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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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耷拉着眼角跟在于桑身后,小冉儿赌气不回头去看他,更别说开口求他。
什么人啊……
她心头一阵阵发寒,装了了这么久温良恭敬,终于暴露本性了吧……
可这才是他啊,这个才是他的本性吧!
也不知道于桑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两个人虽然没说话,可长巷上静得连脚步声儿都听得清,她望望天,灰灰沉沉,瞪大眼睛也瞧不见星星,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被这面高墙遮挡住了。
她又忍不住担心自己的将来,这下……
好像更出不去了。
于桑叹了口气,回头看她安安静静跟着走,于桑欲言又止。
想不明白前脚还在亲亲热热说着话,怎么他一转身,她就惹恼了陛下?
小冉儿察觉他的夷犹,面上一晒,“可不是我先招的他。”
于桑心头一气,幽幽怨怨望了她一眼,“你可真能啊你!”
真恨不能敲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隐隐听见小冉儿又嘀咕了一句,“可恨!无耻!”
这皇帝陛下无不无耻于桑不敢说,可小冉姑娘一而再再而三拂了陛下的脸面,饶是再好的脾性也会恼恨吧!
可他脑子转得快,一时摸不准这是不是旁人说的夫妻情*趣,只得不吭声继续带路。
陛下虽然说了要让她去做最脏的活,可谁真的敢啊?
万一过两日两人一碰头、三言两语这过节便这么过去了,往后陛下想起祁姑娘受过的苦,一回头找人算账,倒霉的还是他。
算了!
这处罚来得不明不白,虽说陛下看上去盛怒不止,可于桑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再说,就算不看在陛下的情分上,这宫里还有姜内官呢!
姜内官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些天以来,祁姑娘和姜内官的关系早已是人尽皆知,他没有董双八面玲珑,实在也不想惹那么多麻烦。
可又怕皇帝这次是真动怒了,他马虎敷衍做事,皇帝心中有气也是照常往他身上撒。
伴君如伴虎,诚然十分有道理。
说实话,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想念在外办差的董双了。
尚服局。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冉儿总觉得一进了尚服局,于桑便收敛了往日的笑模样儿。
旁人去通报掌事,他便端着手站在那里,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见屋里并有华贵的摆设,数十个大型梨木衣架分列两排,排列整齐,衣架上排放着许多衣服,柜面摆放着几把熨衣服的火斗和一些香料。
私心猜想这里便是皇宫里浣洗衣服的地方了吧!
尚服局,原来这里就是宫里最苦、最累的地儿啊……
又等了一会,仍然没人出来,来来往往的宫人忙碌却鸦雀无声,甚至没人抬眼打量她;于桑算不上好脾气,更是皇帝身边的内监,却也肯安安静静等着。
她有些好奇,这里的掌事会是谁呢?
正想着,一个穿着深色宫装的宫人便踱步出来,远远便瞧见她面无表情,走路目不斜视,不枉多年的宫规熏染,即便是在昏暗的殿内也走得四平八稳。
于桑不敢含糊,忙躬身行了一礼,“寒姑姑。”又赶紧提醒小冉儿,“快见过寒姑姑。”
寒姑姑五官十分平常,发丝一丝不乱,眉目隐隐严厉,眼角却有细细的纹路,看上去年龄与祁幽草差不多,小冉儿只当她是长辈阿姨一般,忙敛衣行礼,“见过姑姑。”
对于这个时间突然出现在尚服局的于桑和小冉儿,寒姑姑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疑问。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视线来回扫视,最终落在小冉儿脸上。
一开口说话却是对着于桑:“于总管,这是怎么了?”
于桑扯出个不咸不淡的笑脸,身子往旁边一挪,这一让便将小冉儿完完整整暴露出来了。
“这位是……”
于桑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个祁姑娘轻不得、重不得,可怎么介绍啊……
见寒琼盯着他,他赶紧重新组织了语言,“这位是刚拨到尚服局的祁冉姑娘,往后便跟着姑姑了,陛下嫌她脾性乖张了些、还希望姑姑好好调教。”
寒姑姑眼中似笑非笑,“于总管恕寒琼愚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直言不讳道,“这位姑娘衣着不凡,容貌更是上成,又岂是我尚服局能调教的?更罔论调令文书手续全无,这人我如何敢收?你还是带走吧!”
于桑顿时头皮发麻,原本他不打算做这个恶人,在长巷里走,思来想去,只好将祁姑娘送到尚服局。
尚服局的寒琼素有“老巫女”的名号,多少年来,她手底下调教的宫人向来是行止最端正的,她本人也是这三宫六院中的典范,可见她的手段自然是最严厉的。
于是他索性将小冉儿送到寒琼姑姑手里来,想借寒琼的手惩戒祁冉,这样一来好向步沨交差,也叫自己好从这件事中脱身。
可没想到这个寒琼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一来便是拒收,有理有据叫他说不出话来。
于桑只好板起脸,拿出御前的威势来强压寒琼,“寒琼!叫你一声姑姑原本是尊重,如今是想着尚服局劳苦,拨个人给你,你却推三阻四,我还能拐带人口不成?这是陛下的旨意,你质疑我,便是质疑陛下的旨意!怎么?你们尚服局想自立不成?”
寒姑姑深深地看着他一眼,又撇眼看了眼小冉儿,原本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躬身说了句“不敢”。
第一次见寒琼姑姑这样好说话,于桑赶紧趁热打铁,他挺直了腰板训诫道,“我瞧着你哪里是不敢!上回董总管送来的人你便不言不语收下了,怎么我送个人过来,你便要质疑几分,你是专门与我作对吧?”
寒琼嘴角拉出一个弧度,可眼里却是冰冷的,“岂敢?董总管送来的人是在宫宴上犯了忌讳,惩处有据可循,罚到尚服局小惩大戒,寒琼再糊涂也不会对于总管有微言啊,只是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个什么说法?”
于桑:“……”
他看了一眼小冉儿,东瞧瞧西看看,浑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儿。
上次那个姑娘于桑晓得,合宫夜宴上唱了海拉人的小调,被董双发现后便打发来了尚服局,董双办事小心,御前绝不能有这种怀有二心的人。
小冉儿是陛下从宫外带进来的,陛下想亲近、多次表白不成,恼羞成怒罚过来的,这个叫于桑怎么好说呢?
还好寒琼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调转视线问小冉儿,“你叫什么?”
小冉儿回过神来,乖巧答道:“祁冉。”
于桑见她回答问题没个章法,赶紧提醒她,“回答姑姑的话,要先说‘回姑姑’。”
小冉儿赶紧点头说,“哦。”
得……
于桑悄没声翻了白眼,白教了。
寒琼对她不着调的回答却不以为然,目光在小冉儿脸上长久地停留,小冉儿回望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仿佛一瞬间寒琼的眼中闪过莹润的水光,仿佛想从她的脸上看到沧海桑田的变化。
“人我收下了……”
寒琼越过于桑,走上前替小冉儿理了理衣襟,又替她抚了鬓角落下的耳发:“既然来了,再穿这身儿华服便不合适了,这便跟着我去换下来吧!尚服局有尚服局的规矩,你先随我四处熟悉一下环境。”
小冉儿好像并不抗拒这种亲昵,她点点头,冲寒琼咧嘴一笑,又怕不合规矩忙收拢了笑意。
寒琼随即带着小冉儿往来时的路走去,于桑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又喜又忧,这就脱手了?
怎么觉得不太真实……比想象中简单啊!
虽然这样有点不厚道,但他还是对着寒琼的背影诚恳道:“请姑姑一定要严加管教,我这便回奉华殿复命去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落在小冉儿耳中,小冉儿反倒此刻释然,并没有回头,径直跟着寒琼走了。
“果真最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她就那么迫不及待离开老子?!真是没良心!”
于桑果然没有料错,步沨一直在奉华殿等他回话,回了话,步沨又问了几句,便立刻开始发疯发怒起来。
“狗东西!没良心……”
军营里长大的步沨说起那些乌七八糟的脏话简直毫不停顿,像放炮仗一般噼里啪啦往外蹦。
小心躲开他砸在地上的东西,于桑忍不住吐槽,他骂人的词汇可比写策论强多了,除了当上太子那会他骂人这么狠,倒是许久没见他这么上火了。
步沨脸色铁青,冷不丁踹了于桑一脚,“我瞧你是越来越会办差了,刚吵完架她在我面前一时半会儿是拉不下脸的,可你领着她过去,她一路上硬是憋着半个字没说?但凡她半道上能服个软,你便带她回来见我,认个错,我也不是不能宽宥她!”
于桑动了动嘴皮子,她倒是说了几句,可于桑不敢复述,只怕原话说出来他更上火。
步沨骂够了,撑着头坐在梨花大案之后,额角青筋一蹦一蹦。
纠结起来反倒让他气质变得复杂,他是儒雅中带着英气的长相,骂起人来却又不折不扣是个痞子。
他原本只是想吓吓她,哪里舍得叫她去做那些粗活。
先不说皇后还是贵妃的,就算是娶回桑阳做步家三奶奶,也绝不会叫她去做那些粗活……
这个狗东西头也不回就走了,连给皇帝的台阶也一并撤走了,说过的话怎么收回,兜了这大圈子日后可怎么圆回来?
原本说要去祥曦宫用晚膳,结果元姑娘出宫了,祁姑娘去了尚服局,皇帝生着闷气,祥曦宫谁也没去成。
祥曦宫打发人来询问,旁人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殿外的人来寻,这才救于桑于水火。
于桑小心翼翼擦干额角的汗,走出大殿才知道原来不止是祥曦宫人来问,还有高校尉也领着人在殿外等候。
大概是听闻了皇帝盛怒,两人便在殿门外犹豫要不要进去,年轻男子被高枳死拽着,似乎正打算逃走什么,两人见了于桑顿时显得尴尬。
于桑看不懂是什么状况,忙打了笑脸,“高校尉有礼,二位这是怎么了?”
高枳面上不好看,赶忙向旁边的人介绍,“庄异,这是于公公。”
于桑正眼看去,这个“庄异”看上去年岁不大,举止也不像龙骧军的其他军官,圆圆的一张脸上稚气还未脱的样子,星辰般的眼睛,十分稚嫩的模样儿。
他声音不大,明显底气不足,畏畏缩缩一股子倒霉劲儿。
于桑不知道他的身份,迟疑道,“小人眼拙,这位大人……小人从前未见过。”
高枳尴尬地清了嗓,打了个马虎眼,“是庄异他……一直……在外办差,今日才来上京。”
于桑大喜过望,“二位这是要进去见陛下?陛下正在看书呢,我这就替二位通传。”
早不来、晚不来,陛下火力最强的时候你们来了,既然来了便替我分担些也好。说着假装看不见庄异满脸的拒绝,飞一般地退回了殿内。
走起路来小腿肚还在隐隐作痛,可于桑还有点庆幸,虽然步沨在发怒,却说明他真心在意祁冉的。这下更下信心满满,他一向眼光不错,皇帝就是喜欢祁姑娘,这宝可真的没押错!
今日先这样过去了,往后多在陛下面前提提祁姑娘,还愁祁姑娘在尚服局待一辈子吗?
据寒琼所言,尚服局便是宫里最苦的地方了:白日劳作,浣衣、熨衣、晾晒,再由针织局缝补熨烫,晚间时分便将衣物送至各宫各殿。
小冉儿忍不住感慨了一番,没想到这宫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宫人室逼仄阴暗,打开门只见黑黢黢的四面墙,往前走只有一条狭小的走道,走道一侧有整排的大通铺,好在床上的被褥叠得统一整齐,看上去不算太杂乱。
宫人室中,四人共用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一支素白的蜡烛,烛光摇摇晃晃。
这里的确是太苦了些,就连她在宫外的农家小院也不上了,和华丽内秀的却非殿比起来,更是天差地别。
虽说她是个落魄的公主之女,可自小到大,除了年前和祁幽草、祁纨躲在地窖里躲战祸那几天,还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呢!
当其他人捶着腰、揉着手臂回来时,小冉儿已经在大通铺上思考了许久的人生了。
小冉儿认为,首先步沨喜不喜欢她已经不重要了,她是元家人这件事挑明了,步沨杀不杀她都是未知数,怎么还敢和他谈感情?
原本以为他同时喜欢的人还有元淇,但今日说明了,元淇有心上人,只是一直在外执行军务。
她亦如释重负一般,要晓得,自打认识元淇开始,她便一直在为自己抢了元淇的位置而感到抱歉呢!
现在好了,她喜欢步沨便坦然的喜欢,对元淇也没有负疚感。
那步沨对自己呢,也许是喜欢?!
她不确定。
也许她的笨拙正好投了他的口味,也许还顾念着她的救命之恩,但是当时那种情形之下,就算她不救他,龙骧军的人打扫战场也会很快将他捡回去,兴许能得到更好的照料呢!
前些日子见他还有些干咳,许是当时条件有限、没用最好的药石的缘故。
这样一来“救命之恩”一说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不杀她的理也不够……
步沨还留着她,也许还是有一点点喜欢的。
可往后的日子,难不成单凭步沨的喜爱吗?
错过了饭点,小冉儿饿着肚子蜷缩在通铺的角落,又觉得自己脑子指定是有什么毛病,都要小命不保了,怎么还计较那一星半点的爱不爱呢?
爱能当饭吃吗?
爱能治肚子饿吗?
要是谁现在能给她半个馒头,她才觉得是爱呢!
老实说,其实这一切,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说话、做事都是先取悦自己,一言不合便仗着手中的权势欺压别人,就因为顶撞了他,挑明了元家人的身份,居然还被丢到尚服局。
就算扔出宫去叫她自生自灭也好啊!
什么时候能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再这么胡闹下去,她仅存的那一点点好感也要消耗殆尽了。
“那个……你叫什么?”
起初宫人进进出出,大家都无视她,后来走进来一个个头小小的姑娘,大概有十七、八左右,虽然穿着粗布制成的宫人服制,却能看出她的腰身不过盈盈一握,在烛火下先出十分玲珑的身段。
初来乍到,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小冉儿只好停止纠结,暂时忘记了腹中饥饿,起身朝着细腰姑娘行了一礼,“我是新来的祁冉。”
“我叫眉妩。”细腰姑娘赶紧回了一礼。
当旁人的目光注视过来时,小冉儿再次朝着众人温顺地行了一礼。
细腰姑娘笑起来十分和善,“祁姑娘原本是哪个宫里的?怎么来了尚服局?”
啊,这个啊……
眉妩熟练的铺开被褥,小冉儿生怕挡着别人,赶紧往后缩了缩脚,“算是犯了点小事吧!”
“犯了什么事?”
“是于公公带过来的,难不成是奉华殿的?你是御前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