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者们]二百五》鹅鹅花明

4、追逐

　　晨光微熹。
　　刘Rachel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雀鸟鸣唱声。
　　叽叽喳喳的，令人心烦意乱。
　　……难道自己现在在森林里不成？
　　还真浪漫啊，这次的臆想。
　　她十分费力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英俊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绒睡袍，衣领交汇处露出一小片健硕白皙的胸膛。指骨分明的手里握着一本翻开了一半的全英财经书籍，似乎是在翻阅着什么。
　　整个人清贵难言，比记忆里更加锋利冷肃。
　　他发现了她的动静，狭长的眼睛透过垂在额前几缕发丝，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刘Rachel看着崔英道眼眸中闪动着的复杂情绪，一时之间竟然感到有些恍惚。
　　从前吊车尾的家伙，现在看起了对语言方面要求极高的书本。
　　……睡得太好，她忘记了。
　　崔英道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集团会长。
　　连从前望其项背，觉得难以比肩的金元哥，现在都要避开这个纨绔公子的锋芒了。
　　不过……话说回来。
　　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方？
　　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
　　“早上好啊，sister。”
　　奇怪的鸟鸣声，随着他低沉的嗓音消散得干干净净。
　　娇小的洋娃娃歪了歪脑袋。
　　被药物麻痹的中枢神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恢复正常。
　　她直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这里并不是虚幻的世界。
　　看着奢靡的套房中陌生又熟悉的设施，漂亮的猫猫盯着玻璃展柜里的头盔，迟疑的问道。
　　“这里是……3405？”
　　那头的崔英道已经扔了杂志，懒洋洋地贴了过来。
　　他坐到了床头，深邃迷人的五官上已经带了笑。
　　“我睡得好好的，突然天降横祸。不知道谁半夜‘咣咣’砸我的门，哭着喊着非要和我睡一张床。”
　　这位大韩民国的头号黄金单身汉，现在笑得一脸欠揍。
　　闻言，漂亮的猫猫冷冷的剜了他一眼。
　　她没搭理他。
　　崔英道笑意不减，煞有其事的说道。
　　“你还闹着要我帮你换睡衣，哥哥就只好把自己的睡袍给你裹上了。”
　　刘Rachel顺着他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宽大的男士睡袍。
　　她沉默了半天，最后一声不吭的钻回了被子里。
　　雪白的被褥瞬间掩盖住了小猫玲珑的身体，令英俊的男人有点迷惑。
　　……这是什么反应？
　　崔英道戳了戳她肩膀处的被子。
　　“恼羞成怒了？”
　　被子里隆起的小山丘动了动。
　　她闷闷地说：“我要继续睡。”
　　崔英道更想笑了。
　　睡什么睡？他要逗她玩。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脑袋上的被子拽了下来。
　　“你就不反驳两句？”
　　失去了被子的掩护，刘Rachel精致娇艳的小脸就露了出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尾部微微上扬的小猫眼眸里充斥着不满。
　　“因为我不能确定这些行为的真假，也记不清出电梯之后的事情，所以没办法来反驳你。”
　　崔英道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昨晚在私人医生那里，了解到了许多东西。
　　任何一类安眠性药物服用之后，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副作用。
　　思绪混乱，语序颠倒只是最浅显的。
　　但只有超过一定剂量，才会失去记忆，从而导致无法辨别虚幻与现实。
　　怎么随便说出口的话，都让他这么心疼。
　　崔英道清了清嗓子，尽量放缓语调开口询问。
　　“为什么要吃超过剂量的安眠药？”
　　刘Rachel顿了顿。
　　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想了又想，她索性也不做隐瞒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血液里残余的药剂作用还未退却，周身充斥着无力的绵软感。
　　刘Rachel把被子拽了回来。
　　她重新埋进了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被子里。
　　“昨天想迅速睡着逃避一下现实，低估了酒精在其中发挥的效用。”
　　俊美的男人垂下了眼睛。
　　她没有正面回答，其实就已经是答案了。
　　关于赎罪这件事……任重而道远。
　　崔英道长长的出了口气，又推了推她的肩膀。
　　他没话找话似的说：“这是我的床。”
　　娇小的洋娃娃被他推的不耐烦，往床的那头拱了拱。
　　“七星级酒店的待客之道就是要赶顾客走吗？你这样开门做生意，就不怕哪天集团突然倒闭吗？”
　　她也想爬起来。
　　但浑身酸软无力，思考能力也没有完全恢复。
　　就这样走路，一定会站立不稳。
　　被窝很暖和，睡都睡了。
　　她懒得给自己找罪受。
　　刘Rachel一边想着，一边把昏沉肿胀的脑袋塞进了枕头里。
　　她还没闭上眼睛，带着调笑的话语就撞进了耳朵。
　　“那倒也不是赶你走，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现在玩得挺变态的啊……连哥哥的床都敢爬。”
　　英俊的男人笑嘻嘻的，看着这只漂亮娇贵的小猫。
　　会不会见到一只脸颊绯红的小东西啊……
　　这话说得实在轻浮背德，搞得他自己都有点害羞了。
　　而刘Rachel表情淡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有什么不敢爬的？还能不放心你吗，因为初恋失败所以连性取向都改变了的男人。”
　　崔英道捂住了胸口，装模作样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来她是恢复了正常，不再沉溺于昨天的苦恼了。
　　“那段错误的情感已经过去了，少嘲笑我。”他一本正色的说：“今时不同往日了，sister。”
　　这也算是变相说出了自己现在的观点。
　　说完，崔英道就认真打量着这只小洋娃娃的表情。
　　他想要从中探寻出她的想法。
　　可是，刘Rachel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她揉了揉太阳穴，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给我开个长期套房，我这段时间要先住在酒店。”
　　“……为什么？”崔英道挠了挠眉毛。
　　有家不回，是什么意思？
　　“避免我妈妈的变相催婚。”
　　刘Rachel懒洋洋的撂下了这么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崔英道更好奇了。
　　李Esther的大名在圈子里如雷贯耳，精明算计的名头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他也在之前，亲眼见到了那位端庄妇人对于儿女婚事的态度和行为。
　　按常理来说，应该会直接给她订下婚事，而不是有商有量的态度。
　　如今居然转了性子吗？
　　“看来我们八年后还是同病相怜啊，都要面临关于人生大事的烦恼。”
　　英俊的男人笑眯眯的。
　　漂亮的猫猫在被子里嗤笑了一声，显然是想起了那些财阀太太们的热情介绍。
　　“是啊……现在能理解我关于催婚苦恼的人，也就只有崔英道一个了。”
　　闻言，清朗痞气的男人又靠近了她一点。
　　扑鼻的馨香迎面而来，还掺杂着他身上的味道。
　　有种奇异的和谐。
　　他或真或假的，说出了自己经过一整晚思索的想法。
　　“我也一直在被催婚，那些太太夫人们闲极无聊的时候就爱给我拉红线……所以，要不要咱们俩先凑合凑合算了，都落个清净。”
　　崔英道有些紧张的看着这只娇贵的小猫。
　　崔东旭到了出狱的时间，就选择退居幕后，不再插手宙斯的事情。
　　而他足够出色，并不需要联姻来给宙斯添加筹码。
　　他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因为这是他亲手挣出的东西。
　　这个想法，其实在之前就有了一点点苗头。
　　崔英道对结婚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也因为之前的旧事压在心上，觉得自己无法照顾好另一半。
　　从哪里绊倒，那就从哪里爬起来。
　　她现在还在过往的痛苦里浮浮沉沉。
　　如果她愿意，他会尽全力弥补。
　　他可以用一辈子，把她从漩涡里拽出来。
　　但刘Rachel听到这话面色未变，连眼睛都没睁。
　　“看在之前的兄妹情谊上，你没有男人接盘，也别来祸害我。我是不会凑合的……从十九岁生日那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嫁给真爱。”
　　崔英道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
　　想说的话有很多，瞬息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他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我喜欢女人。”
　　“少拿我寻开心，传言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猫猫硬邦邦的呛了他一句。
　　崔英道几乎被气笑了。
　　他不轻不重的，隔着被子拍了一下这团绵软的小东西。
　　七八年的异国生活，真是教坏了这只娇贵的洋娃娃。
　　“刘莱茜小姐，我个人建议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一个正常男性的底线。”
　　“知道了，英道姐姐。”
　　肩膀这次被他重重的拍了一下。
　　刘Rachel又往枕头里钻了钻，藏起了自己不由自主翘起的嘴角。
　　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果然，看到崔英道吃瘪，是天下头等的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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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的时候，一辆接一辆的行李车，也被推进了3405正对面的房间里。
　　来往穿梭的招待员们还在房间里忙碌，相对着靠在门边的二人也相谈甚欢。
　　“听说34层已经很久不对外开放了。”
　　娇美矜贵的明珠倚在3403的大门旁，斜斜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正在把箱子里的东西一项项整理好的招待员们，不由得纷纷竖起了耳朵。
　　“sister在这方面还是有特权的。”
　　经理给床塌换上了簇新的寝具，冲着套房里的职员们眉飞色舞，无声表达着自己的八卦之情。
　　“真是荣幸之至啊。”
　　漂亮的洋娃娃朝对面嬉皮笑脸的男人假笑了一下。
　　“哪里哪里。”
　　这位年轻的会长回了一个同样虚伪的笑容。
　　刘Rachel对着空气翻了个极娇媚的白眼，以嘲讽这位brother的虚情假意。
　　领头的经理已经谄媚的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刘理事，这是您的钥匙。”
　　崔英道越看那把钥匙越觉得眼熟。
　　他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个招待员就把一个带着街头涂鸦元素的头盔放在了这只小猫的爪子上。
　　金属钥匙在雪白纤细的指尖转了又转。
　　娇小的洋娃娃抱着头盔，扭头往电梯的方向走。
　　英俊高大的男人惊奇无比，抬腿就跟了上去。
　　“你会骑机车？”
　　“很奇怪吗？”
　　“……你能爬得上去吗？”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男人要了。”
　　“刘莱茜！”
　　香槟色的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招待员们窥伺的目光。
　　电子屏幕闪动，电梯开始运行了。
　　刚刚还噤若寒蝉的职员们，立刻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或许……你们见过会长这样吗？”
　　“咱们会长不是喜欢男人的吗？”
　　“瞎说什么？快瞧瞧咱们会长看刘理事的眼神……都能拉出丝来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经理你要笑得这样猥琐？”
　　“没大没小！前辈的事情也是你能置喙的？还有，发出疑问之前你可以先把你的门牙收回去吗？”
　　花体的罗马数字在不停往下掉着，很快就到达了一楼。
　　职员们早就熙熙攘攘的，挤在了走廊尽头那扇小小的窗前，往酒店的大门处看着。
　　………………………
　　首尔市区的夜景比白日里要喧闹许多。
　　阳光下冰冷高大的水泥森林，在月色里被霓虹灯盏装饰的迷离梦幻，有种纸醉金迷的糜烂感。
　　主干大路上，飞驰而过两道耀目的流光。
　　发动机的嗡鸣声由近及远。
　　黑色和红色的影子相互追逐纠缠，带起阵阵风声，把地上的落叶吹出了流线型的轨迹。
　　汉江大桥上的灯带，在夜晚闪烁着明亮金黄的光芒。
　　波光浩渺，江水滔滔。
　　两辆重型机车碾过草叶，停在了桥下的草坪旁。
　　刘Rachel摘下了头盔，把它挂在了火红的车身上。
　　她拍了拍裙子，坐在了江边的草丛旁。
　　英俊挺拔的男人，带着奇异的目光，也坐在了她身边。
　　“……你的驾驶技术还不错啊，压弯和超车都很厉害。”
　　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这么娇小可人的一只猫猫，竟然能控制着一辆重型机车，和他在黑夜之中穿梭竞速。
　　不过……不变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刘Rachel对他的态度。
　　“是啊，我刚刚降档嘣了你整整三次，brother。”
　　矜贵的明珠对着宽阔的江面，扬起了半边嘴角。
　　崔英道心里好笑。
　　她好像很得意。
　　“什么时候会骑机车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
　　几年不见，她比从前多了好多秘密。
　　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寻。
　　“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药又太苦，所以总要找到安眠的方法。”
　　崔英道怔怔的看着她精致娇美的侧脸。
　　“还多亏了你载我去校服店的那一趟，让我在巴黎很快就找到了合理的发泄方式。”
　　刘Rachel纤细雪白的手指，在无意识的敲着郁郁葱葱的草地。
　　“一开始确实是很困难，我的身高体重都不足以驾驭这种大家伙。后来就好了，我发现我可以驯服它了……接着，就穿梭沸腾于整个城市的血管，把黑夜交给引擎和油门，把内燃机的嗡鸣声和乱七八糟的情绪都留在身后的风里……这样，有一种奇妙的治愈感。”
　　轻若鸿毛又重如千钧的话语接踵而至。
　　崔英道有些惊惶的发现，刘Rachel身上散发出了一种颓靡的气息。
　　脆弱，易碎。
　　像熟透了的水果被人反复碾压，流出鲜甜可口的汁水。在极致的美味与腐败的边缘徘徊，有种危险的惑人之态。
　　“相比于药物，我其实更相信肾上腺素消退后带来的疲倦感，那让我很快就可以入睡。”
　　她朝他歪了歪脑袋。
　　崔英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木木的。
　　“我刚刚就想说了……你的速度太快了。以后就算是发泄情绪，也不要骑得这么猛了。”
　　刘Rachel又笑了。
　　“忘了告诉你了，转速表就是我的肾上腺素。只有高转的夜晚，才能热血澎湃。”
　　崔英道闭上了还要说话的嘴。
　　她的意思很明白。
　　速度带来的风声，就是她的镇魂曲。
　　是能让灵魂得到解药的濒死快感。
　　他身为罪人之一，又有什么资格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冒着这种风险，也要解放自己的情绪，只有一个可能。
　　—————那些暗潮汹涌的负面情绪影响，和生命危险同样严重。
　　明明这个漂亮矜贵的洋娃娃在笑，崔英道却听到她的另一种声音。
　　她在说……救救我吧。
　　英俊的男人咬住了下唇。
　　李Esther态度格外宽容的根源，原来是在这里。
　　无形的愧疚感压弯了他的脊梁，几乎让他抬不起头来。
　　他知道在当年那场荒唐大戏之后，她们母女去了趟夏威夷度假。
　　刘Rachel发在社交平台上的照片，是西海岸遥远的天际线。
　　—————“我不喜欢冷。”
　　遥远又古怪的配文在今天全都有了解释。
　　是因为难过的事情，全部都发生在那个冬天吧。
　　身为明珠所有的骄傲，全都被不知所谓的发展碾碎了。
　　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该如何拯救她？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一种方法。
　　“我们交往吧，让我来照顾你。”
　　崔英道认真的盯着她清澈透亮的眼眸。
　　如果要挽救即将坠在地上粉身碎骨的瓷器，那就只有在半空中抓住她这一个办法。
　　现在这种情况，和他过往产生过的所有感觉都不一样。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想要靠近的情愫。
　　这么多年了，他近乎执拗的在等着给她道歉。
　　没人教过他爱，但心跳不会说谎。
　　赎罪的方式是付出他最值钱的东西————他整个人。
　　他只为她如此。
　　“我还没沦落到和取向相同的人虚假掩护的地步。”
　　刘Rachel摆了摆手拒绝了。
　　她抱住了双膝，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
　　这只小洋娃娃，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她的样子有多么靡丽颓然。
　　她把他的话当作了安慰。
　　崔英道又心疼又好笑。
　　“我再说一遍，我喜欢女人。”
　　他戳了戳她的脸颊。
　　软软的。
　　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但一定也是甜甜的。
　　娇小的洋娃娃匪夷所思的转过脸来。
　　崔英道发现，她身上那种危险的气息神奇的消失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听到了令人七窍生烟的话语。
　　“不喜欢男人……那你是不行？”
　　漂亮的猫猫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又认真的看着他。
　　这副假模假样的认真神态，惹得男人心头火起。
　　“我需要证明一下我很行吗？”
　　他神色慵懒，修长的手指落到了她的脖颈处。
　　这个动作，让刘Rachel记起了不好的回忆。
　　她不想再被提一遍衣领子。
　　“不必了。”
　　漂亮的洋娃娃冷下脸起身欲走，脚下却陷进了一滩松软黏腻的泥土里。
　　重心不稳之下，身子一歪就要跌进江中。
　　……明天新闻的头版头条，不会是她被人捞起来的文章吧。
　　刘Rachel有些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预想之中冰凉刺骨的江水，并没有吞噬淹没掉她。
　　手腕一紧，她就被按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萦绕在鼻腔里整夜的清淡香气侵蚀着小猫的嗅觉神经，让她不自觉的挣扎起来。
　　崔英道在干什么？
　　他发癫了？？
　　“你不用抓住我，因为我会一直紧紧的抓住你。”
　　他狭长的眼眸在水波荡漾中熠熠生辉，温柔又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