉头。

      “还是早点好,越早查到的东西越多。越往后,他们处理的越干净。”

      “嗯。”钟泊雅赞同的点点头,“你先行,到了横河的驿站多呆一夜,我派人与你一道。”

      薛延觉得钟泊雅可能是不信自己,派心腹来看着他,可是又觉得钟泊雅不是这样的人。他和自己一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这些年不在京城,不知道现在朝中的势力划分,这次的事情你也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我让人跟你一道,也能给你提个醒,希望你能整整齐齐的归来。”

      薛延听闻钟泊雅如此说,心里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他看着钟泊雅的脸,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口,却出不来。可能是想说的太多了,一股脑儿的都想涌出来,喉咙口又那样的小,全都卡在一块,索性都出不来了。

      干巴巴的应了声“是”,觉得自己又和钟泊雅生分了。

      钟泊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薛延这样的态度给哽住了,若即若离的,气的自己抓着本书看着,连人都不理了。就连晚上在薛延家里吃饭,也没和薛延说什么话。

      薛延咽着米饭,很想和钟泊雅两人花前月下的喝两杯小酒,拉近拉近关系以弥补自己的傻所犯下的过失。可整个晚上,钟泊雅都在和自己的母亲说笑,就连自己的小弟小妹都被钟泊雅关照了功课,只有自己被冷落在一旁。

      而自己那有点木楞的性格,恍然之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全家都冷落到了一旁。

      小弟小妹都亮堂着眼睛听着钟泊雅说话,就连自己的老母亲看着钟泊雅的眼神中都无比的温柔。

      薛延只觉得自己这饭是吃不下去了,可是自己提前离席又没有礼数。先不说钟泊雅是客人,他还是一国之主。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薛延突然间怀念起塞外的风沙了。自己呆在塞外,那方圆百里谁敢不听他的?何来回着破京城还受气!

      08
      薛延到横河的时候天刚傍晚,猩红的云朵染了半边的天,好看的像是水粉调出来的颜色,有点假。

      驿站的房子不算破,向驿丞登记入住了之后,他无聊的只能躺在屋子里看着屋顶发呆。

      他想仔仔细细的把自己和钟泊雅的关系理清楚,这样回京之后自己就能用一种“正常”的态度面对他了。

      薛延已经记不清自己出京去塞外时的场景了,那个时候的钟泊雅只有十三岁,还是虚岁。他生辰小,不几个月就多了一岁。他随着蒋成大将军出塞外时,他已有十六岁,那个年纪在京城中的富家子弟多数已经娶妻生子了。

      薛延枕着胳膊想着自己还没离京时候的事情,只觉得怀念。这十年来他在塞外,没仗打的时候,总要把这些温馨的小事拿出来嚼一嚼。而钟泊雅在他的反复回忆之中,变得越来越美好。

      现在乍一见到真人,真真是不一样了。

      牙儿小子已经长大成了大陈的男子汉了。

      薛延望着头上从房梁,笑得有点无奈又有点惋惜。

      小时候的钟泊雅虽然是个孩子,但皇子毕竟是皇子,从不会像个寻常孩子一样到处乱疯。

      他跟在薛延的身后,薛延上树下水,他只会跟在薛延身后,怯弱弱的看着他,从来不敢和他一起,怕看管他的嬷嬷知道会教训他。

      他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那些奴才向来看人下菜,如果不是薛延护着,将那些奴才都教训了个遍,也不知道钟泊雅能不能长这么大。

      等到薛延开始上私塾读书之后,他便不再上树下水了,没事做的时候会说上几首诗酸上两句,但自己所说的东西钟泊雅似乎永远都知道。

      永远亮着眼睛告诉他,这是太傅布置的作业。

      薛延很是咋舌,那个时候的钟泊雅才多大啊,居然学那样多的东西。而且他一得空就粘着薛延不放手,哪来的时候看书做功课?

      也是被钟泊雅打击透了心之后,他才转文为武,开始努力学武的。

      十六岁离京的时候,牙儿小子很是难过,他总觉得薛延会一去不回,和薛延闹了许久的脾气,直到薛延离京前,才肯同他说话。

      那个时候的薛延已经知人事,是个大小伙了。他在屋里准备离京的物件,李季偷偷跑出宫求他进宫看看钟泊雅。

      钟泊雅和他赌气,两天没有好好吃饭,加上换季,一时得了风寒,高烧不起,昏昏沉沉之间一直在哭。

      薛延很是震惊,怕是又是那些奴才偷懒,如果有好好照料他,怎么会让他生病呢。

      宫门早就落了钥,也不知道李季是怎么出来的。

      但他就是跟着一个太监进去了。

      现在仔细想想,那个大太监怎么都像先帝身边的那位。

      但那时的自己满心都担心着钟泊雅,根本没留意是谁带他们进的宫。

      钟泊雅烧的厉害,喂进去的药又给吐出来,浑身滚烫还喊着冷。薛延只好自己脱了衣服爬进被窝里给他暖身子。

      李季将药碗搁在床边便退了下去,给他们说体己话的空间。

      薛延捧着钟泊雅烧的通熟的脸蛋,将碗边抵在他唇边,但昏沉的钟泊雅根本没有开口的意识。他只好含了一口苦涩的药汁,咄到他的口中。

      舌头撬开钟泊雅的牙齿,那药汁一下子就从自己的口中转到了他的口中,反复几次后才将一整碗的药给喂光。

      薛延搂着钟泊雅,贴着他滚烫的额头,心里有一大堆的话想跟他说。

      十多年过去了,他也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要护着他一辈子这样的傻话,现在的钟泊雅根本不需要他护着。

      想到这处,薛延忍不住的轻笑。

      笑那个时候的自己傻得无可救药。如果自己没有跟着蒋成将军远赴塞外,而是陪着钟泊雅,他们两之间会不会就没有这样的生分了呢?

      倘若这些年来,他不曾缺席钟泊雅的人生,他们两之前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局面?

      回不去的曾经,和不知道的未来,现在不上不下的局面,薛延十分的想要逃避。

      就算钟泊雅现在待他是特殊的,那也是看在儿时的份上。人心难测,谁知道他在塞外呆了那么久,心里想的还和以前一样不一样呢。钟泊雅现在和他拉开距离是对的。他的命无比的金贵,应当对所有人保持警惕。

      谁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包括他薛延。

      钟泊雅变了,他何曾不是呢。

      他们不是变了,是都长大了。

      因为长大了,所以顾虑变多了,就算没有时间,没有距离,他们所考虑的也都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毅然决然离京的薛延了,钟泊雅当然也不会是曾经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了。

      想开这一点,薛延的心里舒服了点。他翻了个身,窗外的月亮十分的皎洁,月光将窗柩上,镀上了一层银框。

      这样明朗的夜晚,正如现在他的心一样,一片明朗。

      想通了一切的他,现在满心的激动,胸腔中有股气翻腾着想要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要是钟泊雅在他的面前,他一定好好的向他道歉,告诉他,这些年来自己是多想念他。不管他信不信,他都要说给他听。

      对,他此时此刻,十分的想要见钟泊雅,那种迫切的感情,压抑不住,直冲他的天灵盖。

      如果不是还有点理智在,他真的就要上马回京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无数次,从床上坐了起来,这种情感,一定要真真切切的让钟泊雅知道才行。

      他在驿站的房间里翻找了半天,才从柜子里找出一方砚台,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长了毛,毛笔也是炸开了花,连纸都受了潮坑坑洼洼的十分的不平整。

      薛延不想自己的这份心意这样呈到钟泊雅的面前,打算先用这纸写下,明日上镇上去买了好的笔墨再誊抄一边。

      打定主意后,薛延开始研磨下笔,等到自己完成这封不会送出去的信时,天光擦亮,打了哈欠上床睡得深沉。

      他许久没有睡这样舒坦的觉了,谁知一觉睡醒竟然是晚上用膳的时辰了,更可耻的是,自己是被饿醒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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