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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月12日,周六 ...

  •   埃文骑着摩托往小镇的方向开过去,中途只停过一次,为了把空的手枪塞进行李袋里,免得人家看到他手持武器。路标显示他距离班德拉只有两英里。一路经过不少店铺,还有个烧烤店,以及许多广告,宣传镇上每个月都会举办的各种活动。走了一阵后他选了条偏僻的道走,远离主路,边行驶边在思考怎么样才能偷到一辆车。
      他需要一辆车。德兹随时可能找过来,开车从他身上碾过去,把他碾成渣。
      偷车是个很奇怪的想法。他忽然间不再是这个正常的世界的一员了,他走进了一个灰色地带,一个他毫无所知的世界里,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也没有北极星给他指路。他在国家新闻里看到自己的脸了,看到人家把他当成受害者来讨论分析。他开车撞了盖布瑞尔却没停,而是继续往前开。他看到盖布瑞尔被人打了两枪,却没去找警察报案。他遇到了可能杀害了自己母亲的凶手,却没有报仇,反而从那人身边逃走。
      他之前的生活准则乱套了。
      他继续往前开,直到路边的房子小了些,各家各户的院子也没有之前的那么整洁。
      闭塞的小镇,夜不闭户,车不落锁,是吧?他希望是这样。他把杜卡迪停下,车钥匙塞口袋里,行李袋挂肩后。天上响起雷鸣声,开始下雨。路边大部分的房子外都是停车位而不是车库,这很好,更方便他找车。不知道偷车贼们是不是也是这样靠近目标车辆的。雨越下越大,逼得大家都回室内了。他一个车道一个车道走,一辆一辆车去看,去试,寻找没上锁的车,祈祷着没人看到他的动作。可是所有东西都锁上了。一个闭塞的小镇上竟然也有如此多的防备。
      走到第八条车道时,他已经湿透了,正要开一辆皮卡车的车门,却见那户人家的前门开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走出门廊。
      “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先生?”那人问。他的语气不是威胁或质问,不过也不是邀请进门喝酒那种热情好客的态度,“你在做什么?”
      “发传单,”埃文指了指自己肩上的行李袋,“我本来应该把传单夹雨刷上,可外面太湿了,就想把东西放驾驶座里。”谎言编得如此自然,埃文自己都心惊。
      “什么内容的传单?”大个子往前一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埃文:长长的头发,戴一只耳环,乱糟糟的保龄球衫,身上满是污垢和盖布瑞尔的血。
      “镇上的新教堂,”埃文说,“主的神圣的血脉,您得到救赎了吗?捐款更多的人能得到更多救赎,我们用响尾蛇和…”
      大个子说,“谢谢,不用了。”然后走回屋内,关上房门。
      埃文往大街的方向走,越走越快,然后跑起来。那个大个子可能信了他的话,也可能没信,回到屋子里正打电话报警。
      又过了两户人家,他终于看到了“圣光”:一辆没上锁的卡车。那是辆红色的福特150,车内干净整洁,只有一个咖啡杯和一个手机,以及一个因摸得太多次已经很旧的天线宝宝毛绒玩具。房子里没开灯,门口的邮箱上写着埃文。屋主与他同名,这是个好预兆,是幸运女神给他的幸运之吻。他从笔记本里扯下一张纸,写着:真的很抱歉开走你的车,路尽头停着的杜卡迪归你了,我会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把卡车停哪里了。他把天线宝宝和这张字条以及杜卡迪的钥匙房子门廊显眼处,然后上车,打火,他拿走了对方的手机,在愤怒的车主停掉手机服务前,他可能用得上。
      直到他把车开走,屋里也没人出来。
      他保持着稳定而缓慢的车速,看了下油箱容量,几乎是满的。上帝总算赐给了他一个不用拼命争取也能得到的喘口气的机会。
      ‘现在你是个真正的罪犯了。’埃文对自己说。他妈会怎么说?
      她会说,去吧,去弄死那个杀了我的混蛋。
      不,复仇没那么重要,救回他爸才重要。盖布瑞尔说父亲约定好的团聚地点在佛罗里达。如果父亲没在德兹·贾戈手里,那他可能已经在那边等着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他可以开车去圣安东尼奥,然后往东走那是佛罗里达州的方向。
      开上高速路后,他打开收音机。雷声震耳欲聋,风暴越来越大了。他开着卡车往东南方向走。他知道,这些路标会指引他到圣安东尼奥,然后他可以走10号高速路,直达休斯顿,然后穿过路易斯安纳州的平原和河湾地带,再穿过密西西比州和阿拉巴马州的交界,最后进入佛罗里达西部。
      然后,他就能找到他爸了。在那个巨大的、拥挤的佛罗里达州,虽然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寻找,可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停在原地等死。
      他想到了那些文件。那些文件,是他谈判的筹码,是救回他爸的关键。如果德兹·贾戈和他的同伙相信他还有一份文件的备份,并且会拿那个备份去交换他爸,那这些文件就是他爸的保命符。杀了他爸,埃文就没理由再为文件内容保密了。
      以前也有人向他撒过慌,就在他的摄像机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比真实的情况更好,或更聪明。最厉害的骗子不会脱离现实,他们说的话真假参半,很接近真实情况。所以,或许德兹和盖布瑞尔说的话都有些许内容是真实的。
      他浑身都疼,整个身体都在跟他抗议,说他们受够了,需要休息。可他不能停,他必须集中注意力,看着路面,别再想妈妈或卡丽,只管开车。
      ‘每一英里都会让你更靠近。’每次家庭长途旅行,他爸都跟他这么说。他们家没有能走访的亲朋好友,假期总是全家人一起去科罗拉多大峡谷或他刚出生那会儿父母曾经住过的新奥尔良州,去圣达菲,他15岁的时候一起去迪士尼世界,其实他年纪有些大了,可他依旧玩得无比开心。每次出发的路上,他都会问那个孩子气的问题,还有多久才到?每次他爸都回答,‘每一英里都会让你更靠近。’
      那不是回答,埃文会抱怨,然后他爸只是重复那句话,‘每一英里都会让你更靠近。’从后视镜里对他微笑。
      最后他妈会说,‘享受旅程就好,亲爱的。’她会从副驾驶往后靠一些,然后握住他手。青少年时期,他会为此感到不好意思,可现在回忆起来,那触感就好像是天使在触摸他。那是典型的妈妈式的乐观。他好想妈妈,妈妈的去世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缺了一部分,好像少了条胳膊一样。
      德兹说,‘你父亲为政府做一些特殊的工作。’鉴于过去两天发生的事情,埃文觉得,就算德兹是个骗子,这句话应该也有一部分真实性。这个概念很含糊不清。他并不知道一个间谍会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他想象中应该不是詹姆斯·邦德那样。他想象出来的画面,是个憔悴的、忧郁的李·哈维·奥斯瓦尔德(刺杀肯尼迪的凶手),口袋里装着一把瑞士手工定制的带着消音器的枪,身着军用防水大衣,万一粘上了血和污渍,都能轻易被冲刷干净,因长期生活在高压下,时时害怕身份被发现,灵魂枯萎,双眼无神。他父亲可不是这样的,他父亲喜欢读格雷厄姆·格林(有间谍经历的英国作家)和约翰·格里森姆(美国畅销犯罪小说作家)的书,喜欢看棒球赛,讨厌钓鱼,总是在编程,非常爱家庭。埃文从小到大从没缺过父爱。
      ‘你爸在跟你说完他爱你之后,上了飞机,然后去其他地方偷盗机密或杀人了吗?你小时候吃的食物、嚼的口香糖、买的动漫书以及所有热爱的玩具,包括读大学的学费,都是用沾满鲜血的钱支付的吗?’埃文问自己,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在德州宽阔的道路上行驶,道路漫长,霪雨霏霏。‘每一英里都让你更靠近,’他小声对自己说,一遍一遍说,麻痹自己,让自己克服心中的痛苦,变得坚强。
      他会找出真相的,他会找到他爸,他会让杀死他妈的凶手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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