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破解西门迷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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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时，梅园这头进展顺利。
尤其对杀手金无铭来说，顺遂得很。一方面他集齐了古林所需的各类药材，并由后者将其制成药汁在他胸前画了一张“鬼画符”，这下不仅皮肉里的寒毒，连经络中的寒毒都可比原计划的早两天拔除。另一方面，以“阴阳之法”来解经络中的火毒，此疗效显著。是以，气色红润、通体舒畅之余，金无铭对给自己解热毒的少年改观不少。最直接的则是他心底的想法，已从“这小子若是神叨唬人的骗子，金某必定要他小命一条！”转变为“小子确有本事，金某没有瞧错人！”而他承诺，只要少年治好他的旧疾，必要时定出手保对方一命，以偿这份恩情。
金无铭漠视人命，手上落了不少的人命案。
眼下他诚意满满，拿出一名杀手所能想到的最高等级的回报，不想，被拒绝了。少年更换条件，坚持道：
“宋有濂溪先生，因莲之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独爱之。我家少爷性直，好打抱不平，也没甚心眼，恰如这‘君子花’，中通外直，亭亭净植。然，世人多爱牡丹——花之富贵者也。且江湖势力复杂，这点耿直恐为我家少爷招来是非，亦遭小人嫉恨。”古林直言要金无铭替他护一人周全。而对方正是秦府大少爷秦骑。就听他接着道：
“只请金先生来日遇上能出手相护，即是小子今日所求。”
金无铭以为这位被盛赞的秦大少爷是与梅老大一般无用的“二世祖”，且事多难缠，因而对少年的大材小用颇有微词。
他不言语，心中不悦。
身后少年内息稳定，还在等他的回应。
就在这时，屋外的陷阱触动，并有痛呼声传来。金无铭目中精光微敛，暗道真有人来他的院子放肆，低恼一声：“不知死活！”
然而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一会儿成了对同伴见死不救的咒骂声。但这并未减少人心中的怒意，金无铭心中咒骂这群见缝插针的小人，只恨不能飞身出去杀个片甲不留。
过得片刻，屋外的咒骂声渐低，却无一人闯入屋中。
尔后人气也消失干净。
就在这不安的气氛下，连带消失的还有对方的满腔恶意！金无铭双眉一耸。此刻，他终于了解少年的绸缪与计谋，胸中佩服。而想到少年有本事医治他，也只此一个请求，他思索一番应了下来，勉强道：
“只此一次。”
“金先生一次出手便够了。”少年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听他道：“多了，我家少爷还跟我生气哩。”
闻言，金无铭心中的轻蔑之意更甚。
他嘴角耷拉下来，只想随便找个机会了结这人情。
但世事难料，真叫金无铭碰上秦骑的一天，他才知道这位大少爷虽不是难缠的主，另一方面来说却也不好对付。彼时秦骑没打算给立场不同的金无铭出手相助的机会，以致金无铭跟了受伤的秦骑一路，倒成了纠缠不清的那位。至于金无铭较着守信诺的劲头追去秦府才有了出手救人的机会，这是后话，更不是此刻一心想简单糊弄过去的金无铭能预料的。应了那句：事与愿违，遘兹淹留。
目下，两人疗伤结束，出门就瞧见院里横躺了三具尚未僵冷的尸体。
距离房门不远，约莫有五步。其中一人不知是哪来的小喽啰，另两人则是李不待与陈擎飞。金无铭瞧它们面有恨色，想到少年的布防，侧身询问：“中毒？”
古林定睛瞧了一眼，心道：致命的不是毒，是人心。
他冷静地对上那道探究的目光，模棱两可道：“本不是剧毒，若非动了杀心，他们本可以坚持到我们出来服下解药。”
少年心中清楚，撒在院落的“叄佘散”不害人性命，其君药奚毒，母根可祛风除湿，侧根入药亦可回阳、补火助阳。然，其性热，有大毒。故以姜黄、美草炮制，最大程度的保留了仅令人四肢麻痹的药性。眼下结果，想来是三人急于运功逼“毒”，反使得“毒”入五脏，以致自身动弹不得之际又遭同伴背叛，才落了个如此不堪的下场。
金无铭不知内情，以为它是一旦运功、便要毒入肺腑以致人身亡的奇毒。就见他冷哼一声，无甚感情道：“解药是不可能给的。他们挑在金某疗伤的关键时刻偷袭，就是金某的敌人。对待敌人，金某可不会手软。”狠话放完，他见少年神色如常，不由得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对少年道：“不过，金某现在结识了位多才的小友。”
古林没多解释“叄佘散”的药性。
他也不骄傲结交这位金先生，认真道：“金先生体内的热毒是沉疴，是痼疾。此次与你疗伤，已伤正气，一月后金先生正气足，自当进行二次治疗。”
金无铭对少年的手段有几分认可，态度不知不觉中有所改变，在听明白对方要离开梅园的言下之意后只问了句一月后两人如何联系、又在何处相见，已不似刚见面时那般为难人了。
古林察觉这份改观后倒不吃惊。他坦言要去观摩三年一比的副盟主选拔大会，并约金无铭一月后在峨眉金鼎相见。后者正要寻机会与师兄谈下赤烈夺命掌真假一事，想到第一大派円阳派届时会派门下弟子参赛，便同意了会面地点。
见状，古林绕过冰冷的尸体，体贴道：“此余毒不会残留，至多一个时辰，便要随风散去。先生放心。”
交代完，他径自离开院子。
金无铭看他身影远去，下意识去看日光下的影子。
脚底下的影子不大，总也比午时三刻大一寸。日光也强盛。应是午时四刻。而距离少年在庭院撒毒，后给他制药、疗伤，恰巧过去一个时辰。金无铭心中计算，这才知道少年连给他疗伤的时间都把握了分寸。
忽的，他低笑一声，嘶声道：“小子，你的弱点，金某看到了。”对方既然在庭院撒毒，必然不是憨厚单纯的后生。但他用毒如此之精准，却是为了不牵累无辜。结合少年对寰宇派女娃娃的出手相助，金无铭心道：这狡猾的小子倒是心善得很！
至此，两人分道扬镳，月余后则相见于金鼎的演练场上。
这头古林离开梅园倒没着急去客栈与人汇合。
少年心似明镜，知晓李不待与陈擎飞针对寰宇派弟子绝不是因着梅老大对赵婕的厌恶这般简单。至少在梅老大大权旁落之际，他们不会因为那点缥缈的赏金就在金无铭的院里被同伴下黑手。至于是何人下手灭口？毋庸多言是一伙来的张大明与花笑。事实上，依张、花二人狡诈的秉性，这番偷袭不成，那便只能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干净。
古林想的不错，张、花二人下完黑手就心虚地逃离梅园。这两人当真是害怕金无铭第一大派的背景。
好在“叄佘丸”气味特殊，方出梅园，它就指引了方向。而古林想在对方离开西门小镇前将人截下，以浅谈一二失踪的赵瑾，不是难事。
少年紧抓一丝余味，每每其消散前就判断下一方向，争分夺秒的，最终在它彻底消失前以敏锐的洞察力找到了尚在郊区的张大明与花笑二人。
不过一刻！
张大明属实没料到追来的人是古林，还以如此神速。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心惊之余直接问道：“你不是在给金无铭疗伤吗？怎么会追来这里？是金无铭叫你来的？”因想起自己的无常绝杀刀在昨日被少年的两指截成了四段，还是在他与花笑联手的情况下发生的。且花笑的神武无观刀同样被少年的两指截成了四断。他越问，脸色越发的难看，到最后忍不住给一旁的花笑递了个“咱俩一起上？”的眼色。不料后者打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他等上一等。
花笑看得透彻，知道他俩手上只一把寻常大刀，即便联手也绝非少年对手。衡量后他选择暂时向少年妥协，于是道：“小少年追来此地，是有事找我二老商谈？”话说一半，他语气柔软起来，“按说梅园一事也是各为其主，我二老与你旧日无怨，近日无仇，实属无奈，还望小少年能多体谅。”
见状，张大明发出一声气音。
作为熟识花笑的老伙计，张大明知道此人狠辣、绝情。当初陈擎飞的右臂被铁蒺藜所伤，伤口一时无法愈合，方进小院就沾了“叄佘丸”的药粉，故而浑身无力之际被力求自保的花笑取走性命。李不待是中了陷阱，被刺伤左腿后沾染药粉，以致没了还手之力。花笑却也未曾犹豫半分。
此刻花笑披着张和蔼可亲的假面皮，其心良否？
张大明心道：必然不善！
他眼里跳着邪光，得意地看向少年，就等着对方上花笑这老狐狸的当。
然而古林不是会轻易被人拿捏的主。他气息内敛，倒是沉得住气，也一点没透露自己已经洞察这二老对陈擎飞与李不待的所作所为。
花笑则没理会阴阳怪气的同伴。他心思较张大明深，赔着笑又道：“小少年倘若有所求，但请开口。有商有量，一切才好商谈。”
张大明莫名的也理直气壮起来，催促一声：“就说你小子找我们什么事吧？”
花笑隐晦地瞪去一眼，示意对方不要多嘴。
张大明却不服气，当即拉下了脸。
古林也不戳破两人的小心思，他开门见山，直言想知道他俩与寰宇派弟子的恩怨。
这事简单。花笑没有隐瞒，好声好气地将事情原委告诉少年。首先，有“顺风耳”之称的李二岱是受李不待器重的长子，有“千里眼”之能的张明正是张大明最喜爱的大侄子。而“小飞腿”陈飞旋与嘴大话多的花飞哗，前者是陈擎飞的得意大徒弟，后者是花笑一手带大的小侄子。交待完这层紧密的关系，再谈李、张、陈、花四人与寰宇派弟子的纠葛，还得扯上此次的武林大会。原来张明等后生已与家中长辈约定了金鼎相见，但年轻人按捺不住性子先行一步，于途中巧遇去秦府寻人的寰宇派女弟子——依古林之见，自是癞蛤蟆见了天鹅肉，几人一边痴心妄想，一边围着姑娘们献殷勤！
话到这里，花笑神色悲痛起来，道：“熟料几日前传回了消息，说这群小子在沈园遇害，凶手是名不见经传的沈园主人。”
张、李、陈、花四位长辈对自家的孩子的行踪与能力还算了解，不信人是沈心能够杀死的。最终四人怀疑是寰宇派弟子下的黑手。而从这两日赵婕话不投机就动手要人命的狠辣作风看来，他们确定——是她们无疑！
张大明情绪直白，牙根咬得嘎嘣响，道：“傻子才信是落马镇那小子做的！分明是那凶丫头带头动的手！”
古林听得心中一寒。
原本他为沈心支招去招揽的“炮兵”，是用来对付潜藏在沈园的真凶的。如今这些人全都遇害。这叫知道内情的古林不得不怀疑有人在陷害沈心。但最关键的其实是消息传播的速度！当初古林随赵捷入西门小镇，正是离了沈园的第四日，张大明等人却已投靠梅老大在此设了陷阱抓捕寰宇派弟子。这般算来，应是她们离开沈园的后一日，张明一行人相继遇害。而这消息犹如插了翅膀，教数百里之外的张大明等人不过一二日就知道了“事件的真面目”。其二，它极具针对性！不仅暴露了赵捷等人的行踪，更引导怀疑她们的张大明等人齐聚梅园以布控这一切。
少年静默一瞬，随即与花笑确认：“那些跟着寰宇派弟子去沈园的人竟都遇害了？”
花笑痛声道：“不错。是一个不留呐。”
张大明对寰宇派弟子骂骂咧咧。但紧接着他神色一变，满面嘲讽地接了话茬，道：“但就我们四个老家伙瞧出端倪，那些人还被寰宇派的凶丫头蒙在鼓里。”
他说着觑眼少年，很为自己的聪明劲而自得。
古林目光都没给一个张大明，又问沈心的处境，道：“数日前落马镇的沈老爷离世，可听到关于他的什么消息？”
“小少年想知道这个？”花笑拧眉思索后道：“有听到些。毕竟沈建国与盟主堡的交情，这点大伙都有耳闻。如今就他儿子杀了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之外，大伙最关心的还是盟主堡的态度。”
张大明摇摇头，表示盟主才不会管这种小事。“一个乡下小子，又没了老爹庇护，谁管他。”
“好。”古林意味不明道。
眼前沈建国一事，真凶未曾落网不说，沈心竟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犯。这件件桩桩，从落马镇到西门镇，可谓环环相扣，于沈心和赵婕是杀机遍布。
而有如此能耐掌控这事件走向的，会是某一个买卖天下人消息的组织？抑或还有某一个厉害的杀手做帮凶？
古林首先想到传闻中消息灵通的清影阁。
毕竟这种时刻被人盯着的感觉，可以前推至红面食肆。又延续至今日。其中赵婕却已经透露清影阁的来历。
少年心思转得快，甚至怀疑随行之中有内鬼！
古林心知事态严重，又道一声：“好极了。”
花笑不解少年口中的“好”字由来，忙问何解。
张大明抓着武器，则警惕地盯着少年。
古林没有解释。
事实上，不管是强劲的对手，还是未知的内鬼，并不会令他心生怯意。相反，强烈的胜负欲被激起，古林暗下决心要揪出这“暗鬼”。他瞧着二老，质问对方上一次见着寰宇派的赵瑾女侠是什么时候？又在何处？
花笑一怵。
眼前少年的杀意涌现，还不比金无铭的差一分半点。他不晓得怎么对方就动了杀意。
好在虽不知对方与赵瑾的关系，但不妨碍他看明白少年与寰宇派弟子一个阵营的事实。他想通这关节后道：“那姑娘厉害，跟我们在长街打了一场就没了人影。”
古林不满意地看向在场的另一位。
于张大明而言，这是少年第一次正眼看人。然而少年眼里的冷意着实惊了张大明一跳。张大明下意识脾气也上来了，忙转开眼不看对方。下一秒他乱瞟的目光扫到少年脚边的草地，忍不住眼睛瞪大了一圈。
却原来那坚韧小草以少年为中心，人性化的匍匐在了他脚边！
张大明第一次见到如此霸道的杀气从个小少年身上散发出来，心中震惊。等察觉少年还在等他作答，他压下跳起来动手的念头，语序混乱的给补充了几句。“巳时三刻大约是的。”他道，“人就在阳春小河跑的。总之落水后就没找见她。”
古林推测赵瑾可能落水后被人救走了。其后单刀直入，他质问两人可知晓去“一叶知秋”客栈寻人麻烦的老妪身份。
花笑只道与对方共事了几日，并不认识对方。“我二老来这办事只管银子给的够与不够，至于那老婆子，不够名气，独来独往的，有什么可叫人去结交的？”
张大明作证，他们一天没见着老太婆了。“梅老爷都那样了，老太婆估计昨晚就走了。”
事已至此，再多的也指望不上花、张二人。剩下的，比如老妪的真实身份、赵瑾的下落，则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古林相信办法比困难多。
但也没时间给人浪费了。他心里清楚，那些家属既认定沈心杀了人，势必要寻沈心报仇。而以他对秦骑的了解，这几日大少爷没有追上来，想必是选了新搭档沈心。是以，他的秦大少爷近来也不安全得紧。
突然他道：“两位，也不相瞒，金先生正在找你们。”
花、张二人既知寰宇派弟子有人庇护，又自知得罪了金无铭，只想速速逃离这是非之地。关于复仇，自是从长计议。
不想少年才张口糊弄完花笑与张大明，又说礼尚往来，此次他不会将两人带回梅园。“尚有一事需两位记住，我家少爷——秦府大少爷，单名一个骑字，二位日后若遇上，还请看在小子今日的面子上不与他为难。”他友善地露出一排齐整的牙齿，话里话外却充斥浓重的威胁意味，“小子我生来命贱，同我家少爷恩怨分明的高贵性子不同。小心眼。有仇，虽远必诛。”
花笑直言他乐于结交青年才俊，哪天遇上这位秦府的大少爷必然以礼相待。张大明抖着面皮保证自己也能做到。
“今日言尽于此。二老保重。”
“小少年，后会有期。”花笑抱拳作别。
“这就放我们走了？”张大明走得不拖泥带水，但他显然不相信古林的好意。
“快走。”
“那他……”
“从长计议！”
两人仿佛身后有一头恶狼，匆匆而去。
古林则返回长街，按张大明说的找到了那条河，然后找去了下游。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破解西门迷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