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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寒露院和尚 ...
西厢房,陶柱几人寻摸一圈没见着吴长坡等铁剑门弟子,好奇之下问过刘香云师兄才晓得这位铁剑门大弟子竟是以代掌门的身份入住了东厢房。之后三人辗转回到东厢房,与肩负门派兴盛使命的吴大弟子又闹出哪些笑话,且不提。
沿栈道东行。
少年道:“跟上。”
这头古林与周全二次遇上碧落院,而这位倥侗派小弟子浑身写下“不情愿”仨字。但见他踌躇难前,又嘀咕着“别碰上那臭冷冰块”等字眼。自是他担忧碰上剑意外放的董大公子。
然,声音散在四下,其间意味已叫十步开外的少年敏锐地捕捉到了。
索性院外有条岔路,古林选了它,亦未点破周全的心思。
之后听周全应声道:“甭催。”
两人转道向前,由此避开铁剑、鼎阳、九器与九宝四门派,饶了些远。
周全还是有气,埋怨道:“我就说不去,你偏让我去,现在倒怪我慢了。”
山里多金毛猴,时不时还会捡着弱的就跳出来捣鼓一下绣花拳腿。周全嘴硬,一双腿却老实地跟紧少年,一炷香后抵达一线阁。
二人巧与着短打、前后挂满大小兵器的几名弟子擦身过去。
双方都没打上招呼,各走各的。
但在周全踏上最后一块石阶、将将要离开这眺望山脚好风光的一线阁,忽听一人道:
“站住。”
古林已出去数步。
周全则因这简单二字,叫胸前闷痛。这是他下意识紧张过了头,更是他从董珏那里深刻认知到自身蚍蜉撼树的渺小,心里害怕对方也是个厉害角色。
此刻对方拖着长腔又接上一句:“你们哪个门派的?”
周全下意识去看前头的少年。
许是一息,又或是两息,他呼吸急促,对时间不是很清晰,但见少年转身,神色正常。周全也便憋了口气,转身面向问话的弟子。
双方面对面。
古林自是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周全不去看他。
一线阁的另一端,那神色倨傲的弟子正打量着他俩这生面孔。而男人应是里面的领头人物,余下几人唯他是瞻。
周全瞧了几眼,一颗心倒似落在实处。盖因对方一副瘦脱相的刻薄样,比之周全的饥饿不良,偏向精血不足的病鬼形象。且对方气势浅薄了些,与董珏那股子迫人的气场无法相论。
然而,也是落得快些,一颗心在胸腔还要蹦上两蹦。便听周全颤着高音道:
“倥侗派弟子周全。”
古林有意掩盖周全的情绪,带了内力道:“白眉门。”
闻言,男人亦自报身份。“在下九器门大弟子,单萍。”
原来他们是巡逻的九器门弟子,领头的正是大弟子单萍。而鼎鼎大名的九器门以擅长十八般兵器见长。自然,十八是个形象词,意指“多”。
如今单大弟子腰佩三把月弯刀,身后交叉挂两把长剑,如此一来,确实不用人担心他会被山顶的大风刮跑,再则,贴合了他的身份。
古林听后却没什么表示。
周全谨慎,也没多余的话要说。
倒是单萍将倥侗和白眉俩门派在嘴里咀嚼一番,尔后想到此次参会的门派中确有其名,便收了厉色,却也皱眉告诫一句。“没事别乱跑。”
周全瞧向少年。
见对方依旧紧闭牙关,他挺下胸脯,信心道:是去拜会少林的方丈大师,绝不乱跑。
单萍不疑有他,指点路线。“你们过一线阁,再有半炫香向北,便到了少林下塌的寒露院。”
这好说话起来,关系也拉近了几分。
见状,周全态度恭敬地道了声谢。
而单萍尚有九器门大弟子的气度,对周全道:“既来参与大会,都是同盟师兄弟,不用客气。”接着招手示意师弟们继续巡逻。这一小插曲很快过去。
申时。
周全指着寒露院的匾额,问古林:“怎么说?”
少年投去一瞥,随即以内力喊了院中扫洒的和尚,说求见老方丈。也不多耽搁,他从怀里取出扎成一束的羊皮卷,道:“请将此物交由方丈大师。”
小和尚着灰色纳衣,瞧来与无意年岁相近,但他没无意那股子机灵劲儿,反之比常人还多两分直愣劲。眼见他打量被塞手里的羊皮卷,后知后觉才放下扫把宣声佛号,直叫周全看得心急。
好在这和尚是个听话的,回神后去了正院,不足片刻又匆匆回来,道他那方丈师父喊他们进院内一叙。
“二位施主,里面请。”
周全见古林不理他,转首打量四下。
此处不同于碧落院的剑拔弩张,愈往里,气氛平和。
周全扫视一周后目光落向小和尚,同对方道:“我是你无意师兄的好兄弟。你大可叫我一声周大哥。”接着唠家常似的打开话匣子,语气轻松道,“我这无意好兄弟离开他师父也有阵子了,不知道方丈大师念没念他。”
小和尚却道,他师父座下并无“无”字辈弟子。
这回答可真是大晴天来了个响雷,叫周全心里疙瘩一下。
等缓过神来,周全质问带路的光头和尚:“那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我眼前,你怎么会说没有?”话落,他想到什么似的立马纠正,“对了!”他去抓对方的手臂,“无意说过,方丈是他师伯。你再想清楚,你师叔名下的弟子呢?”
小和尚愣头青般不会转圜,一口咬定没有“无意”这位同门。
说话间两人也就走了两步,但这两步叫周全走得吭哧作响,还不忘瞪两眼小和尚。
古林恰如其分地拍下周全肩头,制止周全爆发,嘴上则问小和尚,方丈大师的这一代弟子法名用了哪一“字”。
小和尚道出一字,曰“空”。
周全不死心,声音都哑了一半,问:“你那师叔师伯呢?”
小和尚摇头,言说同辈第子都是“空”字。
至此,古林止步。
周全明白此事严重,急忙给无意解释。“不会的,你也知道的,无意不撒谎。他说自己幼时在无心菜地被捡着才得了这浑号。”遂一指小和尚,对古林道:“许是这和尚出家没多久才没见过无意。我信无意。他说受方通和尚之命才去安城落马镇拜访沈老爷,他不会骗我。”
小和尚倔得很,在他看来错就是错,他固执地反驳周全:“寺中并无方通和尚。比丘入寺已有十年,不敢妄言。”
古林捏下周全的肩膀,示意对方冷静。
但周全哪肯?他张嘴就要继续。索性肩头力道加大的手掌实实在在发出了警告,最终他不甘心地瞪着小和尚选择闭嘴。
古林又问小和尚:“不知小师父法名?”
小和尚双掌合十,认真道:“空海。师父望弟子悟道,晓苦海无边。”
古林凝视双眼澄澈的小和尚,暗道大伙总喊甚么“少林寺的大和尚”,是以,他也没记下对方的法名。如今到他来找大和尚,还没提过对方名讳。
既如此——
少年罗列所有可能,随即揪住其中一个,暗忖此次上金鼎的和尚除了少林寺有,受八宝山铭涧洞之邀来的灵福寺也有。
就听他问:“八宝山灵福寺的大和尚,是否也在这院中?”
周全莫名,嘀咕句“又是和尚”。
下一刻,那空海和尚反问二人:“两位施主不是来找明谨师父的吗?”
古林继续求证。“您师父是八宝山灵福寺的明谨大师?就在这里?”
空海点头。
周全灵光一闪,当下喊道:“错了!”
空海疑惑,转头问,什么错了?
“都错了!”周全已弄明白原委,是他们一进门就错找了这灵福寺的小和尚!他抛去相看两厌的情绪,大声道:“我们来寒露院,找的是少林寺的方丈大师。”
古林也松了半口气,拱手作揖,语带歉意道:“是我们误会了。”
这下轮到小和尚瞪眼了。
他原地干站了会儿,之后尴尬地带两人进内院。
然而叫人意外的事情发生,等三人进到正院,就见地上侧躺着个干瘪的身影。而等空海小和尚着急将人翻面,那嘴角溢血、双目怒睁的老和尚不正是他师父明谨大师?
“师父!”
但听空海哀嚎一声。
古林与周全察觉不对,立马上前。
“交给我。”
少年从六神无主的空海小和尚手里接过大和尚,之后盘膝于前,以内力梳理对方的内伤。但甫一运转便叫他发觉大和尚筋脉寸断,脏腑破裂,已无回天之力。
古林默了一瞬,道:“节哀。”
话落,这双置于明谨和尚身上的手掌拍下一旁。
而掌风过去,一道人影飞也似的逃出,那被黑影当挡箭牌的大树则被拦腰截断。
古林当即追去。
盏茶功夫他又回到小院。
此时周全已协助空海将明谨大师安置室内,见古林无功而返,他干巴巴地安慰小和尚节哀。
空海哭红了眼睛,道:“师父于金鼎遭难,今余比丘一人,如何……回去交待?”
古林皱眉问他那张羊皮卷可还在大师手里。
周全替小和尚回答。“没有。他手里没有。”
古林点头,思忖道:“对方为宝图而来。”
“宝图?”
“什么?”
异口同声的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与慌张。之后周全与空海一齐看向古林。就听少年道:
“唐王藏宝图。”
“怎么会在你手上!”
周全大惊。他还记得董珏说得,因着沈心对外说丢了唐王宝藏图,凡去过沈园的,除了他们知道内情的几人,要么失踪不明,要么身落黄泉。董玉是运气好,逃回剑庄才保下一命。
想了想,仍是头疼,他当下大嗓门质问少年:“你有为什么不还给那疯子!早给那疯子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
然而沈心对外提及唐王藏宝图是想引出幕后之人。就是此次追杀沈心、无意等去过沈园的江湖人的杀手们,也不是奔这藏宝图去的。
古林无法明说给周全听。
他道:“既然来了,还是去拜访下少林寺的方丈大师。”
见周全仍愤愤难平,许是给对方一个交待,古林说拿宝图原本是要与少林寺的老和尚作交换用。“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是一张藏宝图就闹得江湖腥风血雨,我想,老方丈但凡有能力避免这场风波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略顿,他看眼安置明谨大师的屋子,道:“本想拿它你们一时安宁。但没想到这么会儿节外生枝了。”
空海红着眼睛,痛声道:“师父与方慧大师有品茗论经之谊,比丘也去。”
“你们!”
周全见古林说走就走,既没交待怎么得的宝图,又没解释为何不把宝图交还沈心,气得肝疼。
偏空海也一副着急要人主持公道的模样,扭头就走。
周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跟上前面两道身影,恨声道:“等等我!”
翠鸟鸣啼。
寒露院后院连着个清气寺,不大,寺里就供着三清道祖之一的上清灵宝天尊,老和尚就在里面。
空海小和尚引着古林来这里时,老和尚双目微合,正在做功课。听闻动静他不慌不忙地抬眼道:“空海来了。”
这话熟稔,合着他一副出尘脱俗的大慈悲模样,一下就起了抚慰人心的作用。
空海眼圈一红,冲入门内,道:“方慧大师,明谨师父罹难……”
“比丘……”他哽咽着还想跟眼前的“主心骨”多说些心里话,可又实在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一时间情绪难以发泄他突然就跪在老和尚面前,泣道:“是比丘对不住师父。”
老和尚叹息一声,离开那蒲团,两手搭在空海肩头将人扶起,道:“空海,怎么回事?”
古林一脚迈进门槛,对老和尚道:“小师父若未撒谎,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人盯上了明谨大师手里的唐王藏宝图。”
见老和尚瞧来,他自我介绍:“小子古林。”
周全赶了上来,插上一嘴:“既然对方能短时间内打败空海的师父,还从我朋友手里迅速脱身,应该是个厉害的家伙!就是他抢走了宝图!”
方慧大师微一点头,目光过去,却道:“小施主一路照顾无意,有劳了。”
周全惊喜地挨近老和尚。眼见对方穿着打满补丁的纳衣,与他先前的乞装也差不了多少,瞬间有了几分亲近感,便问:
“您就是无意的师父?”
不等人回答,他高兴道:“这就对了!”
方慧大师不紧不慢道:“无意是老衲的师侄。”随后他对哭得眼睛红肿的小和尚道:“不难过,先过去看下。”
这老和尚已到知天命的年纪,一吐一纳则有精深的功底。空海拿他当主心骨,当即应下。
周全对老和尚的印象也是极好的,二话不说就挤开古林跟了上去。
古林落后面,也不着急,他觑眼悲悯众生的上清灵宝天尊,嘀咕了句“鬼神乱力”。而这声音太低,估计也就给他自己听的。
之后再度回到安置明谨大师的那间小屋,空海却惊得差点掉了下巴。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仍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幕。
“师父?”就听他小心道。
“你是人是鬼?”他接着问。
周全警惕地退至方慧大师身后,一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那好端端在屋里站着的老和尚。他道:“大白天的可不兴这套!”
明谨大师干瘪得似颗没长好的桃仁。但他气息稳健,见状,他没呵斥小辈无礼,转头与方慧大师说道。“观灯,这是何意?”
方慧大师取字“观灯”,意指萤烛之火,不在于与日月争光,要的是以己身佛法为“三宝”弟子指点一线光明前路。明谨则取字“启明”,常与之论辩佛法。
两人尚且交情不浅。
然,少林寺的老和尚知道的不比“诈死”的灵福寺大和尚多。
便见方慧大师看向空海,神色犹豫。“还是空海说吧。”
两人都看向屋里的小辈。明谨大师也便看向一副没出息样的小徒弟。“如何惊惧?”他问。
空海在最前头,感受也是最深刻的。他好说给自己建设了几遍“眼前是自己的师父,哪怕变成鬼也不会害自己的师父”,才压下心底的颤栗,实话道:“方才这屋里,师父已遭难离去,便是躺在身后那张塌上的。”
“空海。”明谨大师低声吐出俩字。
而它有千钧之力,压得空海垮了肩膀。
周全见对方妥协,终于忍耐不住大叫:“你是谁?小和尚,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究竟是不是你师父!”
空海还真抬眼打量了两下,随即摇头,哭丧着脸道:“比丘瞧不出。”
周全还记得那逐渐僵硬的触感,恨铁不成钢道:“怎么瞧不出来?这朝夕相处都是作假的吗!”
此时古林进来,他不信鬼神,有礼道:“大师,方才交您手上的唐王藏宝图,还请交还小子。”
灵福寺的老和尚被接二连三莫名对待,一时摸不着头脑。“小施主又如何口出妄言?”他问。
“大师误会了。”古林作揖,客气道:“是小子将唐王藏宝图给了小和尚,请小和尚转交贵寺方丈大师。这才得令进正院一叙。熟料正瞧见您躺在院内人事不省。小和尚这才吓得去找来少林寺的大和尚处理。如今您平安无事,是佛祖保佑。但我那张唐王藏宝图,还请大师交还。这是小子给少林方丈大师作筹码之用。”
这话说得坦白,前因后果也有交代。
只一点,少年说老和尚人事不省,事实上老和尚已然断气魂去黄泉。
但灵福寺的老和尚完全不赞同。他道:“何故老衲拿了你的唐王藏宝图?何故老衲人事不省?”
周全也不赞同,呛道:“老和尚就在我们面前断气的!这就是个冒牌货!”
气氛瞬间令人不安。
空海退了半步。而他的举动引起了老和尚的注意。
见此,方慧大师叹了口气。
却是少年先一步开口,问明谨和尚:“不知大师介意给小子一探虚实?”
他说这话时,右手已作把脉状。
然而灵福寺老和尚的脾气没方慧大师好,他抿唇不语,眼里两点光亮幽幽地发散着心中的不悦。
古林等了一息,又作揖赔礼。
如此,身为德高望重的寺中长老,老和尚无法与一脸单纯的少年多作计较,只得允许对方靠近。
“怎么样?”
周全最沉不住气,见古林把脉后沉吟不语,急着发问:“真的假的?倒是说呀!”
闻言,少年收了手,对空海道:“恭喜。”
恭喜什么?周全听得满头不解。
少年接着道:“大师身体无恙。一口气跑下这金鼎,无虞。”
这话夸张了。
周全则惊呼道:“真的?那刚才死的是谁?”
也不知他怎么联想的。
古林瞥周全一眼,随即摇头,不无失落道:“我那藏宝图是没了。”
一旁空海跟周全想一起去了。他情绪转得快,对老和尚乐道:“师父没事,真的太好了。比丘不希望师父有事。”
结合眼下的信息,可以推理出一条有用的,即是假的明谨和尚拿走了唐王藏宝图。但这事透着古怪,对方为什么诈死?若没诈死,假和尚的尸身被谁带走的?时间这么短,又这么巧。对方什么时候盯上的他们?俩老和尚对视一眼,还是方慧先开的口,他问古林:“小少年为何说要将唐王藏宝图交给老衲?这可是沈园遗失的那张藏宝图?”
古林点头,先回答第二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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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寒露院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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