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一茶清香

2、岁月碎片

　　在小妞很小的时候，父母去外地包了个山头开养殖场，因为刚开始很忙没时间带小孩，所以弟弟被带到父母身边，小妞则跟着爷爷奶奶和太奶奶生活。

　　爷爷奶奶和太奶奶都很疼小妞。

　　农村的老式房屋大多带着小院子，小妞家的房子就有个小院子。房子只有两层，院子也不大，但胜在夏天阴凉，不用风扇空调也能在院子里坐一下午。

　　犹记得那年小妞读学前班，小妞的堂姑姑当时读六年级，每天早上奶奶就把她带到堂姑家拜托堂姑载她一程，如果堂姑那天有事不上学就拜托村里的其他人带小妞一程，因为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多是走路或者骑自行车上下学。

　　村口有一条河，河边有一棵两三个人伸手环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柳树，周围还有很多竹子。柳树旁边有个小卖铺，闲暇时分庄稼人就会在那里打打牌消磨时间，小妞的爷爷奶奶或者太奶奶就会在小卖铺等着小妞放学回来。

　　小小的她坐在堂姑姑的车后座上，被大人抱下，然后牵着手回家吃饭。

　　多年后，小妞也是这样载着妹妹从学校回家，但路不是那条路了，家也不是那个家了。

　　回家的路上，奶奶会问：“早上给你的一块钱还剩多少？”

　　小时候的一块钱可多了，能买十根一毛钱的雪棍，还可以买五根两毛钱的棒棒糖，还能买两瓶五毛钱的八宝粥……

　　一毛不剩的小妞会有些心虚，眼珠转转岔开话题“今天老师罚站了谁谁谁”“课间和小同学去跳了绳”云云。

　　如果钱没用完，小妞会很爽快地说还剩多少，然后等夸奖。

　　最让小妞印象深刻的是那一次。

　　不记得那天爷爷奶奶去哪了，家里只有她和太奶奶。

　　中午放学回家，太奶奶和她一起吃了午饭。

　　那天是夏天，中午太阳很大很热，吃完午饭昏昏欲睡。太奶奶在院子里的沙发上哄小妞睡午觉。

　　太奶奶坐在旁边给小妞扇风，小妞很快就入睡了。

　　一觉醒来，小妞朦胧着眼睛没见到太奶奶，嘴一瘪就想要哭出声，一吸气，忍住了没哭。

　　小妞知道自己睡醒了要上课，她背上放在沙发一旁的小书包想要出去找太奶奶。

　　刚到门口发现自己够不着开门的锁，当时农村的院子门多是铁门，村里街坊邻居大家都认识，门只是拴上没有上锁。

　　小妞伸出小短手想要把门把手推开，额头的细汗都要出来了，就在这时，太奶奶回来了。

　　小妞问：“阿祖，你去哪了？”在小妞的家乡，她称呼太奶奶为阿祖。

　　太奶奶慈爱地摸了摸小妞的脑袋，伸出手，太奶奶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血管微微突起，指甲泛黄，满是摺皱，并不光滑略显粗糙，掌心上是一些零钱。

　　“小妞今天太听话了，乖乖地睡觉。阿祖没有零钱了，去小卖铺换了些零钱给小妞去学校买东西吃。”

　　小妞当时见到太奶奶还有些委屈的想要哭的冲动，见到零钱瞬间开心起来。

　　当时很小她不懂，长大之后发现这种几毛钱几块钱的快乐再也找不回来了，还有太奶奶也找不回来了。

　　小时候小妞一直想要快快长大，现在的小妞多想时光停留在那一刻，那时的她有太奶奶的陪伴。

　　——

　　小妞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睡，偶尔和太奶奶睡。

　　小妞喜欢捏着奶奶的脖子睡觉，因为老年人脖子那里肌肉松弛，摸起来软软的，小妞就要摸着才能入睡。要是和太奶奶睡，她喜欢抱着太奶奶的手臂睡，因为太奶奶手臂中间那个位置也是软软的。

　　太奶奶床尾那里有两个大箱子，一个装被子一个装衣服，都是她的女儿也就是小妞的两个姑婆给她买的新衣服。太奶奶总是不舍得穿，以至于太奶奶去世之后整理她衣服时，奶奶说太奶奶的衣服很多都还是新的。

　　太奶奶的柜子里面还有小妞的东西，小妞有两个小盒子，专门装硬币和存零花钱的，小妞把它们放在太奶奶的大箱子里面。

　　小妞已经不记得那些硬币怎么来的了，但她永远记得太奶奶去世不久，奶奶把那两个盒子交回给小妞，奶奶说：“阿祖之前交给我保管的，她说怕她不记得弄丢了，现在还给你。”

　　那时的小妞应该在读初二。

　　小妞接过那两个小盒子，明明只是装了些硬币，为什么会这么沉重，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眼前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记忆回溯。

　　太奶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小妞唤太奶奶的两个女儿姑婆。太奶奶经常带着小妞去姑婆家做客，一般会在那里小住几天。

　　小妞和太奶奶睡一起，小孩子和老年人都喜欢早睡早起，小妞和太奶奶作息一致。

　　小妞在姑婆家简直是放开了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指着神台架上的糖果，“我要吃那个。”

　　然后姑婆就会怂恿小妞去叫姑公拿下来，小妞每次都会美滋滋地得偿所愿。

　　吃着糖果，跑出去和邻居家的小孩玩，到点吃饭睡觉，无忧无虑，小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子产品。泥沙、石子都是玩具，也很快乐，甚至是现在的游戏比不上的快乐。

　　每次去姑婆家都是连吃带拿地回家，一直到现在也是，虽然太奶奶过世了，小妞别说是去住了，就是去姑婆家做客也少了，但爷爷奶奶每次过去，姑婆都会拿好多吃的回来，都是些零食，还是多年前的那句：“拿回家给孩子吃。”

　　老人是维系血脉亲情的胶水，有多少家庭因为老人不在了，胶水脱落，分崩离析。

　　小妞读完学前班，即将要读一年级的时候，妈妈要带她去外地读书了，小妞不想去，大哭，挣扎，都只是无用功。

　　当时的小妞还只是一个七岁大的孩子，面对“不熟悉”的父母，她很战战兢兢，也很害怕，就像进入了一个陌生人家里。

　　父母在外地开了个小养殖场，因为有个鱼塘，所以把那个家叫做鱼塘屋。小妞很少来这里，当时小妞已经有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和妹妹还算熟悉，因为有一段时间父母没时间带妹妹，妹妹回老家住了一段时间，但和弟弟不熟悉，还会打架，但错的好像永远是小妞。

　　小妞能感觉得出，妈妈不喜欢她。

　　长大后的小妞有想过为什么，爷爷奶奶和妈妈关系不太好，爷爷奶奶很疼小妞，妈妈更疼弟弟，或许因为这层关系，妈妈不喜欢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妞也不知道，毕竟这也问不出口。

　　小妞在家有爷爷奶奶和太奶奶宠着，来到这里却是最大的小孩，没人会宠着她。

　　当时小妞还小，刚去新的学校，也不认识路，只能是父母开摩托车送她上学。

　　小妞喜欢爸爸送她去上学，因为爸爸会给钱她买零食，和在老家一样，爷爷奶奶和太奶奶会给零花钱给她买零食。

　　但每次爸爸都会叮嘱她：“不要让妈妈知道。”小妞也小心地应下，没有让妈妈知道。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家庭，让小妞适应了好久。

　　她每天都在期待着节日新年的到来，因为那样就可以回老家了。

　　还没等到回老家，先等来了零花钱的败露。

　　那天是妈妈接小妞放学，小妞眼睁睁看着妈妈去小卖铺的老板打招呼，原来小卖铺老板和妈妈认识，于是……爸爸给她零花钱的事情败露了。

　　记忆特别深刻，那天回家的路上，妈妈单手开车，另一只手伸到后面掐她的大腿，小妞虽然已经痛到哭出来了，但也不敢哭出声。

　　刚好那天晚上姨丈来家里吃饭，小妞一直希望那天过得慢些再慢些，更希望妈妈把她偷偷买零食的事忘了……当然这是不可能忘的……

　　姨丈走之后，爸爸蹲在门口默不作声，小妞被罚跪着，妈妈站在小妞面前，后面怎么样忘了，忘了也好。

　　当时还是洛基亚按键手机，家里有固话，但小妞不怎么敢拿父母的手机，所以打电话回家的次数也很少，她好想好想爷爷奶奶，好想太奶奶……

　　记忆中，小妞三四年级也就是十来岁的时候就要开始帮忙干活。

　　虽然在鱼塘屋的生活过得不那么开心，但慢慢地也习惯了，当然也有开心的时候。

　　养殖场靠山，每年农历七月，山上有一种成熟的果子——鸡捻子，摘下洗干净就可以吃，也可以泡酒。

　　小妞会和弟弟妹妹一起上山摘鸡捻子，成熟的鸡捻子是紫黑色的，吃起来非常鲜甜。

　　但是小孩子摘的鸡捻子总是参差不齐，有的还是青色的未成熟的，吃多了容易便秘，亲测如此。

　　记得小时候小妞摘了成熟的鸡捻子不舍得吃，总是先吃还没完全成熟的，于是，成熟的放到烂了都还没吃……

　　和弟弟妹妹一起玩时玩得挺好，但打起架来也是一点也不含糊。

　　记得那次和弟弟打架，是为了抢电视看。

　　家里只有一台电视剧，电视剧只有两个台，一个珠江台一个广东卫视台。

　　中午放学那段时间，珠江台播《外来媳妇本地郎》，而广东卫视台播各种电影。

　　小妞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为了争看哪个台了，遥控器永远在弟弟手上，妹妹不在乎看哪个台，所以争电视的人只有小妞和弟弟。

　　那天小妞不想忍了，于是小妞和弟弟为了争遥控器打起了架。

　　当时家里客厅没有沙发，只有那种矮矮的，长长的木板当做凳子，两人在木板上面打成一团，小妞踹了一脚弟弟的大腿，然后弟弟就哭了，妈妈拿着锅铲进来不由分说地打在了小妞头上，骂了几句小妞把遥控器给了弟弟才走。

　　“他是弟弟，你是姐姐，不会让让弟弟吗？”

　　小妞被打懵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不敢流下来，看着弟弟一脸得意地摆弄着遥控器，小妞只觉脑袋火辣辣的痛。

　　爸爸每天上班不在家，好像没人会帮她。可能就算爸爸在家，帮的也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