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一茶清香

1、无疾而终

　　年少的情愫总是纯粹而美好的。

　　她和她是高中同学，两人都是班级的佼佼者，品学兼优。

　　宋辞属于那种文科很好的偏科女生，唐施是那种理科优异唯独语文和英语薄弱的学霸，大概是为了互帮互助，老师安排座位的时候将她们安排坐在了一起。

　　有人起哄：“唐诗宋词坐一起了，这不是要双剑合璧了！”

　　引来一阵哄笑。

　　她们的名字总是被放在一起。

　　宋辞长相甜美，为人温和，班里男生女生都很喜欢她。唐施性格有些孤僻，和同学相处一直都是淡淡的。

　　这样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就很诡异，宋辞的位置一到课间就围满了人，而唐施的位置则是冷冷清清的。课桌的那条三八线像是一条无形的沟壑将两人分开。

　　宋辞和同学们聊天、谈笑、或者讨论题目，唐施则戴着MP3安安静静地做题。

　　在别人看来唐施是冷漠的，但在宋辞看来，唐施是外冷内热，她只是不善言辞。

　　而且唐施的脸型简直是完美的，宋辞觉得每天都可以近距离欣赏盛世美颜是枯燥学习生活中的一种享受，不得不说宋辞就是个颜狗。

　　只是两人同桌了快两个星期，说话的次数一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

　　——

　　高中生活枯燥平淡，课桌上的书堆得像是一个小山堆，课业压力越来越大，课堂上趴着小憩的同学越来越多。

　　夏日炎炎，微风吹拂过唐施额前碎发，唐施趴在书堆上闭眼小憩，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梁、白皙光滑的皮肤、饱满的红唇……

　　好美。

　　为什么有人睡觉都这么好看，为什么会有人出汗都这么好看……

　　当时的宋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时间心跳得有些快，她还有种想要为她擦汗的冲动。

　　“宋辞，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好友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吓得宋辞一激灵，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唐施悠悠转醒，一向漆黑清冷的眸子染上几分迷茫，她的气场都柔和了不少，宋辞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一不小心和她对上了视线。

　　唐施难得主动搭理她：“有事？”

　　好吧，主动搭理也还是冷冷的。

　　宋辞摇摇头，然后拉着好友出了教室。

　　唐施看着宋辞亲密地拉着别人急匆匆离开的身影，抿抿唇，眸色微暗。

　　校园里除了学习，最多的还是八卦。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暧昧的八卦最受欢迎。

　　但是这些对唐施和宋辞没有多大影响。

　　自那次偷看后，宋辞开始有意无意地和唐施搭话，偶尔找一些理科的题目问她，不知为何，自己想要靠近她一点。

　　“听明白了吗？”唐施无奈地敲了敲桌面，宋辞这才回神，她看她看入迷了，这也太花痴了……好丢脸。

　　“啊，这、这题啊，明白了，谢谢你，我自己再看看。”耳朵发烫，宋辞不敢再看唐施，也就忽略了唐施勾起的唇角和温柔的眉眼。

　　两人的交谈逐渐多了起来，相处之后发现她们的兴趣爱好竟都很相似。

　　偶尔，唐施会问她英语单词、语法，那些似是而非的答案最后她有没有听懂？宋辞不得而知。

　　宋辞也会问唐施化学题，她讲得很认真，她听得很痛苦。

　　——

　　时光匆匆，文理分班，高考来临，各奔东西。

　　两人的联系逐渐减少。

　　不是约定，或许是其中一个的努力，又或许是缘分，两人报考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两所大学在同一个大学城，距离很近。

　　宋辞很开心，毕竟她对唐施有着天然的好感，在同一个地方上学也有照应。

　　两人结伴去新的学校，唐施先把宋辞送到她的学校，看着她进去才转身离开。

　　还好，她们在同一个城市。

　　唐施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适应很久，因为她是一个念旧且长情的人。

　　宋辞和高中一样，活泼开朗很快就和新同学打成一片，她这边的热闹和唐施那边的寂寥形成鲜明的对比。

　　新的圈子、新的生活，学业繁忙，两人的联系逐渐减少，见面机会也更少了。

　　手机拿起又放下，唐施看着宋辞的微信头像出神，手指点进她的朋友圈，这一条是参加社团活动的照片，那一条是宿舍聚餐的照片……她过得很好呢，还是不打扰了。

　　刚放下手机去洗澡，宋辞的信息就发了过来，而唐施没有及时看到。

　　宋辞感受到与唐施的距离似乎变远了，唐施的朋友圈依然是一片空白，她在做什么呢？宋辞突然好想知道。

　　宋辞：明天周末，一起去爬山吗？

　　一个小时后才收到回复，一如既往地简洁，唐施：好。

　　“唐施，你在干嘛呢？怎么还不睡？”室友问。平时的唐施早睡早起，今天奇了怪了，都快十二点了还没上床睡觉。

　　“搜一下爬山需要准备什么。”

　　“你终于出山了，终于要出去玩了！”室友惊讶道。要知道唐施简直就是好学生的代表，大学都过去两年了，很少见她出去玩，一般不是上课就是去图书馆。

　　唐施笑笑没说话，因为是她。她主动约自己了！

　　这天天气晴朗，适合爬山。

　　唐施在宋辞学校门口等她，她身穿黑白相间的运动服，背着一个双肩包，带着太阳帽。唐施很高有一米七，身材比例很好，穿什么都很好看，特别适合运动装，她站在太阳底下很是耀眼。

　　因为要爬山，宋辞不约而同地也选了运动装，好巧不巧也是黑白相间的那种，乍一看两人像是穿了情侣装。

　　宋辞笑着朝她跑来：“走吧，我们穿得好像情侣哦。”那笑容似是比阳光还明媚，像那年少时，闯进了唐施的心里，生根发芽。

　　像情侣……不是情侣。

　　两人像老朋友，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说说过去、聊聊学业、谈谈生活，单纯而美好。

　　最后，宋辞实在没力气了，还是被唐施拉上去的。

　　站在山的最高处，看着太阳下山，宋辞看着落日余晖，唐施看着她，相机快门记录下这美好的身影。

　　两人想要坐缆车下山，但一时没留意时间，最后一班缆车还有三分钟就走了。

　　宋辞拉着唐施往缆车售票处跑，唐施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很柔软，很温暖，不想放开了……

　　“啊。”宋辞惊呼一声，身子一歪，心想着这下惨了，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了。

　　想象中的与坚硬的大地亲密接触没有，反倒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们靠得好近好近，宋辞几乎能听到唐施剧烈的心跳声。

　　两人抱了一会儿，你没推开我，我也没放开你。

　　拥抱过后，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又有些暧昧。

　　缆车走了，宋辞的脚扭伤了，最后是唐施把宋辞背下山的。

　　宋辞没想到唐施的背这么让人有安全感，她背着她走山路阶梯，她就趴在她背上为她打灯，一步一脚印，很稳很安心。

　　自那之后，两人的关系似是亲近了许多。

　　宋辞说为了感谢唐施要请她吃饭，而唐施说让她给自己补习英语，唐施说她的英语四级挂了。

　　唐施每个周六都会来找宋辞补习英语，补习完以感谢为由请她吃饭或者喝东西。

　　大三那年，在宋辞的帮助下，考了英语四级三次的唐施终于是考过了。

　　——

　　那天，唐施来宋辞学校找她，恰巧碰到有男生向宋辞表白，唐施呆愣在原地，心脏一阵收缩，酸楚的感觉席卷而来，快要把她吞没了。

　　是啊，横在她们中间的、最大的鸿沟，是性别。

　　唐施来了又离开，宋辞毫无所知。

　　和宋辞表白的是她的一个社团学长，但宋辞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没有拖泥带水地拒绝了。

　　唐施知道之后也没有特别开心，因为没了一个学长还会有很多个，宋辞这么优秀，不乏追求者，而自己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追她。

　　大四快结束的某一天，唐施约宋辞出来吃饭。

　　不知为何，答应下来的时候，宋辞的心里出现了一丝的忐忑不安，心里乱糟糟的一度想要取消这次的见面。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唐施在校门口等宋辞。

　　吃饭的时候，唐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吃完饭两人走在马路上，现在是秋天，落叶飞扬。

　　路上没什么行人，静悄悄的，两人陷入沉默。

　　宋辞看出唐施很紧张，连带着自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唐施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在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她的眼睛似是有水雾，充满真诚，学理的她一向条理清晰，现在却有些结巴：“宋辞，我喜欢你！和、和我在一起，做、做我女朋友吧！”终于是说出来了。

　　唐施紧张不安地等待宋辞的回答。宋辞慌了，她手指搅成一团有些不知所措。

　　宋辞有些语无伦次了：“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不是好朋友么？我、我们都是女生哎！你不是要考托福出国留学么？”

　　这次宋辞没再让唐施送她回学校，怎么回到寝室的，唐施已经不记得了。

　　那是变相的拒绝，唐施知道。

　　唐施曾经以为她们会在一起的，她们很般配，就像她们的名字一样。但现在都不可能了。

　　“唐施，我们还是朋友吗？”宋辞红着眼睛问。

　　唐施沉默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忧伤，做不成朋友了，宋辞知道。

　　宋辞的心跳自唐施说出表白的那句话时就一直剧烈跳动着，唐施说喜欢她，这个她知道，因为她也喜欢唐施，但她一直以为那是朋友间的喜欢。

　　两人的关系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境地，有点尴尬，联系变少了，之后彻底是不联系了。

　　毕业之后，各奔东西。

　　——

　　宋辞成为了大学英语讲师，唐施选择化学实验出国深造。

　　断联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宋辞才突然醒悟，原来自己对唐施的喜欢是爱情的喜欢。

　　情不知所起，或许起于那年午后恬静入睡如画的唐施，又或者起于对一切都淡淡的唐施，又或是把她从山上背下去让人安全感满满的唐施……一往情深。

　　从高中到大学，唐施渗入了她的生活，她一直以为唐施和她不会分开，因为朋友没有理由会像恋人那样分开。

　　唐施给她的感觉是和其他朋友不一样的，从高中到大学一直都是，她早该认清自己的心的，或许在唐施表白的时候，她就认清自己的心了，只是因为怯懦不敢承认罢了。

　　两个女生在一起，结果会是怎样呢？

　　不知道会怎样，只是宋辞仿佛不会心动了。她现在已经快三十了，家里人不催她结婚，反倒是同事领导过分关心她的感情生活，让她一度很苦恼，于是她干脆买了个情侣戒指戴上，果然清净了不少。

　　春节，回学校探望高中老师。

　　当时的唐施和宋辞都是老师挂在嘴边的学生，宋辞回来看老师，不免提到唐施。

　　从高中老师的口中得知，原来当时是唐施主动要求和宋辞同桌的，理由就是文理互补。

　　又从好友口中得知，两人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也不是偶然，唐施知道她报考的学校，志愿是跟着自己填的。

　　某一次收拾房间，发现了唐施的四级成绩单，应该是唐施不小心夹在借给她的书里的。原来唐施的英语四级在第一次就考过了，之所以还找她补习，目的显而易见。

　　得知这些的宋辞心里五味成杂，唐施啊唐施……

　　——

　　两人多年后的重逢，是在书店。

　　她没怎么变，还是那么的好看，一如高中的那个夏日。

　　一个女人挽着唐施的手，看样子很亲密，这是不是她的女朋友？宋辞心尖泛酸。

　　“嗨！唐施，好久不见。”宋辞主动打招呼。

　　唐施没想到在这会遇到宋辞，她愣愣地道：“好久不见。”

　　高中时，她们经常来这买书、看书。

　　宋辞微笑着举起手中的书，她指了指门口：“我还有事，先走了。”

　　唐施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这是她紧张时的惯有动作，多年未改。“好，再见。”

　　“再见。”

　　“表姐，她是谁啊？”

　　“老同学。”

　　“哦，我们继续挑书吧。”

　　“嗯。”

　　唐施的注意力还停留在门口的方向，她结婚了吗？她手上的戒指……唐施眼神晦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感觉不到痛意，心，原来真的可以痛到不能呼吸。

　　结账时，唐施掏出手机支付，手机背后的照片赫然是那日落日余晖下的宋辞。

　　无疾而终的爱恋，是因为怯懦还是因为年少无知？不得而知。

　　就像不得而知她们的结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