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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菩珠 ...

  •   大定二十一年,隆冬。

      一辆牛车往皇宫方向驶去,车檐上悬挂着木牌,上面刻着“京兆府尹”。

      略微踟蹰,李连玉终是忍不住凑近身旁的夫人,撅嘴低问:“阿娘,怎得她也去?”

      她是大京兆李光阖之女,三品大员的嫡长女,打小就在这富贵似锦的上京长大,却是头一回入宫,而她这个庶妹,一年前才从河南府来,就能同她一同参加宫中盛宴。

      “你阿耶自有安排。”

      李连玉嘟囔着不敢多言,李夫人邝氏目光微闪,再道:“皇后赏梅宴,能拿帖子要么天子亲故,□□外戚,要么公侯世家,名门清流;仅凭官身,除卢相公府就是咱们李府。太子妃仙逝已逾一年,赏梅宴更是时隔三年再开,如今不止太子妃之位空悬,东宫良娣、承徽,亦是寥寥。”

      李连玉知晓此话不是说与她的,府上正相看着阿耶在河南府任职时的上峰,如今的吏部侍郎知制诰左程文之子左嘉敬。

      若说卢相公为外相,左程文就是内相。

      更况,左氏百年名门清流,大儒辈出,不比入皇家差。

      李府嫡脉尚未分家,李老夫人膝下拢共三子,李光阖居中,上有长兄,下有幼弟,第三代的兄弟姊妹更有二十人之多,皆靠他一人撑着门楣。

      李光阖女儿众多,只她是嫡出,可此次进宫却让阿母带着一个两年前才接回府的外室庶女。

      思及此,李连玉细细朝李菩珠看去,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庶妹是极美的,面若珠玉,眉似叶柳,一袭轻烟纱罗更添几分仙姿,就像菩萨座下的莲花化身,姿清而纯。

      整个李府,没人比得上。

      只是性子太过冷清,总一个人杵着,叫人难以接近。

      李菩珠知道,邝氏的话是对她说的。

      三年前的赏梅宴出了岔子,原定的太子妃换做旁人;而一年多前,这位“旁人”太子妃和太孙先后身陨,东宫后苑被清洗一番,只留下个位份最次的奉仪。

      太子虽被参了一本内帷不修,可天子子息不丰,他又是养在皇后膝下的嫡长子,储君之位无可撼动。

      空空如也的东宫后苑,顷刻变作饿狼盯紧的猎物,不咬上一口必不罢休。

      只是,这太子妾,从不是她所求。

      牖外白雪纷纷,落于朵朵艳梅,内室顶好的银丝炭烧得温暖如春,自巳时命妇贵女拜过杨皇后,李府三人就被安置在林光园长春殿的右厢,右厢很大,三三两两的女眷说着话,看似一团和气,却又泾渭分明。

      这些人,李菩珠大都不认识,也不是她能结识的。

      李连玉虽一直生活在上京,可一年半之前,阿耶李光阖只是河南府少尹,这些京中贵女,眼中哪能瞧见小小的河南府少尹之女,可随着李光阖升任大京兆,她也能同名门左氏议亲。

      右厢中除了卢相家的三个女郎,顺平伯之女和郑大将军府上的小娘子外,剩下的年轻女郎便是同她议亲的名门左氏的女子。两位年轻女郎坐在左程文夫人身后,大的是前河南府,也就是东都国子司业左程鸿之女左瑕敬,从前她去河南府之际也曾见过;另一个是太子詹事左程松之女左爱敬;左程文没有女儿,只有几个儿子,嫡次子左嘉敬,也就是她的议亲对象。

      邝氏带着李连玉正同左夫人寒暄,掀起门帘进来个年长的宫人,说道:“皇后殿下口信,让各位小娘子不必拘礼,方桌上有玉瓶,今日特许各位小娘子在园中剪梅插花,夜宴之时皇后殿下会亲自评选出魁首。”

      除传口信,宫人也有观察各位年轻女郎之意,太子妃虽只有一位,可太子后苑多得是空悬。

      一时间,右厢年轻的女郎们蠢蠢欲动,不多时只剩几位年长的夫人和李菩珠。

      长春殿内梅上落雪纷纷散落,映出梅后的道道倩丽人影,李菩珠避开人影,殿外的红梅虽不如殿内艳丽,却多了几分野性,她小心地剪下一枝极为赤红的梅蕊,她想若是故人还在,想必会十分欣喜。

      再难相见的河南府好友,性子若梅高洁,素来最爱热烈的赤色。

      “哪来的乡妇,竟敢剪姑母的梅花。”

      李菩珠一惊,手中的梅蕊应声落地,散作片片花瓣,再难复还。

      层层叠叠的梅蕊后,来人着一袭艳丽的赤色斗篷,脸上恼怒万分,将原本好看的面庞衬得几分狰狞。

      李菩珠不愿与之争锋,来人带着一个侍女,来得如此迟却理直气壮,又叫皇后姑母,只能是现任杨国公之女,皇后侄女杨华珠。

      杨华珠出身高门大姓范阳杨氏北支房,北支房的先祖为大祁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得封世袭的杨国公;到先杨国公时,又因拥立现在的祁帝楚钧,得以权柄在握。

      先杨国公嫡出二子一女,长子现任杨国公杨徽,次子常年镇守边关,为幽州都督杨衡,女为杨皇后杨隽。杨徽嫡出一子一女,子为世子杨危之,女则为杨华珠,其余庶出子女年岁皆幼;杨皇后虽正位中宫,却未有所出,只将身旁婢女所出的太子楚练养在膝下。

      是以,杨华珠从小在宫中长大,说一句杨皇后的亲闺女也不为过。

      “女郎君,皇后殿下特许今日让小娘子们剪梅插花,用作宴间评比。”李菩珠虽有心避让,可不见得别人会放过她。

      杨华珠走近才看清是怎样一副梨花姣面,本就因与覃薙那个女人平分“上京双姝”的头衔而心气不顺,更何况眼前的女人竟有一张不亚于覃薙的脸。

      “你是谁?”貌美的女郎送到姑母的赏花宴,不要以为她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太子阿兄的后苑,可不是这些攀龙附凤的女人的去处。

      “妾是京兆府尹之女,行九,闺名菩珠。”

      “大胆!”

      话落,却是杨华珠的侍女翠璞上前怒斥:“你可知你的名字冲撞了杨国公府上女郎君的名讳?回去告诉你家府公,就说杨娘子让你改名,不管叫菩也好,芙也罢,总归不可有'珠'字。”

      李菩珠掩下眉目,低头应是。

      除宰相之外,其他有官无爵之人对杨华珠来说,都同杨府中的家仆差不离,只是京兆府尹这官职有些不同,她的大兄杨国公世子杨危之筮仕为京兆府尹,可三年前因她之故自请外放,好不容易最近才松口回上京,却是未领差事,竟是眼前这个女人的阿耶占了她大兄的官职,害得她大兄闲赋在家。

      当真可恶至极,比家仆之女冲撞了她的名讳还可恶。

      “好啊,原来是你阿耶占了我大兄的官职。”

      李菩珠一愣,想起杨国公世子曾任京兆尹,暗暗叫苦:“阿耶一年前才从河南府调任京兆尹,从前京兆尹一职……”

      “什么?!河南府?这么说,你阿耶是河南府尹,你之前一直在河南府?那你是不是见过……”

      若说杨华珠方才只是想小小教训她一番,那么此刻杨华珠使劲攥着她的手,目露凶光的模样恨不得吃了她。

      李菩珠不知杨华珠为何突然发疯,刚想解释李光阖并不是河南府尹,却想到曾经李光阖让她在府中献舞之事,旋即回道:“九娘虽在河南府,却一直住在乡下老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万万未见过旁人,望娘子怜惜九娘闺誉。”

      “哼,料想凭你也配。”杨华珠放开她的手,却掰起她的脸,长长的指甲尾顺着眼角往下,眼见着就要陷入内里。

      李菩珠的心提到嗓子眼,今日难不成真要被这跋扈的女人毁容,正想着要不要拼了命反抗,突然下巴上的桎梏松开,抬眼间,只剩下杨华珠的背影,只是这背影看上去,格外异样。

      见主仆两人离开,李菩珠暗暗松下一口气,如今她的模样在旁人看来低眉顺眼又板正如老妪,就是再好看,男人也不会喜欢。

      这段小插曲过去,她回到东厢,沉默坐在一角听着夫人们说着家中晚辈趣事,转眼间,日头西斜,徬晚的重头夜宴即将登场。

      “不好了--”

      尖刺的喧嚣划破长空,惊得空中冬鸟盘旋,也惊在长春殿一众人心中。

      杨华珠死了。

      这个消息就如同最快的千里马,一时间传遍皇宫所有角落。

      李菩珠也没想到,她第一次见到天之骄女的杨华珠,竟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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