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乔莫昔

2、巧笑倩兮

　　楚俊风第二次见安陵，是那次莫大人的六十寿宴。

　　席间觥筹交错，贺语不断。

　　忽有一女子白衣出尘，依旧是白纱遮面，怀抱琵琶至帷幔之后，姗姗而出。

　　彼时，楚俊风只是眼尾轻轻一扫，便觉得此女风姿婀娜，美丽不可方物。

　　再细细一看，莫不是他酒后眼花？此女不正是那次丽江诗会上匆匆而来，复又匆匆隐去的仙子么？

　　楚俊风瞬也不瞬地看着安陵缓步拾阶而上，待她坐定，悠悠启口：“莫伯伯今日大寿，小女子便为在座众人奏一曲助兴，俗音不堪，还请担待。”

　　其音一出，众人闻之，只觉得宛若天籁。

　　纤指一拨，琵琶曲音，铮铮然，声声脆，绕梁三日犹不绝。

　　诸人皆沉溺其中，心悦神怡。

　　一曲毕，还未及楚俊风品味仙音，安陵娇巧的身形一闪，他于眼尾处捕捉到红色幔帐边上飘过的一片白影。

　　也就那一瞬，人已无踪。只余厅上迟来的击掌之声。

　　楚俊风顿时腾身而起，不顾失礼之处，退于席间。追随着那一抹飘忽的身影，直至后花园的游廊。

　　游廊不远处是一座诺大的池塘，夏荷亭亭。

　　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带着些许温热的湿气，仿若情人温柔手抚摸着脸颊，令人舒适怡然，使人积于夏日的烦闷燥热也从心头一扫而空。

　　安陵施施然而行，楚俊风缓步随于其后，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自己明明想一睹芳容，楚俊风却不敢上前，担心行为太过，失了礼仪，更甚者给那位女子留下一个风流孟浪的印象。

　　安陵行至月洞门处，一个拐角。就在那一小会的功夫，楚俊风眼里那道娉婷身影又消失不见了，他心中顿时惶惶不安。

　　他紧步跟上，可是月洞门后哪里还有半点人迹可寻，遂心中疑窦丛生。

　　她似一缕轻烟，飘忽不定，明明自己竭力去追寻，却怎么也捕捉不到她的行迹。

　　难道，她真是九天玄女，本不属于凡尘？

　　楚俊风长叹一声，拂袖而归。除却遗憾和不甘，心底更加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那是许久抹之不去的怅然。

　　他和她就此无缘了吗？

　　九月登高，秋风瑟瑟。

　　山峦起伏波荡，白雾氤氲山尖，少了几分凌厉，平添了几分柔和。

　　黄山山顶有一座八角亭，亭内凭栏处立着一名素衣少女。山风卷起她脑后未束的青丝，纷扬飘逸。她雪白的衣袂亦随风扬起，犹如一只振翅欲飞的白蝶。

　　楚俊风见此情景，大步行至亭内，失礼叫唤了声：“姑娘……”

　　他在担心，担心她又再一次在他眼皮底下，羽化登仙而去。

　　他又见到她了，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冥冥之中，他与她有一种莫名的缘分，有一条红线将他们牢牢地栓在一起，纵使分开，依然还会再相聚。

　　这是月老牵起的姻缘线么？楚俊风无声自问。

　　安陵回首，笑吟吟望着他。

　　她的笑，不是现于唇边的笑，是从那双晶亮的眼眸里溢出来的笑意。她笑得眉眼弯弯，仿若娟娟弯月。

　　此时，她依旧是白纱遮面，让人无法辨清那隐于面纱之下的绝美容颜，只能于婀娜的身形之中感受到她绝美的风姿。

　　楚俊风上前迈进一步，他绝不能让她再次毫无声息地消逝，若她当真是来去无踪的仙子，那么，至少他也要触及她的衣角，证实这一切并不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安陵轻轻跃下，莞尔一笑。她绕过楚俊风缓步走出八角亭，不发一语。

　　“姑娘……”楚俊风赶忙出声唤住安陵。

　　安陵闻言，顿住脚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楚俊风幽幽念道，一言一语皆是这些日子苦苦隐于内心刻骨的相思。

　　“在下有幸与姑娘有三面之缘，请恕俊风唐突，姑娘能否告知芳名，以解相思。”他对着她的背影，低声说道，脸颊似已染上可疑的绯红。

　　安陵不语，楚俊风想上前几步，顿时又心生敬意，不敢亵渎她的高雅清华。

　　安陵侧过脸，柔声道：“我叫安陵。”

　　一语毕，便缓步离去。

　　他还能再见到她吗？上天赐予他们三面之缘，他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安陵……

　　楚俊风思忖半晌，追上安陵。

　　此番，安陵并没有同前两次那般，倏而消逝。下山之后，她于街市之中款款而行，又过了半个时辰便行入一座大宅内。

　　掩门之声响起，朱红大门缓缓掩上，她娉婷的身影再次消失于楚俊风的眼里。

　　楚俊风驻足仰首望去，宅门顶上悬着一幅黑色匾额，烫金镶着“安府”两字。

　　安府？安陵？

　　他知道了她的芳名，他知道她驻足于何处，楚俊风满足地笑了笑，喉间渐渐泛起苦涩。

　　他与她的缘分会止于此吗？

　　楚俊风第三次见安陵，一丝甜蜜，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