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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最后一个番外 ...

  •   我名琼玖,意为美玉。阿娘常说,我是她的美玉。
      我的字是玉郎——密教中登仙的第一阶官职。因为娘说我是天上的仙人,不过恰好落在凡尘中,落在她的手里了。
      她每次这样说,阿耶如果听见了就会笑,因为他有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说辞:“你娘才是天上的仙人,恰好被我扣在人间了。”
      我阿耶,很爱我娘。不过我总觉得娘不太喜欢他了,应该说,娘越来越讨厌他。
      这不是小孩子争风吃醋的话语,我已经很大了。
      “齐王殿下。”群玉欲言又止看着我,她是阿娘宫里的女官。
      我以目示意未央宫中,群玉轻轻摇头,没有放下拦住我的手。
      那就是阿娘还在生气,阿耶——不,应该说,皇帝陛下大约放□□面低声下气在讨好她,他不能让别人看到那副样子,这有损他□□皇帝的威严。因此未央宫里里外外围着一圈内侍铁桶似地防着。群玉在最外面,等着来晨省的我。
      我轻声问:“陛下没有改主意么?”
      群玉仍然摇头,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身后忽的一声闷响,有人推开宫门,用倦极的声音唤我:“玉郎,你进来。”
      内侍们沉默着让开一个缺口,皇帝陛下的身影隐隐绰绰在人群和宫门后,他又对我招了招手:“来,你娘想见你。”
      是因为娘想见我,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叫我进去。
      我犹豫了一下,群玉推了我一把,低声道:“快进去。”
      阿娘果然在生气,她生气的时候不会显露于外,她生闷气,一个人默默坐在那,大有一种要坐成石像的气势。我一进去就跪到她脚边,抱着她的腿:“阿娘。”
      阿娘摸了摸我的头发,她转过脸来,我这才发现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玉郎,娘把你害了。”
      皇帝陛下跪到我一旁,叫外臣看见定会直呼不合礼制,但他跪着大约是因为压不住心底的害怕,他垂着头,哑声道:“是我没有办法,妫氏、妘氏势大,我不得不做妥协。”
      阿娘怒声道:“你总是妥协!你从来只会妥协!姜及,你当年是怎么答应我的?”
      皇帝陛下垂着头,他试图要去握我娘的手,我轻轻地拽了拽阿娘:“娘,我没事的,我很喜欢令仪妹妹。”
      阿娘摇摇了头,她一向不会迁怒我,但此刻却仍声硬如铁:“姜及,当初你要把玉郎做男孩养,是不是就想过有这么一天?你告诉我,女儿的命运连你也无法把控,也许哪一天会被强行求娶,酿成悲剧。可是如今,你!”她忽而哽咽了,捂着脸,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我手足无措地跪着,偏头看去皇帝陛下,他比我更慌张,祈求般看我一眼。
      看我有用吗?
      阿娘很快止泣,斩钉截铁地下了最后通牒,她说:“姜及,你今日能牺牲女儿,来日便能牺牲我。倘若你一定要这样做,玉郎大婚之日,便是你我分别之时。”
      我愕然地抬起头:“阿娘!”
      皇帝陛下慌忙膝行几步,伏到娘的脚边:“玉郎和妫令仪成亲,只是权宜之计,待我……”
      娘打断他辩解的话,冷冷地说:“我待你很久了。”
      他们像是在打什么哑谜,只有我听不懂,我愣愣地跪在地上,忽觉深秋凉意从膝上渗进身体里,冷得打了个哆嗦。
      *
      我少时被当做晋王府的世子养大。晋王府在边陲小城宿州,阿耶只是个闲散藩王,天启离我们很远很远,远到我一闭眼、一睁眼,我就从边陲到了天启禁宫,成了齐王殿下。我那文质彬彬,说话很爱拽文的阿耶,比我更快适应了这里。
      我有时会觉得,现在这位皇帝陛下才是真的,他披着我阿耶的壳子,忽然有一日回到了天启,于是腾云驾雾、化蛟成龙。
      我阿娘的出身不好,人家都说她是‘无启’,是化外之地的异族人,证据就是我娘异于常人的紫瞳。
      她在一个深秋来到宿州,骑着一头高大的灰骡子(后世史书一般记载她是骑着灰马来的,大概骑骡子不雅。)。宿州这个地方从来没见过这样丰神绰约的人,骡子经过的地方,人们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去看她。
      那头骡子晃晃悠悠地驮着阿娘,沿着青石路哒哒一直向前走,这时刮了一阵不长眼的风过来,吹的我娘迷了眼睛,吹得腰间佩玉叮铃作响,惊醒了路边看着美人发呆的晋王。
      真是何其庸俗的故事,他们很快相爱了。
      我尚在襁褓时,阿耶就从我那皱巴脸上看出未来的隐患,上报说晋王妃生了一位世子,而并非郡主。我娘对此很有意见,阿耶说是怕我以后长得太好看,生出什么把控不住的事端来。阿娘被他糊弄住了,约定等我成年后有意中人,就恢复郡主的身份出嫁。
      不过,阿娘没有想到,她再也等不到我恢复女儿身了。
      我长到四岁、还是五岁?天启来人接走了我们一家,我阿耶摇身一变,成了皇帝陛下。
      当时把控天启的是妫氏,手握兵权的是妘氏。皇帝陛下方入主中州,妫氏立即嫁了女儿进宫,试图把我娘这个‘身份低贱’的原配逼走。皇帝陛下那时候没妥协,或者说没有彻底妥协。他拿了剑在明堂要当着群臣的面自杀,于是宫里只是多了一位贵妃。
      但有了贵妃,很快,又有无数的选侍入宫。
      阿娘从那时候,对皇帝陛下就冷淡起来。
      我十四那年,本来该是及笄礼,皇帝陛下心虚得很,封我做了齐王。这下就真的回不去了,秦公步步紧逼,要皇帝陛下立刻和贵妃娘娘也生出龙子来。妘将军旁敲侧击,想把女儿塞给我,
      幸好还有我大兄那个倒霉蛋子,他是皇帝陛下的庶长子,被草草封了魏王,塞给了娴贵妃(就是妫氏),随后皇帝陛下赐婚我和妫氏长女,魏王和妘氏长女。
      他这手牌打的好,妫令仪嫁给我,妫氏就绑上我的战车。我这位深得圣心的齐王,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谁能知道我是个女子?哪怕妫令仪知道,她绝不敢往外说。
      魏王那边,妘氏自然成了他的岳家,要同他一起来对付我。虽然魏王出身不行,总算皇帝陛下给他在宫里找了个靠山——娴贵妃。
      娴贵妃得了魏王,和本来一条战线的母家便生疏了,任她有没有自己的心思,魏王的正妃总归是妘氏。皇帝陛下把她和妫氏紧密不可分的利益关系断开,分给她另一线通天大道。
      听起来真的很乱,本来楚河汉界的几方忽然被打翻了蛋糕,模糊了泾渭中线,得利者只有坐观虎斗的皇帝陛下。
      *
      回想起来,阿娘的消失是有预兆的。
      那日她下了最后通牒,皇帝陛下仍没有收回成命(天子威严不容侵犯,哈哈。),反而派了一帮宫人日夜监视我娘。
      我娘一天天消瘦下去,有时我望着她璀璨的紫瞳,疑心那其中早已失去光泽,只剩一层阴霾蒙着。
      “玉郎,阿娘带你走好不好?”
      娘的手落在我的发顶,我温顺地跪在她面前,自来了天启,她再也没有为我梳过头发。
      “娘,我不能害了令仪。”
      阿娘的手停住了,她把发簪插了回去,她的手滑落至我的眼尾,我和那双一般无二的紫瞳对视,听见阿娘轻轻地叹了一声。
      “是啊,要是你走了,她该怎么办。”
      成命已行,妫令仪是板上钉钉的齐王妃,我如果离开,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阿娘喃喃道:“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什么也带不走。”
      她话语里有我无法理解的孤寂,我再次体会到手足无措的感觉,其实我可以答应阿娘一起走,妫令仪与我有什么干系呢?可是我心里,朦朦胧胧有个声音阻止我离开天启。
      我慌张地环视四周。
      都是人,殿中两步便有人站着,她们看似低眉垂首,目光却一道道投向我和我娘,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罩在这未央宫中。
      可我还是不安心,我娘坐在那里,视线轻轻落在窗外,好像下一刻便会飘然离去,羽化登仙。
      我和妫令仪在太极殿完婚的那一天,阿娘真的没有来,她似乎笃定我的人生将从此滑入深渊,为了避免看到这种结局,她离开了。
      去哪?谁也不清楚。皇帝陛下在这天调禁军团团围住了未央宫,数百宫人目不转睛监视着皇后殿下,可是哪个也说不清,皇后殿下究竟是怎么消失的。
      也许皇帝陛下猜对了,她真的是天上的仙人。我至今仍觉得,她只是回到天上去了。
      我娘消失后,中宫空悬,妘将军似乎有意要把妹妹嫁入宫中,不过皇帝陛下拒绝了,理由是不合人伦。
      他从那时候……颇有点发疯的趋向,我早该发现的,不然也不会被打个猝不及防。
      妫氏和妘氏互相撕咬,秦公一直催着我和魏王相争。可我是个女人,我的身份一旦暴露,第一个想杀了我的一定是秦公。
      我和大兄,一个是女扮男装且有异族母亲‘丑闻’的齐王,一个是母家无势受岳家操纵的傀儡魏王。哪一个都不会给皇帝陛下构成威胁,哪一个都不够资格身登大宝。
      外臣都说齐王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说的不尽然准确,但也差不多了 。我在王府里过着闲散日子,任由秦公在朝堂上和大将军别劲儿,两方打的头破血流,后来就连热爱打马吊对诗词的魏王,也渐渐参与进这场斗争中。
      大约是我加冠之后,皇帝陛下又开始发疯,他开始暗示群臣要册封皇长孙。秦公连夜登门直言催我和妫令仪生孩子,我和令仪陪着恭敬应付他,关上门却别无他法。
      笑话,我和她天天盖着棉被纯聊天,上哪变出个孩子来。但秦公实在太烦了,我不得不躲着他点,频频去宫中给皇帝陛下请安。
      我那时,是在去西内路上遇见妘沂的,她行色匆忙,脸上浓浓倦意。
      随从提醒我这位是魏王妃,叫我对她行礼,我弯下腰说:“请皇嫂安。”
      “齐王无需多礼。”她淡淡说道。
      她不喜欢我,我暗自从那不起波澜的音色中揣测,又从她的石榴色的裙摆中看出自己的慌张。
      我不是第一次见妘沂,早在她成为魏王妃以前,我在城楼上见过她和入宫拜见的妘将军。那个时候她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件雪青的长衫,顾盼间神采飞扬,是我全然没有见过的一种美丽。
      现在,她也快和所有人一样融进这深宫中了。
      *
      秦公催生催得很急,宫中娴贵妃更急,我每回入宫请安,总能碰到一脸疲色的妘沂。
      魏王是看不见影子的,我想他八成在哪里躲着吧,真是没用的废物。
      妘沂很防着我,有一次天色很晚,我和她对面相遇在小道上,她就停下步子让到一边,说:“齐王先行。”
      我心里很不舒服,明明这路上得以容纳两人并肩,她为什么这样提防我?
      这念头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心底悄悄地摇曳,随时都会被吹灭。
      每一次入宫请安,我都能和妘沂对面遇见,头几次当然是巧合,后面都是我算准了时机,刻意为之。
      我远远地观赏着‘嫂子’,这位曾经声名赫赫的妘氏嫡女,少时驻守边关的大将,她现在是如此的委顿,像是即将凋零的花。
      每一次,我向她行礼,她便颔首,而后侧身一旁,等待我先行。
      妘沂从来不会正视我,她有无数躲避和我对视的方法。
      我……很丑吗?
      真奇怪,从儿时起便被吹捧的‘天神般的容颜’,在妘沂这里毫无效用。
      更奇怪的是,从不对容貌上心的我,居然也会揽镜自照。
      镜中人并无一丝一毫的破绽。令仪从我身后走过,笑道:殿下在对镜贴花黄么?
      需要吗?我反问她。
      似乎没想到我会当真,令仪斟酌了一下,说:殿下仙姿佚貌,世俗装饰,不过累赘而已。
      没关系,我安慰自己说,即使真是天上的仙人,也不会长着人人都喜爱的容貌。妘沂不喜欢我,也在情理之中。
      那之后,我更加密切地注意起魏王夫妻,注意他们毫无情意的问候,一举一动之间的生疏。
      这似乎给了我一种心理满足:看,妘沂也不喜欢她的丈夫,她谁都不喜欢,不单单是对你。
      她平等不爱每一个人,我却更想得到她的偏爱。
      *
      娘死后第六年,皇帝大修星宫,广封密宗修士,并请来了传闻中的云上宗主,一位叫做昇临的秘术师。
      我曾经远远见过这位宗主一眼,她戴着一张奇特的面具,只有一双眼睛暴露在外。
      这是一双紫瞳,望之,令人生畏。
      皇帝召我去拜见过昇临,他说,宗主是无启族长。
      我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皇帝又说,我该叫宗主,昇师傅。
      昇临看向我,她那双紫瞳像是深渊一般,令人不敢凝视。我避开她目光,恭恭敬敬道:昇师傅。
      皇帝授意我称她师傅,总不会是让我去修习秘术?
      我猜错了,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昇临——远远在星宫看上一眼,还是有的。
      皇帝身边的小中人说,这位宗主在替皇帝招魂。招什么魂,我娘根本没有死。
      皇帝有些疯 ,得早做打算。
      令仪听我说到这里,问:“殿下果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么?”
      没有么?我有些犹豫,片刻还是说:陛下的心思,实在让人难以捉摸,我也不想猜了。
      令仪说:“殿下怎么选择,我便怎么选择。”
      我对这个表妹始终抱有愧疚,便说:我耽误你许多年,倘若真有一日要离开天启,必会请求陛下让你我和离,放你自由。
      令仪摇头道:“我在哪里都是不自由,世上还有比殿下身边更好的去处么?”
      我无言以对,令仪不是傻子,她不是看不出来秦公与妘将军势同水火,假若有一日我离开天启,魏王身登大宝,又岂会轻易饶过妫氏。
      若我不能登上那个位置,一定会有人为我牺牲。
      可我要想登上那个位置,一定也要有人牺牲……
      后来宫中饮宴(我记不清是哪一次),我和令仪为皇帝陛下贺寿——是十五年的那次寿宴吗?也许是,我记不清了。
      那次我喝醉了,倒在太液池边,树叶飘落到头顶,我闭着眼,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详。
      其实现在就死也没什么吧,世间已没有在意的人,也没有值得争取的东西。
      “齐王是醉了吗?怎么在这里睡过去了。”
      是妘沂的声音。
      其实我应该即刻起身,规矩地行礼,说失礼了,多谢皇嫂。
      但我没有,我鬼迷心窍地装作昏睡的样子。
      妘沂没有喊醒我,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她的衣角轻微扫过我的面颊,带来一阵不可查觉的,深入骨髓的痒——那是我后半生日日夜夜悟出的真意。
      妘沂——她一定过得不好,因为魏王不是能带给她幸运的人。
      我慢慢地、慢慢地侧过脸,我没有睁开眼睛,但我能感觉妘沂就坐在我身边。
      这是我第一次离她这么近。真奇怪,以前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况,因为她总是离我很远,避我如蛇蝎。现在她就在我的身边,我却产生了抽身远离的冲动。
      “如果……”妘沂俯身看我,她的气息离我一寸之遥,我尽力屏住呼吸,听她叹息又怅然道:“如果是你的话……”
      如果……
      我心底那簇若即若离、若明若暗的火苗腾然烧起来,山火一样席卷了我的全部生命。
      *
      宣史记,恭帝十六年,天启暴雪,九州大饥。
      我人生中重大的日子,要么在下雨、要么在下雪,好像昭示着昊天对我的惩罚。
      那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撑着伞从小路去东内,雪厚厚在地上铺了一层,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俱文珍跟在我身后,说皇帝陛下近日身体不大好了。
      我敷衍地关切几句,心想他身体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这位醉心权术、大权独握的皇帝陛下,哪怕死了也有办法把宣朝带进陵墓去统治。反正也不会留给我和魏王。
      老话说想什么碰见什么,魏王迎面走了过来,这么冷的天我居然能从那张方脸上看出一丝红润来。
      我给他行礼,魏王诧异地看我一眼,似乎惊讶我会出现在这里,他目光移向俱文珍,俱文珍轻轻地颔首。
      “齐王快去吧,别叫陛下等久了。”他勉强笑了一下,回礼道。
      我纳罕地看着他几近雀跃的背影,难道皇帝陛下决定立他为太子了?瞧瞧,脚步快得要飞起来了。
      可朝堂上明明是一边倒站我的队,莫非皇帝陛下病糊涂了?
      寝宫里里外外弥漫着药味儿,俱文珍也许没夸大病情。
      “玉郎,你过来。”
      小中人从内室出来,掀开帷幔恭恭敬敬地请我进去。
      榻上真的是皇帝陛下么,他看起来是这么苍老,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朕已立下遗诏。”皇帝陛下缓缓地说:“令魏王继承大统,封你为中书令,辅佐他治理天下。”
      我压住心底的不忿,叩首道:“臣领旨谢恩。”
      叫魏王继位,又让我做宰辅,皇帝不想这江山太平了?但我转念一想,大概是害怕和秦公在明面上撕破脸吧,叫我担一个举足轻重的官职,好叫妫氏仍抱有希望。
      皇帝陛下伸出枯干的手,说:“来,到我这来。”
      我依言坐到榻边,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离这么近观察皇帝陛下,他老了很多,和我记忆里的阿耶截然相反,所有的威严和荣光抽离了这具枯干的身躯,他像个普通老人一样抬起浑浊的眼睛,定定看着我。
      皇帝陛下忽然笑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又像我的阿耶了。
      “你想要魏王妃。”
      “儿臣不敢!”
      我放开他的手,重重跪到地上,打了个冷颤,我一时慌得不知说什么是好,这时候,我应该解释一些什么?还有,是谁、是谁敢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
      病榻上的人侧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的迸发出往昔的威严,咄咄逼人:“是不敢想,还是不敢承认?”
      我打了个冷颤,规规矩矩地跪正了,依旧回道:
      “臣……不敢。”
      辩驳是毫无用处的,我冷静下来,咬着后糟牙,细细回想了一遍身边的人——是夏,还是合力?是谁胆敢背叛我!
      “你身边铁桶一块,没有人敢背叛你。”皇帝说:“只是你在我面前,藏不住。”
      ……我又磕了个头,什么也不说,眼睛朝着地上看,冷汗浸透脊背。
      魏王要登基了,我觊觎一国之母,这算什么?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了,他‘嗬嗬’地笑了两声,打发我离开。

      皇帝陛下薨逝后遗诏公之天下,最得宠的齐王反而没有即位,倒叫臣工们吃了一惊。
      我早得了消息,并不十分惊讶,假惺惺掉了几滴眼泪,又自请守陵。魏王这才不情不愿地宣了另一道遗旨:齐王兼中书令。
      我有点看不懂皇帝陛下,叫没用的大儿子坐了皇位,又封了野心勃勃的小儿子做宰辅,他这是有意要起内乱吗?
      倒不是说,我有反心。只是日日夜夜看着一步之遥的位子,谁能不动贪念呢?
      再看魏王,他心思很好猜。和我争斗了几年,一朝登基,当真是扬眉吐气。下朝后立刻派人叫我去东内,气定神闲地道:“二郎在中书省,倒也还习惯么?”
      我有什么不习惯的,先帝最后几年不都是我在处理政事么?
      我假笑一声,道:“有劳陛下牵挂,臣好得很。”
      魏王——这时,是改口叫皇帝陛下了,不过在这,我只管叫他姜大。
      姜大掩饰不住自己得意,假情假意告慰了几句,又说:“弟妹无所出,诶,只她是妫氏女,否则为兄必然要……”
      他忘记自己和妘沂成婚这些年也没有孩子,险些要说出休妻的话,自己先吓了一跳,显出心虚的样子。
      我低下头装聋作哑:“内子身体很好,臣也许是命中没有子孙的缘分。”
      姜大说错话了,匆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打发我回去。
      回去的路上远远看见皇后仪仗,我站到路边避开。现在轮到我避开她了。
      轿辇在我身边停下来,妘沂声音高高的飘在我头顶,她问我:“齐王用过早膳没有?是了,陛下急急召见,想来是没有,不若随我一道去用些茶点。”
      随行的宫侍捧着食盒,大概是要送去东内供帝后饮食。
      身为长嫂关心我是没有错的 ,长嫂唤我一同用膳,也不该推辞。
      错的是心怀不轨、心生嫉恨的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最后一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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