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乔莫昔

5、昨夜花容

　　楚俊风心如刀绞，本想出声安慰，却又止步不前，他与她三顾定情，他最初本是被她的才情所迷，并非她的如花容颜。

　　楚俊风苦笑一声，缓缓道：“娘子何出此言？难道在你眼里，俊风是那种贪欢爱美的浪荡公子吗？你我相遇相识乃是天赐良缘，上安家提亲之前，我都未曾一睹娘子芳颜。俊风看重的不是娘子的容貌，只是你而已！”

　　安陵柔柔低语道：“夫君有才有德，前程似锦。你……还是休了我，另觅良妻吧。只道是安陵命该如此，配不上你。”

　　楚俊风截口道：“娘子……我配不上你才是。娘子文采出众，曲艺不凡，实乃难得的名门秀女。你因嫁入楚家才遭得此难，俊风欠娘子的，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他越说，语声越低，掩不住的怅然悲怆。

　　安陵冷声道：“原来夫君是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为了你楚家的声名才不忍将我扫地出门的么？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哪怕是休书上写安陵不贤无德，我也认了！”

　　“不是的!”

　　楚俊风极力平复心绪，良久才开口道：“娘子，休书我是不会写的。你既嫁了我，便终生是楚家的人。”

　　安陵幽幽的声音飘来，带着浓浓的悲哀：“也罢，从今往后我与随身丫头就住在偏院里，相公吩咐下人每日送些吃食来。我绝不不踏出楚家半步，夫君亦可不必再见我。纳妾休妻统统随夫的意。”

　　永不相见么？那这与彻底失去她，有何区别？

　　楚俊风绝不妥协。

　　他知道，对于像安陵这般风姿出尘的女子来说，失去容貌就意味着一生的悲哀与痛苦。而这般悲哀与痛苦却又偏偏是他带给她的。

　　她百般顾虑，万般愁苦只是在担心他会嫌弃她而已。

　　楚俊风顿时心如刀割，咬着牙道：“娘子，我想见见你的模样。”

　　“不！”安陵惊呼出声。

　　“难道你要躲我一辈子吗？娘子真的打算与我情断意绝？”楚俊风狠下心肠咄咄紧逼，“娘子，让我看你一眼，你连让我写下休书都不怕，却怕让我瞧上一眼吗？”

　　安陵俯撑于床榻之上抽噎不止，悲从中来，“夫君若是一日不见我此番模样，安陵在你心里便一直都是最初那个美好的女子。若是让你见了……”

　　安陵只觉得双肩一紧，楚俊风早已步入屏风之后扳过她的身子，与她并坐于床前。

　　安陵就如楚俊风初见一般，白纱遮面。咋看之下，并无区别。她蓦地偏过头去，双肩不住地颤抖。

　　“娘子，你别怕。让我瞧瞧。不论你如今是何模样，在俊风心里，你永远都是都是那个风采出尘的白衣仙子，永远都是。”

　　“你还没见着，当然会这么说，若是你见着了，定会觉得我丑若无艳！”安陵似嗔还怨。

　　楚俊风低低一笑，耐着性子哄道：“若是我见着了，却依然觉得娘子很美呢？”

　　“那定是你在说谎！”安陵侧着头说道。

　　楚俊风从她耳后根拂落面纱，轻柔地捧起她的脸。

　　她腮边如玉的雪肤不再白皙柔嫩，红肿起伏，但是精致的五官依旧。依旧可以瞧得出原本的几分花容。

　　水光在眸底幽幽地打着转儿，安陵合上双眼，潸然泪下。悲惨往事纷涌袭来，心中无限悲戚。

　　六年前，安家一场大火，烈焰滔天就如一个月前的楚家一般。

　　当时阿蛮舍身冲入火海，将安陵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伤愈之后，安陵整日对镜沉思，静默不语。她抚上脸颊，原本细腻光滑的触感不再，只是眸中耀人的神采依旧。

　　父亲母亲日夜陪伴，阿蛮寸步不离，紧紧跟随。

　　安陵知父母心中所思，苦笑一声，扬起下巴道：“女儿是不会自寻短见的，爹娘不必担心。失去美貌也没有关系。将来女儿依旧要嫁给一个德才兼备的男子。”

　　安家二老闻言，心酸万分。只叹女儿能想得开已是万幸，所以对她倍加珍爱。

　　只对外人道，将来若是安陵出嫁，安家愿意奉上一半的财产以作嫁妆。

　　安陵不以为然：“爹，若夫家是为了贪图安家的钱财而来迎娶女儿，我还能嫁给他么？”

　　她相信，这世间总会有脱俗的男子倾心于她。不为她的美貌，不为安家钱财，只是为了她。

　　这些年间，安陵以纱遮面，游走于山水之间，心性开阔，自然不似一般闺中小姐。

　　她本是韵致天成，即使刻意掩去面容，也掩盖不住由心而发的风华气质。

　　一年前，她识楚俊风文采风流，心性纯良，以他为今世良人。

　　心性使然，她不会是躲在闺中偷偷思念他的女子之一，她要用计，让他为之倾倒。

　　心下生了主意。第一次她于诗会上飘忽一现，惹他无限遐思。

　　第二次，她于豪门侯府，官绅商贾之前献艺，一曲惊人。

　　阿蛮告诉她，楚俊风每年九月必登山。她早已等候多时，只为引他尾随至安家。

　　从初识开始，一切皆出于精心算计。

　　新婚之夜，她命阿蛮于偏厅纵火，引开楚家众人。

　　而后，新房着火无人来救，她理所当然地置身火海，命悬一线。

　　大夫救命，却挽救不了美丽的容颜，这一切不是正与六年前的情景相似么？

　　外人只知道她是在嫁入楚家之后毁了容，楚家难辞其咎。

　　以楚俊风对她的倾慕之情，以他对她的歉疚之心，她还不轻而易举地把他牢牢地攥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