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二月荷（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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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补衣裳不需要多久，前后不过半盏茶，孟忍冬便完成了。要不是为了缝地更精美一点，她的速度还能更快。
不过姜念愉显然并不想这么快就放她走，她夸完孟忍冬的手艺，又闲聊般的问孟忍冬家里有几口人、父母亲身体可还好、弟弟妹妹如今几岁，孟忍冬不由地更紧张了。
太后一般可不会有这个空闲和不熟的臣子聊这些。
等姜念愉问完孟忍冬织室每天有多少织娘上工，她终于不经意般问道：“咱们织室的账册一般都放在何处？”
孟忍冬脱口而出：“普通丝织品的账册一般放在账房，贵重的比如蜀锦、宋锦都会准备两份，另一份随着织物放在库房里，方便我们随时核验。”
话说到了这里，孟忍冬已经有点回过味了。然而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她所幸给姜念愉卖了个乖：“说起这个，您说巧不巧，下官听说左织室被烧的那个库房存档的账册也失窃了。”
姜念愉微微一笑，知道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孟忍冬也是个有眼色的，又闲聊了几句后便让采蓝送她出去。
采蓝作为大长秋，官秩其实比她还高。孟忍冬明白，这是今天她话说得漂亮，太后给她的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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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本该是姜念愉小憩的时候，但是这会儿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盯着桌上的缠枝纹瓷瓶看了半晌，问采蓝：“你觉得纵火案还能查出来吗？”
采蓝的声音不疾不徐：“此案的人证和物证都被抹掉了，要顺着查的话显然很难。但是这个案子的目的其实不难猜，顺着原因倒推能从中获得利益的人，反倒更简单。”
姜念愉扬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采蓝道：“这一场火既然是从左织室库房烧起来的，那便先从左织室说起。库房里放的是大批量的蜀锦，价值连城，纵火者也应当知道，朝廷一定会对这件事追究到底。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除非他不这么做的话，拔出萝卜带出泥，后果会更严重。”
采绿在旁边好奇地说：“拔出萝卜带出泥……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不是孤立的？不能单独放在一边查？”
采蓝点点头，继续道：“其实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因为库房被火烧了，所以我们都默认蜀锦也被烧了。但是，如果库房里根本就没有蜀锦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中饱私囊，把原本献给宫里的蜀锦转卖出去，又为了销毁罪证烧了库房？” 采绿惊道。
姜念愉笑了一声，说：“哟，你今天怎么聪明了？其实库房完全空掉是一种极端情况，更可能的是，他们把蜀锦卖一半留一半，再在下面垫上一层普通布料。毕竟宫里还是有需要用到蜀锦的时候，完全没有的话不好应付差事。采绿，我再考考你，这个人为什么之前都不急，这一次却火急火燎地动手了呢？”
采绿想了想，道：“他们敢做出这样的事，背后一定有某个靠山。之前不急，可能是靠山对他说，凡事有我在上面担着，你不用害怕。现在急，则是因为这个靠山不愿意给他继续提供庇护了，或者说，这个靠山没了。”
“啊！我知道了！是那个少府铜丞！”采绿激动地说：“他们狼狈为奸倒卖宫中财物，结果少府铜丞因为贪污案下狱自尽了，所以他才要这么着急地销毁罪证！”
姜念愉点点头，神情冷厉：“这步棋走得虽不算高明，但就这个人销毁人证和物证的速度和能力来看，必定出身非凡。不是大家族，不会有这样强的帮手。”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采蓝：“之前让你帮我查的曹观德，可有眉目了？”
私下里姜念愉从不以“本宫”自称，也是对身边人的一种亲近。
采蓝躬身说：“查到了一位被他欺辱过的姑娘，但是那位姑娘家里还有双亲，她不太愿意出来作证。”
姜念愉有些头疼，但还是说：“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别逼人家。再找吧。”
采蓝称“是”。
被采蓝找到的这位姑娘名叫书盈，乃是城西罗秀才家的长女，还有个弟弟在鹿鸣书院读书，本在去年秋天和布商刘家的儿子订了亲。不料一次在回城路上，她偶遇了刚和同僚应酬完的曹观德。曹观德见她容貌清丽，身上还有一种难得的书卷气，当即就起了色心。
书盈坐在院子里绣花，想起噩梦般的那一天，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其实，那位女官来找她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是想要答应的。曹观德位高权重，这样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可是……那天结束以后，曹观德的话还牢牢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小姑娘，我也不怕告诉你，本官秩比八百石，掌皇城兵马，就算是那六亲不认的崔锦娴，她也不敢随便参我。所以别想着去告官，没用的。”他转过身看着床上的少女，神情阴鸷：“本官是看在你读过几本书的份儿上，觉得你还算个才女，所以不忍心让你和前面的姐姐妹妹们去地下相会。你识相点，本官过几天再去找你，把我伺候好了，荣华富贵享不尽。但你要是敢做出些不识相的事情，你那在鹿鸣书院读书的弟弟，可就不好过了。”
书盈呆呆地想着，他能在半天内迅速摸清她的底，可见确实权力很大。若是只有她自己，那她拼着一条命也要去报官；可是她弟弟明年就要参加书院的推举了，他书读的那么好，自己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
而且……自那次之后，曹观德再也没来找过她，或许，他已经把自己给忘了也说不定。
“砰砰砰——”
门外有整齐的三次敲门声。
他们这小地方，没人敲门时还讲究这个。书盈抹了把脸，知道这应当是她弟弟回来了。书院每月放三次旬假，今天正是放假的时候。
她过去打开门，果然见她弟弟书瑞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前，肩背挺拔如青松。
书瑞微微一笑：“长姐！我给你带了红豆糕！”
书盈心中有些欣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边进屋一边说：“今天怎么回来得比以往更早？”
书瑞笑着说：“有位新同窗与我同路，他家的马车带了我一程。”
然而两个人刚走到院子中间，便又听到有人敲门。那声音也是整整齐齐的三声，书盈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书瑞见她怔愣，便说：“姐你回房休息吧，我去开门。”
书盈一把拉住他，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扬声问道：“谁啊？”
外面的声音有些沉闷：“我家大人请书盈小姐临水楼小聚。”
书盈霎时间白了脸色！
书瑞见她神色不对，刚想问一声怎么了，书盈就把他推进屋里，很快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书瑞还要再问，书盈几乎要落下泪来：“你如今连长姐的话都不听了吗？”
他只得闭嘴了。
书盈整了整衣服，打开门，见站在门口的果然是上次跟着曹观德的那个小厮。
那小厮见她出门，便指了指停在巷子里的马车。书盈柔声道：“大人，我还得和父母交代两句话，可否等民女一会儿？”
小厮面无表情地说：“我劝书盈姑娘还是少和我耍心眼，你父母早上便出门去了东街，不到傍晚不会回来。”
书盈神色僵了僵，不料他们已经打探得这般清楚。那小厮不耐烦地说：“好了，快跟我走吧，要是惹怒了大人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她犹豫了一瞬，然而想到家里的弟弟，她还是做了决定。
就这犹豫的片刻功夫，那小厮已经很是等不及，当即阴阳怪气道：“睡都被睡了，就别装什么贞洁烈……”
他的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一个重物砸到了。一个“女”字还没出口，人已经晕了过去。
书盈愕然抬头，见书瑞拿着母亲用过的农具，手还在颤抖。
他从小就会读书，又懂事，从没和人打过架，如果不是为了姐姐，他不会有伤人的勇气。
书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那小厮搬到了巷子里的马车上，这才对书盈说：“姐，他们欺负你了是吗？走，我们去京兆府报官！”
书盈泪眼涟涟：“可是，他说他是个大官，我害怕，他还说，鹿鸣书院里也有他的人……”
“长姐！”书瑞也红了眼眶，“不在书院读书我也能出人头地！我可以去经商，也可以进军中，再不济还能回家种地，可他们这是毁了你的一辈子！”
书盈不想耽误弟弟的前程，可是她自己又何尝没有蚀骨的怨恨呢？之前她还能安慰自己，为了家人忍就忍了，可现在书瑞打伤了那个小厮，他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在这一片混乱里，书盈蓦地想起了那个女官的话：“要是你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尽可以到西市的长福甜水店找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二月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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