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前传》午后月白

2、前世尘缘

　　和尚话音未断，许仙手背一痒，忽从梦中惊坐而起。睁眼一看，一只乳白野山兔从他脚边跃出两三步，躲于竹筐底部阴影处。
　　许仙一拍大腿，食指向兔，哎呀道：“原来是你这小东西扰乱了我的美梦，那女子的长相与名字还未打听清楚，实乃可惜呀，看来我现在必得返回桃林一趟！”
　　说着，许仙匆忙闭眼，试图凝神贯注，等待再次进入梦境，而半刻钟过去，却只有他那心跳声及野兔吃草时发出的窸窣响动在脑海漂浮。
　　也罢，许仙一声叹息道：“至少也算知道我将会在清明那日的西湖断桥上，遇见我那心上人，至于这梦是真是假，到时一试便知。”
　　而此时，他正见野兔早已绕了一圈竹筐，来到树桩下啃草，于是便轻轻移开竹筐，想着伸手去将野兔抱起，带回家里圈养，却没想到野兔随即迅速窜进他身后不远处的茅草丛，不见了影踪。
　　许仙起身环顾四周，侧耳倾听，仍无丁点动静，于是拍打三下裤臀，又提起竹筐背于身后，打算下山回家。
　　可这时，一串铃响划过山林上空，落入林间。许仙就此原地呆住，不敢动身，直到法海从茅草丛中飞身而至，将紫金钵内的野兔倒于地上。
　　只见那野兔扭起腰肢，一团白气飘然而过，顿时在其身上幻化出头颅四肢，渐渐拉长至人体尺寸。
　　许仙倒吸两口气，使劲揉搓双眼，摇甩一番脑袋，定睛辨认，原是一位白衣女子跪于法海脚下，长发及腰，面容清秀却显苍白虚弱。
　　只见那女子磕下三头，双手握拳，仰视法海，道，求法师饶过小妖一命，小妖将永生不忘法师的大恩大德。
　　法海厉声斥责道：“大胆妖孽，你方才是否想要加害于许仙小兄弟！”
　　女子摇头说：“小妖不敢，小妖从未想过加害于任何人啊！”
　　法海握紧紫金钵，高举头顶，道：“还敢扯谎，贫僧这就把你收走，叫你永生不得回归人间！”
　　这时，只见从那紫金钵□□出一道粗光，一团白气再次飘过，那女子便缩至野兔，被吸入钵体，随光与白气一同消失。
　　许仙见状，便问法海：“你把那女子怎么样了？”
　　法海瞥过手中的紫金钵，道：“施主小弟放心，那兔妖已经被我收进这钵内，小弟可放心下山。”
　　许仙伸头瞧了那紫金钵几眼，道：“这里头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快讲，你把她究竟怎么样了？”
　　法海拨弄了几颗佛珠，道：“阿弥陀佛，那野兔只是这山林里修炼了五十年的兔妖，它功力尚浅，需吸走人体内的精血才可修得人身，若不是贫僧嗅到妖味忙赶来将它置于死地，今天死的人可就是施主小兄弟了。”
　　此时，许仙胸口那团气焰终于烧至喉咙，只听他讲：“不管是人是妖，她都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如今你生生灭了一条命，你分明便是以除妖之名行杀生之实的恶魔！”
　　法海又讲：“阿弥陀佛，孺子不可教，时辰已不早，贫僧该回小庙歇息了。”
　　自许仙那日下山回家后，便陷入自责而茶饭不思。好在几日过去，他终下定决心要勤于精研医书，好凭一己之力尽可能挽救更多天下苍生，正如从记事起，他就已在践行着此事。
　　十六年前，许仙刚出生就失去双亲，与他那姐姐许娇容相依为命。
　　许娇容当时已长到六岁，她从小跟着母亲学会了裁剪缝制，便靠这门手艺贴补家用，除一手将许仙拉扯大之外，还另外养活了两头小牛，待许仙长到六七岁，便叫他每日午后上山放牛。
　　一日，许仙赶着小牛来到药茶山林中，见一位捕蛇老汉手擒一条通体透白的小瘦蛇。他满脸胡须且面目可憎，正要用一把尖刀剜下那白蛇头部以取蛇胆。
　　霎时，刀背上一束冷光白闪闪掠过许仙瞳孔，不禁叫许仙把怀兜里所有的小红果子都拿来送于捕蛇老汉，并求那老汉放过小白蛇。
　　老汉停下手中的刀，讲：“老汉生来乃捕蛇之人，从没听说过捕蛇人把到手的蛇放掉一说！”
　　可许仙见那刀头已点入蛇皮，便抽出系于腰间的竹笛，吹起飘飘乐音，声清透亮，飞绕林叶草地间。
　　这时，捕蛇老汉被那笛音迷了神魂，手指一松，反叫小白蛇回头咬了一口手腕。很快笛声顿止，小白蛇早已蹿入山林深处，而捕蛇老汉才发觉手腕上带着血的肉痛丝丝入骨。
　　“你这小牧童！”捕蛇老汉扔掉小红果子，竖起眉间两道深纹，呵斥道：“算你小子聪明，今天且饶它一命，日后等着瞧！”
　　十六年过去，在众多纷繁缠绕的回忆线中，许仙已记不清还有过这件小事。即便，就在许娇容嫁于钱塘县衙捕头李公甫那年，十六岁的许仙从一堆旧物中翻找出一只小竹笛，也无法令他回想起一二，仿佛那件事并未曾发生在他身上一般，而只是他转世投胎之前的某一世。至于个中细节，只待那只小白蛇历经千年修成人形后，再来人间寻到他，才能叫他忆起前世的种种。
　　话说人间一年类于妖界五十载，于仙界而言，则为短短一日。于是，那低等生灵需不断吸收日月五星及天地精华而换为人皮，之后从妖界来到人间，再升入仙界，方可入道归真。而那逃走的小白蛇因在修炼五百年时偷吃了法海一颗灵丹，提前获得了五百年的修为和功力，并给自己取名为素贞，取无暇忠贞之意。
　　隔日，白素贞来到青城山下一座观音寺庙，求观音菩萨点化，以脱离凡尘，一心向道皈依三宝。
　　菩萨慈悲心肠，她讲：“尘缘可弃，恩情难忘，你尚欠人间一桩深情，难道就不思图报了吗？”
　　白素贞心虚道：“弟子也知报恩之道，但事隔千年，茫茫人海又如何报呢？”
　　菩萨缓缓道来：“善哉，善哉，三月三日是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有缘千里来相会，需往西湖高处寻。”
　　白素贞知会点头后离开观音庙，便腾云驾雾来到浙江杭州，寻到一处废墟宅院，用幻术将其变为奢华豪邸，名之为白府，其中三庭六院，回廊曲折，小桥流水，昙花鱼戏，无不令人赏心悦目，于是她就此住下，只待那三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