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猎杀【下】 ...
-
冰冷的气息伴随话音拂过奥菲利亚脸侧，她无法转头看见这名突袭者，只能僵硬地看着面前被捆住的吸血鬼费力挣脱开束缚站起来，照头狠狠给了她一拳。
“噢轻点儿，”制住奥菲利亚的那只吸血鬼嗔道，但语气中并无多少责怪之意，“我们还用得着她呢。”
奥菲利亚觉得自己的左侧眉骨和鼻梁肯定是折了，钻心地疼，连带着左眼视野都变得模糊闪烁起来，温热的血液从眉额和鼻腔中流出，流经脸庞、唇瓣和下巴滴滴答答地浸入泥土。
两名吸血鬼对此没有太大反应，显然都是能自主掌控食欲的老家伙。
“帮我们离开这儿，任意位置，越远越好，”偷袭者说，“照做就放了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估计是有伤在身，所以刚刚才没有和同伴一起行动，而是选择了猫在边上袭击。
“就用你刚才送走那个小孩的办法，不许耍花招，否则后果自负。”另名吸血鬼急躁地说。
着急离开，应该有人在追捕他们，说不定就是科伦坡等人。
奥菲利亚垂着头咳嗽几声，把淌进了嘴里的鲜血吐出来一些，血液的味道又咸又腥，天知道吸血鬼们为什么会喜欢这玩意儿。
“我做不到。”她边说边仰起头看刚刚给了她一拳的吸血鬼，左眼被血糊住不得不眯着，右眼却依旧翠绿清亮。
“刚才的打斗消耗了太多魔力，我还被你们弄伤了，巫师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偷袭者冷哼一声，威胁性地紧了紧箍住她脖子的手臂:“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好好想想再回答。”
怎么吸血鬼都这么爱勒人脖子？奥菲利亚艰难喘息，哑声道:“别…别那么着急嘛，我只是说…没法用一样的办法而已。”
感到手臂松开一些，她喘过了气才继续说下去:“我们巫师很懒的，发明了很多种方便旅行的咒语。例如移形换影，效果和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个金色的大圈圈是一样的，只是过程就没那么舒服了，简直跟上刑似的。你们会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根细管子里反反复复翻滚揉捏，要我说啊，这个咒语真是一点也不……”
为了给可能正在赶来的傲罗多争取点时间，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连篇废话，前面的吸血鬼不耐烦地打断:“只要能赶紧带我们离开就行了！”
“好吧，”奥菲利亚只能无奈道，“那么——先把我放开。”
“你把我们当傻子?！”
“不不不这怎么敢，”她连忙解释，“只不过使用魔法都是需要一定条件的，像现在这样我什么都干不了。”
见两人犹疑，她又补充道:“真没骗你们，哪怕是同一句咒语用不同动作施出来效果也完全不一样，我在霍格沃茨——就是巫师的学校——上学的时候有个学生就是因为记错了动作，用本来是拿来冰镇葡萄酒的魔咒把隔壁床的室友变成了长毛野人，整整半个月那个男孩才褪掉那些毛。听说教授到现在都还会把这事儿当反面教材讲给学生们听呢……”
两个老吸血鬼相视一眼，他们活了上千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命悬一线却非但没有恐惧求饶，反倒还能没完没了絮絮叨叨的人。时间紧迫，偷袭者只好挪开压住她小腿的膝盖。
奥菲利亚慢慢站起来，心里不禁怀疑两条小腿骨是不是也沦落到了和鼻梁一样的处境。
“还有这个，也得放开，”她用下巴点点蟒蛇般缠在脖颈的坚硬手臂，“否则你很有可能会在移形过程中失手杀了我，那样你们绝对也完蛋了，失控的魔咒会把你们撕成碎片。”
“不过你们可以继续抓住我的手臂，这样就算我试图逃跑或是攻击，也完全来得及杀死我，怎么样？”奥菲利亚提议道，语气轻松，仿佛正在谈论的是头顶美丽的夜空。
今夜的确是个良宵，月明风清，繁星点点，云飞得又低又快，抬头仰望，好像汪流经过大地上方。
两人威胁几句要奥菲利亚不许耍花招，然后松开她的脖子，一人扣住一条胳膊。
“准备好了吗？”
吸血鬼不语，她便当作默认，开始倒数。
“五。”
奥菲利亚当然不可能真的帮助他们逃脱，身为傲罗的职责不允许她这么做，再者谁也不知道照做之后他们会不会反悔杀了她。
她之前的话并非撒谎，无杖无动作只能放出几个简单咒语，虽然之前也有过仅用小把戏就从吸血鬼手上逃脱的经验，可那次对方孤身一人，且不知道她是巫师，她乘其不备突然攻击才得以成功，这个方法已经不适用于眼下了。
但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就这么死掉太亏了。
她想到了新的办法脱身。
“四。”
年轻巫师们在刚开始学习幻影移形时，“分体”事故时有发生，奥菲利亚还从未有过这种情形，但她准备让它发生一次。
有治疗师在，她不会真的失去什么，唯一的问题是疼痛，而她对此已经很有经验了。
一些动物在遇到危险时会选择断肢逃跑，人的本质，也是动物。
“三。”
深呼吸，开始调动魔力；闭眼凝神，将注意力格外集中到双臂。奥菲利亚打算提前施咒跑路，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同一时刻，在她察觉不到的丛林深处，一阵不知源头的强风凶猛破开重叠树冠骤然逼近，两名吸血鬼神色骤变。
“二！”
奥菲利亚放出咒语，可就在它生效的前一刹，她被突如其来的暴风猛地撞倒！咒力瓦解，脊背重重砸向地面的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揽了自己一下，使她免于今晚第二次背部重创。
睁眼，她飞快爬起来准备迎接战斗，只见四周林木倒折，尘土飘扬，钳制她的两名吸血鬼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数道黑雾般的人影立在她附近，每个人脖子上都挂着条一模一样的族徽项链……
沃尔图里家族！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她惊骇不已。
“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继续追！”一道冷厉的声音命令道，奥菲利亚立时望向声音源头——离她最近的那个侧立身影。
察觉到她的视线，身影掀开兜帽，露出一头星光熠熠的金发，部下听令离开形成的风扬起它，那双满是阴戾的双眸在夜色中瞬间摄取奥菲利亚。
凯厄斯。
他身着短袍，一身作战装束，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眸子暗得像浸入泥土的鲜血。
或许是错觉，奥菲利亚觉得他在看到自己后，眼中的狠厉减少了几分。
但她手里还紧握着长刀，身体绷得直直的，依然处在准备作战的状态中没缓过来。
在那分明短暂却又漫长的一瞬之后，凯厄斯眸子稍微向下瞥了瞥，突然快速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去追下属了，转眼连背影都消失不见。
奥菲利亚立刻回过神，注意到自己周围还有两个人，他们也掀开兜帽露出脸庞——亚力克和简。
“终于又见面了！”亚力克兴高采烈地想上前跟她打招呼，但却意外地没有得到同样的回应，反倒看到她边露出警惕的神情边退后了几步。
“不许靠近。”她沉声道。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现下思绪才开始如狂浪翻滚。
异响、莫名出现的吸血鬼、攻击、逃跑、紧接而来的凯厄斯和卫队。此事一定和沃尔图里有莫大关系。
亚力克毕竟只有十几岁的心智，见奥菲利亚如此态度，不由得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同龄的简倒是相当从容，那张精致美丽的脸似乎永远都不会出现大幅度变化，她向前迈一步，和弟弟平行。
“刚刚那两个吸血鬼不属于沃尔图里。”她开口说话，声音在安静的夜空中回荡，显得更加清寂了，“事实上，我们刚刚才从他们手里救下了你。”
她微微偏了偏头，红瞳静静注视着她，那是一种和刚才的凯厄斯不同的注视。
“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上扬的尾音消散在苍茫夜色中，四周万籁俱寂，静得骇人。
奥菲利亚与她对视片刻，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收了刀。
简说的是事实，但刚刚的袭击让她很难真的放松警惕心，因此还将魔杖隐蔽地藏在袖子里，露出一小节握在手心。
“沃尔图里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这里离沃特拉那么远。”她提问道，勉强向姐弟俩走近了几步，吸血鬼可以轻松远距离谈话，她可不行。
“猎杀行动，”简干脆地说，“放心——是针对狼人的。我们来就是为了解决一群逃窜过来的狼人。”
又是狼人，今年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可你们刚刚追捕的是两个吸血鬼。”奥菲利亚说。
“噢那是意外收获，弗拉德米尔和史蒂夫，”亚力克接话道，“他们的族群很久以前被我们推翻了，只剩下这两个渣滓流窜在外，一直妄想着要搞垮沃尔图里呢。”
“他们联合了那群狼人企图袭击我们，但被我们发现了，狼群很快死伤惨重。他们看情况不对，拔腿就跑，”他鄙夷地说，“就像过去千年中他们一直在做的一样。”
“不过在这方面他们的确经验充分，差点就真的成功了，”亚力克突然饶有兴趣地说，“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又找到他们的吗？”
奥菲利亚摇头，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示意她:“你的血。”
“卫队在附近搜索的时候凯厄斯发现了新的血液气味，赶过来刚好看到弗拉德米尔和史蒂夫抓着你。”
亚力克皱眉露出疑惑思索的神情:“要我说凯厄斯今天行事好像有点奇怪，平日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把人放跑，他一般都会让我先用黑雾麻痹敌人，可今天……”
“好了，你已经把来龙去脉解释地很清楚了。”简突然开口打断道，亚力克乖乖收声。
她转头看向奥菲利亚，神态彬彬有礼全然不似刚才:“你需要我们帮助你离开这儿吗?这里不安全，狼人中有几个漏网之鱼。”
帮助她?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被留下来吗？在刚一开始，奥菲利亚刚开始甚至还以为凯厄斯是想让他们杀了她灭口。
“不用，”她回答，“魔法部在附近举行集会，听到有异响从这儿传来，我是和其他几个傲罗被派来查看情况的。”
她停顿了一下:“异响，还有一直萦绕在这里空气中的奇怪血腥味，都和沃尔图里的行动有关，对吧？”
“一些被处理掉的狼人罢了，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简脸上泛起了淡淡微笑，“如果你需要亲眼看看才好向上级汇报的话，我们可以带你去。”
奥菲利亚凝眉看着她古怪的笑容，断然应允 :“好啊。”
月色浅淡，树影叠重，三人穿行在昏茫的森林中，时不时能听见几声悠远的禽兽嚎叫声。
她们原本所处的位置就已经相当接近了，所以奥菲利亚才只来得及用魔咒修复好骨折的鼻梁，清理掉凝住的血液，就被告知目的地到了。
正前方，逐渐稀朗的树林外，一片光秃秃山崖呈舌状向外探出，几块裸露的灰黑色巨岩默然矗立，在月光下显得水淋淋的。
狼人的味道对吸血鬼来说太过刺鼻，姐弟两人在树林边缘停下，让开路示意奥菲利亚独自过去。
她慢慢走上前，在崖边的巨石旁停下。
这回仅凭着人类的嗅觉，她也能辨出浓重腥臭味来自悬崖下方一道窄窄的山沟，但山沟光线昏暗，她化成鹰隼，飞到巨岩上往下看去——
山沟底下，许多死去的狼人双目眦裂直瞪瞪朝着天空，反射出死寂的月光；四肢僵挛扭曲，显示着生命结束前的极度痛苦和绝望。
它们姿态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全部被竖立的尖头木棒贯穿身躯，仅凭血肉骨骼与木头的摩擦而被固定在半空中，长长的尖木从咽喉中刺出。黑紫色血液溢出，漏过锋利的牙齿从大张着的嘴角落下，像黏腻的丝线一样垂落到地面，和无数丝线汇集形成一片腥气熏天的黑紫色湖泊。破碎的内脏和肠子流出，挂在木棒枝杈上，闪着深红色的、润泽的光，仿佛成熟待采摘的地狱果实，诡怖万分。
这些躯体死去还未过多时，身边就已经聚集了不少急不可耐的食肉动物，它们贪婪地舔食着地上凝固的血浆，撕扯争抢挂在空中尚有余温的肢体以供自己大快朵颐，利齿碾磨新鲜血肉的咀嚼声和吞咽声不断传进奥菲利亚敏锐的耳中，偶尔穿插着咬断骨骼的咯吱脆响，仿佛一场炼狱交响曲。
一股作呕的冲动涌上头顶，她匆匆跳下巨石回归人形，避开那声音缓解不适。
“花费了我们一小会儿时间呢，”简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站在不远处，看到奥菲利亚紧皱的眉头，脸上的微笑加深了，“不过堪称艺术，不是吗？”
奥菲利亚立在原地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令人吃惊的残忍与无动于衷——她好像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沃尔图里家族会受到所有种族（也包括不少同类）的排斥。
她慢慢走回姐弟身边，正准备告别他们去找科伦坡等人汇合，一道红光却突然刺进眼底，是定位戒指的宝石传来了讯息。
这讯息并不来自科伦坡，而是尤妮丝发来的：
“需要帮助，速来。”
*
夜晚，城郊神庙。
漆黑的殿堂内，祭祀用具和烛台七零八落翻倒在地，烛油流得到处都是，高大肃穆的科林斯式柱只余鬼影幢幢。
立在庙首的阿波罗神像上半截融入阴影，下半截挺立在流霜般的月光里，巨大的头颅滚落在地，精雕细琢的面容在月色下露出几分凄清。
塔利亚…塔利亚…
遍体鳞伤的少年躺倒在头像不远处，胸腔断断续续地艰难起伏，不断浸润满身的鲜血经月华洗成暗红，一柄同样暗红色的长剑牢牢握在他右手。
一个修长的黑斗篷影子缓步步入神庙，在他身边停下，黑发下那宛如神袛的脸庞居高临下地睥着他。
…是塔纳托斯吗…
少年努力睁大被血液与泪水糊住的眼睛，想要在一片鲜红的迷雾中看清那位传说中的死神的模样。
带我去冥府吧，塔利亚已经等了许久了…
他缓缓闭上眼，等待死亡的到来，一滴硕大晶莹的泪珠混合了血液飞快从眼角滑落。
胸膛起伏放缓，意识逐渐涣散，犹如清晨的雾气消弭在初升的阳光当中，浑身的刀剑伤也不再剧烈作痛了。
塔利亚…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拉我们的小凯出来转转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