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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今早高枳来过,高枳如今掌管龙吟部收集情报,昨日穆白的那些言论已经在军中传开,将士有躁动不安的,也有忿忿不平的,总之军中不甚安宁。
      步沨如今掌握着龙骧军明面上绝大多数的兵权,为什么说是明面上,则是因为先帝在军中的威信远胜于他,他自知能顺利登基大多仰仗这些叔叔伯伯的支持,大家对他的能力还持观望的态度;同样是先帝的儿子,当初大家本就更倾向于二哥步泓继位,就连他自己也从未想过继位之可能,他无为而治,却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只是登基还不够,历史上被造反的皇帝不在少数,他得抓紧时间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步沨出了一会儿神,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顺势安抚一番军中旧部,如今先帝丧期未过就传出穆白如此言论,他年纪小反倒成了优势,站在绝对受害者的位置,又加上太后从旁敲边鼓,一时倒引来众人的宽慰。
      祭拜开始之前,进宫的女眷先随太后一同去往和光堂向太皇太后请安。
      临走时太后想着小冉儿在宫里必定是无聊的,特意问过步沨,准备请小冉儿一同去和光堂,也好叫她和大家见见面。
      步沨正和莫则家的人说话,原打算将小冉儿的事先放一放,可他低估了太后对小冉儿的喜爱,自从昨日见了小冉儿便像是得了件什么宝贝,今天见了从前桑阳的三姑六婆,颇有几分“显宝”的意思。
      好在她还知道问问步沨的意思,步沨横着眼眉,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太后虽然不高兴,可也知道他的脾气,愿意时无须谁催促,不愿意时谁敲打也无用。
      她只是有点委屈,原本是觉得小冉儿一个人待在却非殿必定无趣极了,想带她去解解闷儿的,这个怨种儿子却是几乎不考虑就拒绝了。
      只得闭口不谈未来儿媳的事,带着大家浩浩荡荡到了和光堂。
      光堂布置很朴素,太皇太后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老太太,不像上京中原本的贵妇人那样鹤发童颜,她就是一副庄稼人的长相,一整个瘦瘦巴巴的身架,穿上锦衣华服总显得不太得衬;但老人家爱干净,灰白的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眉目间满是沟壑,好在身体状况还行,牙齿也都在健在,是长吃长睡的长寿之相。
      下首的女眷和姑娘们都穿着粗布素衣,不着头饰,低眉顺眼的坐着,不敢再像从前那样高声调笑。
      步家和大家都是从前的旧相识,龙骧军没米断粮的日子也是她们将自己家的口粮送去前线给战士们,四处奔波筹军费,在座的女人们都是一起经历过磨难的,也是从前交心知底的,她们的平淡的安慰反倒比外面那些大臣们文绉绉的词汇来得更贴服人心。
      人人都知道太皇太后从前是坚韧要强的性子,但如今年纪大又耳背,自家那些实打实的亲戚上赶着巴结她,她没怎么理会,反倒是远远地就冲元淇招手,叫她过去。
      太皇太后探着脖子,对元淇说道,“你来啦?”
      从前两家的往来也比较多,元淇自然是认识太皇太后的,如今步老太太身份不一样了,她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叫“步奶奶”,忙跪下要行礼。
      太皇太后说免礼,云英忙上前托住元淇的手,牵着她走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太后见此情景难免愣了片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脑中那道弯儿还没转过来。
      果然就听见太皇太后拉着元淇的手,止不住地向大家称赞:“这身段也好,模样也好,是个好生养的姑娘。”她笑眯眯对身边的云英姑姑说,“我昨日就说过,跟着老三能学什么好?就该住到我和光堂来。”
      ……
      堂中诸人闻言顿时鸦雀无声,不敢明目张胆看过来,却全都不动声色竖起了耳朵。
      元淇也被吓了一跳,她惊惶地望向邵氏,难不成步老三又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
      一说这个就来气,想他还是太子时就曾对皇后说过“未来的太子妃该出自元家”这样的混账话,结果一个不察传了出去,她被众人嘲弄不说,还叫她好些日子不敢出门见小姐妹们。
      云英却早习惯了太皇太后的张冠李戴,抱歉对邵氏和元汐笑了一笑,“夫人别见怪,太皇太后认错了人。”
      随即她向太皇太后解释道,“认错了,不是她。”她说得不大声,却是对着老人家做出很夸张的口型,加上手上摆手的动作,太皇太后也立刻发觉自己认错了人。
      老太太“唉哟”地笑了一声,“莫怪莫怪,是我老太婆眼拙。”再仔细打量元淇,这才想起来,这不是桑阳元家的女儿吗?
      邵氏嘴上说着“不见怪”,脑中却突然想起上次见过的祁姑娘,她当然不知道祈冉如今就在宫里,更不知道太皇太后正是将元淇认作了小冉儿,还以为太皇太后糊涂了,便没放在心上。
      可若真要说像,祁姑娘与元淇若是站在一起比对,活脱脱就是亲姊妹呢!
      众人也善意地笑,虽没有深究元汐被错认成了谁,可心里到底留了疑虑。
      为了弥补自己认错人的歉意,太皇太后叫云英搬了小杌子,特意叫元淇坐到了自己身边。
      不少女眷都带了女儿,可唯独元淇被叫到太皇太后身边,便有人不痛不痒地提出,“瞧这样子,旁人见了还以为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女呢!”
      太后打起圆场,指着元淇说道,“这孩子乖巧得很,寻常的聚会,你坐这么规矩做什么?”
      元淇有些拘谨地低下头,这里不是她的地盘,她哪敢不规矩啊?
      邵氏心中一动,太皇太后和太后发了话,她心里忐忑,却不敢明面上撇清,只是堆起笑意,“太后娘娘快别抬举她了,寻常时候最不规矩就是她!”
      元淇疑惑,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在当众贬低自己,从前母亲也不是这样。
      可邵氏很快又说,“她主意大,胆子也大,上次陛下瞧见她还好一顿训斥,着实是嫌弃得很。”
      在座的女眷都知道她说的是元汐在金佛寺被步沨训斥的那一次,当时实在是好些人都瞧见了,一传十、十传百,早在桑阳圈子里传开了。
      这个脸早就丢了,元汐实在没什么好狡辩的,她突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赶紧装作羞赫的样子,说道,“大家都是晓得我的,陛下也是晓得我的,实在是我……”
      原本她是想说“她与步沨两看相厌的”,可邵氏及时瞪了她一眼,她赶紧咽了后边儿半句,这种忤逆之言是不敢再说了,步沨的脑袋也不能再打了,她可不能提着一家人的脑袋和皇帝作对。
      最后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中,她说道,“我蠢笨,又是个一根筋的性子,陛下自幼便是极稳重的,看不惯我也是应该的。”
      太后和邵氏算得上是亲近的,从前街坊邻里住着,突然提到步沨不喜欢元淇,太后自然懂邵氏的意思,在她心里,虽然打趣说过步元两家的亲事,但如今有了小冉,这些自然是不做数了。
      太后笑道,“就凭他?他能看得惯哪一个?要不是我清楚他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都要疑心他是螃蟹精托的生。”
      云英姑姑笑道,“这话如何说?”
      太后道,“整日的张牙舞爪,满世界横行霸道,逮谁都要啃上两口,阖宫上下谁不说他性子古怪?”她故作愁容的样子,“也不晓得这性子随了谁。”
      元淇面上微笑,心中腹诽:随了谁,谁也不随!他是步家一片好竹里的唯一一颗歹笋。
      先帝是战场上的猛将,是运筹帷幄的将军,说话更是掷地有声,一身正气;步二哥端和稳重,虽然不常见面,从前他回桑阳见着了也能叫出元淇的名字,很是亲切温和的邻家大哥哥,所以元淇一向很喜欢步二哥。
      可步沨不一样,步沨的性子大家都是了解的,还真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主儿,尤其是和步二哥比起来,的确是差了一大截。
      不过他如今是皇帝了,做皇帝太随和了又镇不住场面,他从前是大营里长大的,风餐露宿,也该有些脾性。
      厅中的女眷们都松了一口气,她们陪着笑,心中有各自的权衡:若真是像元淇说的,皇帝与她并无情意,那是不是表示她们的女儿有希望呢?
      于是,她们看邵氏和元淇的眼神顿时变得和善多了。
      众人说了一会话,因午膳设在集英殿旁,下半晌还有祭拜的事宜,便纷纷辞了太皇太后出来往集英殿去了。
      虽然昨夜里下了雨,可天气持续闷热,殿中作法又是烟熏火燎的,大家都不好受,又不能明言,活活闷出一身汗来。
      元淇元汐更是是苦不堪言,原本宫里准备的孝衣面料就十分粗糙,如今出了汗水,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又硬又扎,腋窝下和腰间的皮肤都被磨破了,汗水流过,针刺一般的疼。
      但好在下半晌做完法事不算太迟,太皇太后和太后体恤众人,便叫大家散了、各自家去。
      元淇元汐嫌马车里闷热便下了马车,立在马车边等元绥。
      宫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不少相熟的人家都特意走到元家的马车前对邵氏说一句“恭喜”,恭喜什么,邵氏和元淇一头雾水,只能含糊应对着,然而却真不晓得喜从何来。
      又过了一会,元绥才负着手慢悠悠地从宫道上走了过来,远远地便叫大家上马车。
      元汐一面上马车,一面不解地问元淇,“父亲怎么满面愁容的样子?”
      元淇被麻衣膈得十分难受,没好气地问元绥道,“父亲脚程也太慢了,众人都出来了,也不知道父亲你在做什么!”
      被女儿埋怨,元绥也不理会,只是上了马车敦促车夫快走。
      马车是掉了漆,重新上过漆水的,老马掉了牙还是接着拉车,只车轱辘一转起来吱吱悠悠,叫得元绥心烦。
      虽说一家人进京后在皇帝默许下,住进了重新收回的公主府里,说得好听是公主府,但是里里外外早已破败不堪,光是修葺可就花了不少钱。
      元家里里外外都靠着元绥的俸禄过活,他俸禄不多,只在桑阳有些田产,但都是极少的,元家本就没什么存钱,进京置办采买一整套下来,更是囊中羞涩,更别提换一辆新马车了。
      见他背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邵氏忙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绥苦着一张脸,看了眼邵氏,又看了见两个乖巧的女儿,欲言又止。
      邵氏被他瞧得心里发毛,愠怒起来,“你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拿了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元绥的手动了一下,一折明黄色的绢帛从他身后掉了出来,绢帛的两头镶着黑犀牛角轴。
      母女三人仍是不解,“是圣旨?”
      元绥耷拉着嘴角,生硬地点点头,“我又升了。”
      什么……又生了?
      邵氏见不得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一把拽过明黄色的圣旨,扫了一遍才想起自己不识字,猛地又递给元淇,“读给我听!”
      元淇展开圣旨,一目十行看下去,前面都是一些歌功颂德的华美赞词,她独独只看最后一行,“……特封为镇军大将军。这是给谁的旨意?”
      元淇与母亲对视一眼,邵氏更觉得不可置信,“圣旨上要加封的人是你?”她扳着指头数了数,“镇军……镇军大将军是几品来着?你前些日子才加封了校尉,怎么又给你加封?”
      元绥也想不通,就在刚刚步沨单独把他叫去偏殿,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便颁下旨意,他拿着圣旨一头雾水,想发问又瞧见步沨一副要死人的表情,只得自己默默摁下了疑问。
      “镇军将军是二品,俸禄可比校尉多得多呢。”
      元淇小心收回圣旨,虽然皇帝不是个好皇帝,但是圣旨却是张好饭票。
      她问:“父亲,你从督军升校尉是连跳,如今校尉升大将军又是连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元绥猛摇着头,他脑子笨更不理解,“他又不肯说为何要加封我,这东西退又退不掉,我烦都要烦死了。”
      这个他自然就是指的步沨了,当时一大帮人都在恭喜元绥,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过来尊称一声“元将军”,他却不知自己为何竟封,猛地从督军升为校尉已是如坐针毡般难受了,如今更是升为正二品镇军将军,他心中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元淇细细回想从前的事,“莫不是为了报答你从前的救命之恩吧!?”
      “什么救命之恩……”
      元绥脑子一抽,赶紧伸手捂住元淇的嘴,“小祖宗,那件事能不能不要再提了!你明知道他忌讳这件事,叫他知道你老是重提,他的脸面还要不要?随便一个男人都好面子,更何况他是皇帝!”
      邵氏顿时明白他们说的是步沨小时候的事,也赶紧对元淇说道,“从今往后你必须给我记得死死的,那件事绝不能说出去!”
      元淇也意识到失言,再怎么救他的命也不至于拿官位来报答吧!
      元绥揉着脑门,感觉自己眉头都要拧成死结了。
      邵氏与元淇相视了一眼,邵氏脑中忽的想起一事,忙说道:“陛下可还说过什么?难不成他有意对穆白用兵?”
      元绥不可置信:不能吧……
      穆白是大衡一等一的大功臣、大将军,封王拜相指日可待,近日却因不忿步沨登基说了些忤逆狂悖之言,风言风语传到上京耳朵里,倒叫满朝文武忿忿不平起来。
      穆将军的事,元淇今天进宫也有所耳闻,难不成步沨突然提升父亲的职位是为了让父亲领兵?可是父亲从前是管军队后勤的呀,之前升了校尉做的也都是一些后勤、杂务的工作啊。
      元绥越想越觉得这个“将军”来的蹊跷,“妇道人家,就别瞎猜测。再说了他那个脑子,是我们猜得到的吗?”
      放眼整个大衡,步沨不是不了解元绥,郑侞、杜锡之流也不是不了解元绥,都知道他是老实巴交的莽夫,更何况,莫则大人还有几个骁勇善战的儿子呢。真要打穆白,论资排辈排到宫门外边儿也轮不到元绥,步沨也绝不可能叫元绥去做冲锋陷阵、攻略布局的领头人。
      元绥也觉得不可能,他摇着头,“叫我去,岂不是给穆白千里送首级吗?穆白作战之稳,之周全,我哪里能钻到他的空子?再说了,陛下今日在集英殿还安抚了大家,他亲自说的,他是不信那些谣传的,穆白将军边疆辛苦,正准备给他拨银钱改善将士们的伙食呢。”
      这些年,穆白都是恭明太子的左膀右臂,他使的战略元绥又不是没见识过,若真要在朝中找出一位能匹敌的将军来,则非莫则家莫属,这事儿怎么可能找到元绥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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