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良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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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婚事迫在眉睫，有关纳吉的事情终于在朝堂上提起，臣工小心试探着皇帝的态度——此事要再修太庙是不可能了，但是换一个牌位倒也容易，全看皇帝的态度。太子毕竟姓姜，普遍的态度是，她娶亲当然还应该去姜氏太庙纳吉。
皇帝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直到今天的朝会，臣工才听到明确的答复。
“太庙中先姜氏皇帝的牌位不撤。”皇帝说，几个宰辅大臣震惊地对视一眼，宗正卿几乎要跳起来了，却听御座上的人淡淡的道：“妘氏先祖不追封、不附庙，朕之后，太庙不再是一姓宗庙，不再供奉一姓先祖，而要供奉历朝历代帝王。”
群臣哗然，御史大夫正打算出列辩驳，汾阳侯先一步走了出来，躬身道：“陛下大仁大义，此乃圣君之举！”太常卿悚然回身，死死盯着他，见到这个懦弱胆小怕老婆的男人跪了下来，向妘氏女帝的御座毕恭毕敬道：“陛下有如圣人再临，再复上古礼制，臣请下旨昭告天下，以为后世之范。”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臣工们茫然地随着跪了下来，为皇帝歌功颂德。太常卿站起来时僭越地窥视圣颜，冷不丁发现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两人对视，皇帝微微笑了一下，说：“太常卿有什么疑问么？”
太常卿打了个哆嗦，余光看到丹陛下持剑的亲卫，恭恭敬敬俯下身子，道：“陛下至圣至明。”
这件事情就这样平静地揭过去了，有心人曾揣测它将引起一场两姓之间的血雨腥风，或者是朝臣的站队、皇帝的震怒和猜疑，但最终这只迫使皇帝改了一个制度，这个看似离经叛道的政令因为有礼教大族卫氏背书，竟然顺风顺水地推行了。
汾阳侯的倒戈似乎表明了昭德王的态度，她身为如今最有权势的姜氏藩王，一举一动都受到明里暗里的关注，包括她意图将唯一的儿子送进东宫，这都成了天启权贵们的风向标，他们像饿疯了的野狗一样，嗅着味一拥而上，陆陆续续有朝臣进宫举荐自己的儿子们。
女人可以三妻四妾吗？这当然是不可以，也没有先例的。不过既然女人都可以做皇帝，做太子了，那么破一次例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能要求皇帝相夫教子呢？如果上位者是女性，那么男性就自然应该扮演女性的角色，成为后院中一朵可有可无的装饰花，并且要为获得这装饰的权力而争得头破血流。
况且如果太子有一个男性后代，那么他的父系家族就将成为掌握这个国家的第二姓氏，人们都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期盼的，好像孩子就天生应该和父亲的血缘关系更近一样，这是有神话依据的——昊天的神裔与九黎族女人生下了华族先祖太姜，太姜正是因为父亲的高贵血统才得以统一九洲，而母亲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一个载体，使这位上天入地的上古帝王诞生在世间而已。九黎族后来渐渐没落，从占据三洲四方的上古大族沦落为冀州偏安一隅的妘氏家族。
几乎在三日之间，妘沂的桌上多了几卷各家郎君的图册。她在批阅奏章之余很喜欢让姜忘一张一张点评过去，权当是消遣的乐子。
“郭家三郎，五官端正，不过鼻子过份的宽大，颧骨又很高，这样一来显得有些老气。”姜忘‘唔’了一声，笑起来，妘沂抬头看了她一眼，纳闷道：“怎么了？”
“这孩子已经二十三了，我方才说他老气，是以为他是太子的同龄人，这样一看郭三郎的长相还是很符合年龄的。”
妘沂嗤笑一声：“真是什么货色都想塞进东宫去。”
姜忘将锦帛又展开一些，看到下一位候选人，端详许久，评价道：“宋家二十一郎是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年龄上和太子般配，他好似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光禄寺的评注说他最爱去城外偷瓜……这孩子总是被捉住，不过因为宋家花钱摆平，至今还没有进过大理寺。”
“荒唐。”
锦帛展到尽头便是这位偷瓜贼了，姜忘合上图册，堆放到案侧：“陛下真的要在这些人中再为太子纳一位良娣？”
妘沂反问道：“有何不可？”
姜忘道：“太子还年轻，如果贪于男女之欢，又没有什么有效的避孕手段，恐怕会耽误身体和时间。”妘沂顿住笔锋，冷冷笑了一下：“朕会告诉他们的父亲，如果敢引诱太子，那么瀚州的田庄年年都需要人去种，假如投入一个宗族去，明年瀚州擎政也能多交一点税。”
姜忘摇了摇头：“陛下一厢情愿的想法，太子……”正说着，外间的宫人忽然走了进来，通报道：“太子请见。”
太子是来上课的，自重阳之后她每日清晨都到紫宸殿来，上午协助妘沂处理奏章，下午听候姜忘的教授。虽然在文章里常常有叛逆之言，表面功夫却十分到位，见了姜忘就恭恭敬敬地作揖。
依昨天说好的，今天应该接着讲御臣之术，但姜忘却话头一转，问道：“太子对于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吗？”
“学生的婚事是国家的婚事，是联系皇家和朝臣的工具，听凭陛下的安排。”
她的回话越来越谨慎官方，姜忘蹙眉，问：“除了太子妃，依礼制东宫还可纳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这些都可以听从安排么，太子就没有一个自己心爱的人？”
太子回道：“学生日后假使有心爱的人，也绝不会让他进宫。”
姜忘刚想说什么，妘沂打断道：“除了妘九，朕还打算让你纳一位姜氏良娣，太子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太子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昭德王的儿子卫明烛要做良娣的事已经举朝皆知，她也以为自己一定会纳那位著名的纨绔为妾，不过听皇帝的口气，似乎并没有定下人选。她只呆了片刻，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许多，最后斩钉截铁道：“儿臣想娶负雪姐姐。”
姜忘正喝着茶，好悬没一口喷在几案上，咳得满面通红，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太子不似玩笑的表情，不可置信道：“负雪？那不是昭德王的女儿么？”
太子说：“不错，如果陛下准许儿臣选择的余地。”
妘沂呆了一呆，与姜忘对视一眼，困惑道：“你和姜负雪好像没有见过几面？”太子神色自如道：“去岁冬猎时远远见了一面，为其神魂颠倒。”
她说的笃定，妘沂一时不辨真假，道：“这件事让朕再想想。今天的课业就罢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太子拜了两拜，从容地走了，妘沂望着她的背影，半晌猛然看向姜忘，谴责的眼神不言而喻了——你们姜氏喜欢同性是会遗传么？
姜忘读懂她的意思，无辜摊手：“陛下看我作甚？她又不是我亲生女儿，何况，我也只是喜欢您一个女人，可不是见一个就爱一个。”
妘沂纳罕道：“真是怪了，难道天生就是喜欢女子的？”想了一刻，拍手道：“难怪之前送去的外侍没一个得幸，是这么一回事。”
姜忘在一旁道：“陛下同意了？”
“为什么不同意？卫明烛是姜氏血脉，姜负雪就不是了？既然她喜欢，换成女子也没什么不行。”
姜忘酸溜溜的道：“可不是嘛，陛下后宫里还有一位崔美人呢，既然做母亲的可以，女儿纳女妻当然也可以。”
她不说妘沂还真忘了崔袂，“我过几天就去安排她离开。”
“怎么，陛下终于看够臣的脸了。”
崔袂确实长着姜琼玖的脸，妘沂被她逗笑了，说：“我是看够姜琼玖的脸了，你这张么，太普通了，看过就忘记，所以现在还没看够呐。打发崔袂离开是决意要做之前同你商议过的事——把继承权也分给女子，崔袂是她家里的独子，就让她做一个典范，回襄州继承家族的田产去。”
“崔袂不过是个普通人，恐怕不足以作为典范推行国政。”
妘沂说：“不过可以给天下人看看我的态度，百姓家又有什么值得继承的。真正要做一个典型的，自然得是权贵世家。”
姜忘奇道：“听着陛下像是做好准备了。”妘沂道：“自然，现在大理寺不还关着裴晋安么？”
裴晋安自回了天启便被一直关押在大理寺监牢，大理寺只奉命关押，无从得知他犯的是什么罪，自然也无法审案。裴家也打听不到他究竟是怎么开罪了皇帝，因此无法奔走援救，他老老实实吃了快一个月牢饭，终于在今天被皇帝想了起来。
妘沂说：“裴晋安的女儿裴敬在弘文馆，家中其余的儿子却没一个过了太学考试，还在苦苦熬着。我想他这河西郡公的爵位还是给女儿继承吧，拿这个来换他一命，裴氏想必也不会过于抵触。”姜忘点头称是，道：“原来在冀北陛下留他一命是为这个，此举可行。”
“这之后，我要是效仿仁肃帝，推行男女均等授田，你觉得如何？”
周朝复均田制，国家授予百姓田地，沿宣朝末年的田制，对中男、丁男授田一百亩，鳏寡孤独授田四十亩。已婚女性授四十亩露田，未婚女性不单独授田。
姜忘摇摇头，道：“我理解陛下的意思，但是此举操之过急，恐怕激起民变。”妘沂失望道：“这是为何？一户人家倘若只有女儿，能够多出一百亩田地不好么？”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良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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