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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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起初我还很奇怪，但接通之后我的心猛的一颤
我妈妈病了，癌症。
在离开的这些年里，隔阵子我们就会回去看看，就只是看看，远远的望着，前两天我回去的时候妈妈还拎着兜子和邻里一起去买菜，这次回来却是在医院。
站在病房门口，我有点不敢打开那扇门，我怕看见妈妈的满头白发，怕看见她失望的表情，怕看到她苍白的脸。
抬起的脚转了个弯，最终我还是迟疑了，我先去了医生办公室，医生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妈妈的病发现的太晚了，他们无力回天，医生让我好好珍惜这段时间。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我察觉到脸上一片湿润，这是我才知道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我感觉我快要不能呼吸了，里面躺的是我妈。
是那个生我养我，深爱着我却又被我深深伤害的人，我怎么能够啊，怎么能说走就走扔下她不管呢？怎么能好几年都不出现在她面前甚至一点音信都不留啊？怎么能啊，我感觉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我恨不得一拳打死我自己。
我真的很想问问我自己，你还有良心吗？你还有心吗？
如果我没走，是不是爸爸就不会出车祸，如果我没走，是不是妈妈就不会病入膏肓，如果我没走我们一家三口应该会很幸福很幸福吧，如果我没走，他是不是也不会这么累，不会狼狈成这样了？可是如果我没走，他会疯吧
我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我把自己逼在墙角里，我找不到答案。
在我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的时候接到了他的电话，他的声音很焦急，他问我去哪了，他找不到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想见他，但是不可以
我让他别担心，我晚上就回去，然后匆匆挂了电话，我怕他从我颤抖的声音中听出端倪。
刚挂下电话，就又有另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是他妈妈，我听着他妈妈让我快些行动，大四接近尾声，要开始接触那边的学校，他妈妈语速很快，我有点听不清，过了很久，我不知道对面什么时候挂了电话。
我妈妈还躺在病房里，我慌乱的擦了擦眼泪，我不知道我的脸上有多狼狈，我顾不了了，打开门的时候，我的手在抖。
我看见了冰冷的毫无生机的病房，看见我妈妈躺在病床上，她瘦了，被子盖在她身上甚至都没有起伏，我看见了她消瘦的脸，颧骨突了出来，眼睛陷了下去，我看见了她苍白的嘴唇和雪白的头发，我有点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妈妈，在我的印象里妈妈虽然不是经常打扮，但也是一个美人。
妈妈不该是这样的。
我顾不上别的什么了，我走到病床边，抓起妈妈的手，那双把我养到大的温柔的手枯瘦的硌人，我跪在哪里，不管我怎么控制眼泪还是不争气的落下来，连成串。
我看见妈妈看向了我，她的眼角也有泪流下来。
她让我别哭，她说她好久没见过我了，她说我长高了，瘦了，成熟了，她说她很想我，她责怪我一声不响的走掉，她骂我没有良心，她说她爱我。
她说的很混乱，她最后和我说，孩子，你喜欢女生好不好？孩子，你玩够了就赶紧回来，回来陪陪我，找个姑娘好好过日子。
我有点茫然，她们为什么都认为我们在玩，他妈妈是，我妈妈也是。
但是面对妈妈苍白的脸，我说不出拒绝的话，都是因为我才让她变成这样的，难道我还要再伤她的心吗？
一股深深地无力感压在我的身上，我该怎么办啊，到底该怎么办啊，我很不得扇自己几巴掌，我怎么能这么无能啊。
我最后是逃出病房的，我不知道该怎样继续面对妈妈。
我又去了医生办公室，医生说我妈妈现在住在医院里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趁着最后好好陪陪她，走好最后一段时光。
在那个时候我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小时候妈妈给我买冰棍，想到了走在开满蔷薇花的小路上，想到了他和我表白那天的夕阳，想到了被发现时的打碎的那个杯子，想到了我们私奔时坐的列车，想到了他妈妈找到我那天的白云，还有病房里飘扬的白色窗帘。
我想到了他妈妈对我说的话，想到了妈妈苍白的嘴唇说她想我。
我有一次转身走进病房，我听见我说妈，我答应你，明天我就把你接走，咱们去沿海的城市旅游好不好，你不是一直嫌弃这里是个小山城，想要去看海吗，我陪你，咱们一起去。
我走出病房的时候感觉心终于静下来了，但是很疼，被撕裂了一样，密密麻麻的，让人喘不过气。
我恍惚的回到那座大城市，走回出租屋，我刚打开门，就有一个人影冲了过来，，他把我紧抱在怀里，他说他要担心死我，他问我去哪了，为什么后来再打电话就打不通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很焦躁，我反而平静了，我的眼睛干瞪着，我把所有的泪水都压回心里，我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他感觉到了我的不正常，他不停的问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有什么事要和他说。
我看着狭小的出租屋，他身上破旧的衣服，和呼吸中杂乱了潮湿气味，别人家做饭留下的黏腻的油烟味和隔壁大叔抽烟的呛人烟味。
过了很久我才好像下定决心，我说我们分手吧。
他听见的时候瞪大了眼睛，他满脸不相信的让我别闹，我说我没闹，我说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每天和他挤在出租屋里，受够了这里脏乱差的环境，受够了每天累死累活的忙看不到希望，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我的嘴说着违心的话，我的心却骗不了我自己，我的心在滴血。
他慌乱的想要堵我的嘴，他想让我别说了，他疯狂的摇头，他说你在骗我，才不是这样，你一定是逗我的，我能感觉到你说的不是真话，他说亲爱的你在撒谎。
我眨了眨泛酸的眼眶，我很想承认我在说谎，我怎么可能会受够啊，每天和他在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在这里挤一辈子我也乐意。
但是不行，我的妈妈在等我，她的妈妈也在等他，我们顽固的抵抗了这么多年，还是要低下头来认输。
我把他推开，逼迫自己看他的眼睛，我说你还没明白吗，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爱你，你对我来说就像是一根棒棒糖，有你的时候挺甜的，没你也没什么不行的，别把自己想的太重了，陪你在这个小地方待这么长时间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音调开始提高，他满脸都是不能接受，他说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是不是谁和我说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是，他急切的想听到我的回答，他晃着我的肩膀，失控的大吼，他让我说是，他让我告诉他我还爱他。
我看着水珠一滴一滴的从他脸上划过，每一滴掉在地上就像是掉在我的心上，一抽一抽的疼。
我让他伤心流泪了，但这次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抱住他说对不起，亲他的脸说我爱你。
我冷漠的回应，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他摸着我的脸，说对不起，他说是他不好，他让我受苦了，但是很快会好起来的，他说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让我在等等他，很快我们就会过上好日子了。
听着他的呢喃，我狼狈的低下头来挡住落下的泪，我不能哭，不然我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的。
我最终还是深深地伤害了他，还是没能做到说好的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我把他赶出去了，我太狼狈了，我不想当着他的面收拾行李，我会动摇的。
他站在门外温柔的不可思议，他说他让我缓一缓，明天再来接我，他会给我带我最爱吃的那家早点。
听着渐渐削弱的脚步声，我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像不要钱一样涌出来，我忍不住哭出声，我用手紧紧的捂着嘴，企图不让自己的哭声露出来，另一只手捂住心口，我想揉一揉，太疼的，真的太疼了，它应该是撕裂了吧才会这么疼。
我倚着们蹲在地上，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再也哭不动了，我就站起来，拿出当初私奔时带的那个小行李箱，把衣服东西一股脑的塞进去，我在小出租屋转了一圈又一圈，这里到处是我们的回忆，我怎么会嫌弃这啊，这里见证了我们四年来的风风雨雨，温馨的，幸福的，激情的，失意茫然的……我舍不得。
我站在衣柜前，站了好久，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我偷偷拿了他的一件衬衫，小心的叠好放进行李箱，我告诉我自己，这会是我以后人生中唯一的属于他的东西了。
我打开药箱，把所有常用胃药，消炎药，过敏药都仔细的分装在小盒里，以前这些要都是我给他拿的，他连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粒都不知道，我走了，他可怎么办啊，我在每一个小盒上都贴好标签，写上药名，作用，什么时候吃，一次吃几粒。
我走到厨房，把调料盒都摆放好，告诉他每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有些东西他过敏，哪些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吃。
我把他的衣服都分类好，标上哪些可以机洗，哪些要手洗，哪个和哪个不可以放在一起洗。
我在花盆上标注了这些花花草草要几天浇一次水，哪些花不喜欢见阳光，要及时搬进屋子里。
我在每一个角落里驻足，标上注意事项，我思考了一遍又一遍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和东西还没有标注，又在犹豫了一会之后一一把那些标签撕掉。
不然他会知道我还爱他的，我不想让他知道，他会伤心的
把标签一一撕掉之后我又挨个给他的兄弟，朋友，同学，房东以及每一个有联系，有关系的人，包括他妈妈，我请求他们帮我照顾好他，帮我看着他让他少抽烟，少喝酒，让他别太拼别太累，然后再一一请求他们别告诉他。
我不想走，不想离开，我在出租屋门口站了好久，我还是走了，连夜逃走的。
我给妈妈办理了出院，那几天妈妈精神不错，我带她去了一座海边城市，我能看得出她很高兴，我陪她在沙滩上散步，在海边聊天，我定了一家海边酒店，从房间一眼就能看见海，妈妈很喜欢，她总是坐在床边发呆。
这座城市也有蔷薇花，虽然不如小城开的那么灿烂，但也很让我和妈妈惊喜。
后来妈妈的状态一天一天变差，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身上也都浮肿了，下不了床了，她就拉着我的手，她说话很费劲，我就给她说让她听。我们的身份好像互换了，以前她给我讲故事，现在我给她讲，以前她喂我吃饭，现在我喂她。
我很仔细的照顾着她，可她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就像在手里抓了一把沙子，抓的越紧，流失的越快。
那是一个傍晚，妈妈让我从外面摘了几朵蔷薇花放在床头，海边的夕阳美的不像话，照在蔷薇花上，妈妈笑了一下，看着我的脸，慢慢闭上了双眼。
我握着她慢慢变凉的手，没有哭，坐了好久好久，我轻声说妈，对不起，我爱你。
把妈妈的后事料理好，我把小城的房子卖了，在爸爸的墓地边给妈妈买了块墓地。又放了一捧蔷薇花，跪了一下午，磕了两个头。
等都安排好，我又回了那个海边的酒店，我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那件被我小心叠好的衬衫穿在身上，这件衬衫对于我来说有点大了，但是上面有他的气息很让我心安。
这家酒店外面有一个山崖，山崖下面就是无垠的大海，总能看见有小情侣来这里约会，拍婚纱照，他们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很幸福。
我现在正坐在酒店里写这封请柬，当我落下最后一个句号之后，我就会折两只蔷薇装进口袋，去哪里走走，我也会像那些情侣一样开心的，毕竟我爱的人在陪着我，不是嘛？
我想我的尸体一定会惨不忍睹或者是根本就找不到尸体，但是没关系，我爱的人在陪着我。
我的葬礼到这里就接近尾声了，再次感谢您参加我的葬礼，听我的故事，希望您能和您爱的人白头到老，祝您幸福。
我
2022年5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