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梦是反的》白冕

2、第 2 章

　　我已经死了，死在几天前的那场车祸中。

　　我看着孙芽黑色大衣下消瘦的脊背，看到了她衣领交叠中的那隐约的一小片蓝白条衣服。

　　我仰头捂住了脸，脑子里不敢接受孙芽是从医院里面偷跑出来的事实。

　　是了，我死时孙芽跟我在一辆车上，我都死了，她没死也得落个轻伤。

　　其实死亡的那个片刻我记得并不是很清楚。

　　那时候我们在出发前往机场的路上，过了一个红绿灯，一辆面包车不管不顾的像我们奔来。

　　我们坐在后排，但是我对驾驶面包车男人的脸却记得很清。

　　那双赤红的眼中只有绝望之下的疯狂，他花了所有的钱去救他老婆，曾经满怀希翼的看着我们，结果得来的确实我们医院的鞠躬道歉。

　　“对不起，您节哀。”

　　这句话对一个失去一切的人来说似乎没有任何作用，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一根稻草，将他这只苦苦支撑了太久的骆驼压死。

　　哪怕已经有泰斗出手，可那台手术成功的可能性本就是微乎其微，医院就是这样，生死总是在片刻间发生。

　　他老婆死了。

　　他为之耗尽全部家财，手术前还握这手说‘等治好了病，我们就回村养两只羊慢慢过’畅想了未来苦哈哈但是慢慢变好日子的人……没了。

　　没了。
　　不管是人、日子的奔头、还是他最缺的钱。
　　全没了。

　　当时在得到我们的道歉时，那个男人表现的很平静，平静的令人感到心慌。

　　事后的几天里院长虽然让我们不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也记得要防范周围。

　　那男人表现的太平静，平静下就是即将爆炸的火山。

　　手术结束的半个月后，这座火山爆发。

　　当面包车不管不顾冲过来时，我下意识扑向了旁边的孙芽，死死将她压下，然后紧接着就是感觉到头部的一阵剧痛，随之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我就来到了墓地，变成了一只死鬼。

　　听着耳边孙芽的哭声，听着她诉说对我的喜欢，我有那么点子难受。
　　但是哭不出来。

　　鬼可不会哭，会哭的鬼高级，我现在就是个最低级的小咔拉，连女人身上的活人阳气都怕，哭是更不会的。

　　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在她旁边，听着她哭。
　　任凭我怎么着急、无助，都无济于事。

　　“孙芽，别再在墓地待了，你快走吧。”

　　“我人都死了，你还这耗什么。”

　　“为了个死人要死要活，你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虽然我也知道这种情绪走出来需要个阶段，但你也没必要这么作践自己啊。”

　　我在她旁边转着圈碎碎念着，试图去叫醒这个犟种。

　　念到最后，我眼睛游离，声音小了挺多。

　　“实在不行……你看看咱们医院的实习生安家去，那小孩跟我挺像。”

　　“我不要。”

　　“我去！！！”

　　孙芽陡然出声，我的鬼魂吓了差点晃悠稀碎。

　　孙芽似乎哭够了，她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冷的刻薄的脸，她五官几乎都是尖锐的，十分具有记忆点。

　　她私下随便一身，都像随时准备在大牌秀场叱咤的模特。

　　如今客串了把苦情戏女主，让我有股子不是滋味的别扭萌生。

　　她是个璀璨的人，不该这样狼狈的。

　　“你能听到我说话？”我小心翼翼靠近，试探问着。

　　“能。”孙芽往上抬起来些头，眼神无望看着黑蓝色的天，嗤笑的摇头，“果然是疯了，居然臆想出你说话。”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我确定的是，孙芽她看不到我的人，但可以听到我说话。
　　或者是，她确实疯了。

　　“疯了，真是……疯了。”孙芽几乎叹息道。

　　可这样说着，她还是趔趄着起身，顺带拿起了那把混在泥水的伞。

　　“我先走了，下次挑个好天来看你。”

　　转身步伐在雨夜中沉重而轻盈，身量仿佛骷髅架子裹着层人皮，靠着人皮上那一点点生气支撑着。

　　至于我，我呆呆着看着孙芽的背影，渐行渐远。

　　就在她即将走出我的视线时，一股巨大引力生生将我拉了过去。

　　我一下子来到孙芽身边三米远的位置。

　　这一刻，我这颗不太灵光的死鬼脑子里有了一个新概念。

　　因为执念留下的死鬼，不入轮回。
　　她会在遇到执念的那一刻，化身缚地灵跟在那人身旁。
　　就像我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