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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花清楼道前尘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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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舟几乎是像闯进了绝对的未知领域一般,听的脑子有些发懵。直到众人簇拥在前,他才回过神来,确实是大为震撼。这凉州此地地处偏远,鱼龙混杂,竟连一些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女祭司那也是个妇人啊,怎么能有这种荒唐的事。如此一想他就直接对花清楼下了命令:“不准去!”
“那会亵渎神灵。”花清楼不紧不慢。
“狗屁神灵,洛神是清白之身,你去了才亵渎神灵呢!”玄舟越说越气,奈何周围的群众一个劲地推搡,愣是再没给玄舟说话的机会,花清楼神色淡然地看着慌乱的玄舟,手中捏着那把古玉不声不响地悄然退去,离玄舟越来越远。
“花清楼?花清楼!你去哪儿?你快回来……”玄舟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他眼睁睁地看着花清楼消失在了自己眼前,他又被挤着出不来,一时心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在他心里,可不想花清楼去做什么洞房花烛夜的事,绝对不能。
随着人流的高潮散去,城内街道渐渐冷清。玄舟呆漠在原地愣了一会,方才如梦初醒,可是四下望去,人烟渐少,哪里还有花清楼的影子。
难道真如花清楼所说,他是去找那位女祭司了吗?
凉州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街道纵横,小楼林立,花清楼手握古玉在离开玄舟的视线后便转了几个回肠来到了一处红土砖石样貌的古朴屋舍前。眼前大门紧扣,黑灯瞎火的,一时有阵阵冷风经过,倒和女祭司的神秘气息契合的很。
花清楼不由地轻笑一声,单手扣门:“有客光临。”
不一时,院内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接着大门打开,一个小巧玲珑的脑袋探出来瞧了花清楼一眼,花清楼出示古玉后,那女子二话不说便将他拉进了门。
小院内干净幽深,一股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绿植很少,没有里院,花清楼跟着女子直接来到左边一处屋舍,柔声道:“姑娘在里面候着,公子请。”
“如此大方?不请我到正堂喝杯茶么?”花清楼笑问。
“此间的茶正煮得滚烫,公子何不饮此一杯?”不等女子回话,屋内便有声音传来。花清楼听的看了女子一眼,女子自是一笑,便随手一揖轻轻去了。
花清楼在屋外瞧着古玉良久,隐藏在黑暗中拧着的眉峰渐渐舒展开来后,他才打起精神,推开了那扇陌生的闺门。
屋内,一位身着当地异族服饰的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旁,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饭菜还冒着可口的热气。见花清楼进来,姑娘先是礼节性地站了起来,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好久,接着便是止不住的眼泪,不知该是亲切还是不甘中的奢望。
“公子……真是长得一表人才。”姑娘自感失礼,目光垂了下去。
“祭司才是能呼风唤雨的女菩萨,我这一身皮囊而已,不算什么。”一来一回,二人说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公子说笑了,请坐。”花清楼倒也没有客气,落座后便直接将那古玉拿了出来,“这玉看起来质地绝非凡品,只是……不完美的东西总是令人遗憾。”
“看来公子是认得这玉?”姑娘适时反问,并以殷切的眼神盯着花清楼。
花清楼饶有兴趣地将玉凑到蜡烛跟前又细看了一番,怅然道:“这云龙纹玉佩,世上罕见,非王亲贵族不可得啊!”
“看来公子果然是认得。”那姑娘一时有些激动,好似要看穿花清楼的眼神一刻也不愿移开。花清楼叹了口气,“好物难得,姑娘藏好了。”说着便将古玉双手托上,恭敬地送到了姑娘跟前。
“公子难道不是……”
“不是,姑娘许是看错了,在下只是一介布衣。”花清楼打断了姑娘的话,那深邃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波澜。
“一介布衣?公子身旁那位少年,看着器宇不凡,倒也不像是一介布衣身边能有的朋友。”姑娘一阵见血,步步紧逼。“公子既然认得这玉佩,自然知道它的来历,又何必……”
“姑娘过誉了,得姑娘垂怜,有福一见这传言中的宝物,在下走南闯北曾经听得一个故事,姑娘要不要听听?”
“但说无妨。”姑娘说着坐下来,给花清楼满上了一杯热酒。
“只是一个故事罢了,姑娘权当是听听。”花清楼将眼前的热酒一饮而尽,白皙的脸庞瞬间就飞上了一片红晕来,那姑娘笑笑便道:“公子且说来。”
“那是前朝旧事了,二十二年前,京都洛京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李鹤被贤王诬陷谋逆篡位,并先发制人,在其进宫面圣时趁其不备取其性命,连同禁军里应外合,斩杀太子随从五十余人。老皇帝知道后已无力回天,只得将太子之位传于贤王,一年不到,老皇帝便让位贤王,自己当太上皇去了,那便是天启元年。”花清楼说起这个故事时显得异常平静,就像在说一段轶事,而那位姑娘却神情紧绷,目不转睛地看着花清楼,手中的古玉被紧紧握在手中,谁看了也得想一想,这到底于她意味着什么。
花清楼看到她这个样子反而又是一笑:“姑娘不必紧张,这是全大雍都知道的事情,何必如此。对了,我说到哪了?哦……天启元年,真是个祥瑞的年号,但似乎造化弄人,贤王当了皇帝后杀心过重,李鹤一脉几乎灭门,全无活口,包括当时只有三岁的儿子李晏。后来也许是杀孽难消,这贤王只当了八年的皇帝就暴病而亡,后来他那只有十岁的儿子即位,安南王摄政,就是天元元年了。”
“公子对这些事情如此熟悉,真是令我吃惊。”那姑娘定定的盯着花清楼,眼中的悲伤和惆怅溢散开来,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苍凉的气氛,挥之不去。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但当年贤王即位二三年时民间盛传,云龙出,天启灭。这一谶言当时吓得贤王不轻,李鹤一脉凡是男子皆有一枚云龙纹玉佩傍身,当时诛其九族之时,这玉佩也几乎被毁坏殆尽,而贤王派出去的罗网也是但凡见到与之相似的持玉者皆是不问缘由直接灭口,当时这事还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呢。”花清楼坐在那里娓娓道来,丝毫没注意到这姑娘渐渐坚毅的神情。
“公子所言不差,只是这故事还有一些细梢末节公子并未说明。当年贤王为何风声鹤唳,草木成兵,我想并不是因为一块玉佩。”那姑娘说道。
“哦?”花清楼闭上眼睛扶于桌前,他脸上的晕色褪去一些,懒懒散散地等着姑娘的下文。
“传言,太子李鹤之子李晏,并不在诛杀的名单之中,他在一个神秘人的帮助下得以逃出生天。而能证明他身份的,便只有他随身带着的那枚,云龙玉佩。”姑娘说到此明显激动了起来,“只是,罗网围追堵截,神秘人插翅难逃,一次逃亡中,他们中了埋伏,一场天昏地暗的杀伐后,李晏失踪,神秘人奄奄一息,那块证明李晏身份的玉佩,也被埋没在了血泊中,再也不见玉色……”
“好!”花清楼不由分说地拍手打断了女子:“姑娘真是一副七巧玲珑心,这故事被姑娘一续尾,顿时有声有色起来了。这玉啊,如今也就是一俗物,过去它如何与现在已全然无关了,姑娘不妨放下执念,好好嫁个好人家,在这荒凉地儿扮什么祭司可不是长久营生。”
“公子……”那姑娘听着花清楼如此,不禁有些惘然,她一时愣在那里,手中的玉被握得发烫,仿佛是十几年来聚攒起来的信念又被一盆水浇得透凉,“公子此话容易,做……”
“做什么?”一声长喝从门外传来,直贯花清楼耳内。花清楼一惊,这少年竟然功力如此深厚,这么远的距离,被他听得清清楚楚。见此,他忙给了女子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多说话。
不多时,屋门便打开了,只见玄舟一脸焦急样站在门外,眼珠子死死盯着花清楼,随即又往女子身上扫了一眼,接着扫过桌上的酒杯,眼神回到花清楼身上,好似在等待一个回答。
花清楼见状,便道:“少将军好身手,这么快便来了。”
玄舟听这话不高兴:“怎么,我来早了,坏了公子的好事?”
小小的屋内顿时连微弱的呼吸都紧张了起来,玄舟直接略过了那位看起来长得不错此刻又神情多少有些紧张的姑娘,他再一次地盯了一下花清楼,沉闷的气氛灼人地紧。
花清楼内心不禁哼了一声,又欠声道:“少将军言笑了,我的事已然办妥,这就跟您回去。”
玄舟心里咯噔一下:“办妥了?”他继而又看向那位姑娘,这次直接是毫不顾忌地上下横扫,接着又环视屋内,尤其是那张挂着红色帷幔的床。
“少将军,请吧!”花清楼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了玄舟怀疑且肆无忌惮的眼神,接着对那姑娘道:“山高水长,姑娘,珍重!”
“公子……珍重!”那姑娘的语气中透出了一丝无奈,在花清楼的强行请送下,玄舟才闷声不语转身出来,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毫无交流的漫长夜路。
此刻已是丑时,夜色如水,刚刚的疾雨过去,尘土间都泛着泥的味道。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驿站后,玄舟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想要个回答,花清楼却直接请辞后回了自己的房间,玄舟再一次有些哑火。好家伙,真将自己当座上宾了。
而那位姑娘在二人走后,便再次换了着装,叫来在外等候的女子。她脸上浮着落寞:“言儿,收拾一下,回山庄。”
“白姑娘,他不是吗?”叫言儿的女子问。
“见到父亲再说吧。”她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的玉佩又怔了半刻,便将其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二人趁着黑夜未尽,便从容地消失在凉州城了。
天色微微亮,却是黄沙漫漫。玄舟一夜没怎么睡好,远远瞧着花清楼勒马前来,一顶帷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玄舟便没什么好脾气了:“公子这算是做了亏心事,不敢以面目示人了么?”
花清楼听后却不以为然:“将军,今日风沙大,我这脸经不得吹,希望将军不要怪罪。”
玄舟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个有着绝世容貌,性情却令人大跌眼镜的男人。他又想起前一晚的事,便道:“那公子好生保养着,去洛京的路还长着呢。”完了一马当先,人马开拔。花清楼遮在帷帽之下的脸色微微一变,慢慢跟了上去。
一路过兰州,经泰州,最后过凤翔,一行人快马疾行近足月,终于到达大雍都城洛京。巍峨的城楼矗立在不远的山下,洛京城三面环山,西面临洛水,易守难攻,壮丽辉煌。玄舟经过此次战火,又历丧父之痛,加之路途劳顿,原本秀气的脸上多了岁月割裂的痕迹,那双星目此刻显得坚毅决绝。
“公子,前方就是洛京。”玄舟气息沉稳,胸有成竹。
花清楼和玄舟并排站着,眼前的雄浑是陌生和熟悉交织着的,他平静地望着前方,回玄舟道:“将军带我来此,只是想让我领略一下大雍的盛世气象么?”
玄舟笑了一下:“只是觉得,公子气质不俗,应该属于这里。”
气质吗……花清楼心中冷哼,却又作轻松神态:“将军此番述职,定是要高升了,在此先恭贺了。”
“何出此言呢?”玄舟不解,他心里还装着父亲的事,还有母亲。
花清楼道:“常年边患,一朝和解,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