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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暴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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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的傍晚，乌云昏蒙蒙地笼罩着灰头土脸的平房。
客厅没开灯，终端投出来的电子屏发出幽幽蓝光，激烈的战斗音效不断传出，穿着黑色背心的少年客厅的矮凳上手指翻飞，嘴里也不闲着：“云哥你往后站，技能全交，快我上了，全残，你收割。”
耳麦里传来磁性清朗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对我这么好啊？”
“你是金主嘛。”
“对了，最近地表得全部搬迁了吧，有想好住哪了吗？”
“说得像我能买得起房似的，住政府分配的集中住房呗。”
那头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直播间被刷了个大礼物，“快月末了，再帮我打个国服号，先把钱付你。”
林一北笑了笑：“感谢星云老板送的礼物，谢....”
谢字还没完，屏幕上的小人卡住不动了，信号格闪了两下，游戏闪退出来。
“靠。”
屋里的小女孩冲出来，大声道：“哥——断电了——”
林一北习以为常地站起来：“抱着应急物资包去妈那屋待着。”他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风呜呜穿过杂乱的电线，雨势随时可能降下来。
“我去屋顶加固一下防水层，记得让妈醒过来吃药，别乱跑。”
过了一会儿，他满身湿淋淋地进屋，胳膊上破了个口，他把门窗锁好，拧干身上的背心擦了擦伤口附近的血。
床上的女人已经醒过来了，小女孩正小心翼翼地端着缺口的破万碗，把仅剩不多的纯净水喂给女人。
虚弱的女人看见他回来，露出个笑容：“小北。”她细心地看见那道伤口，挣扎着爬起来：“胳膊怎么伤了，南南，快找找创可贴。”
女孩踌躇地望了林一北一眼，家里连纯净水都快没了，哪还能找什么纱布绷带创口贴。
林一北按住女人：“没事儿，您躺着。自己处理一下就行。”
女人没再坚持，她暗淡的眼神望向门外，轻声道：“这次的风暴真大啊，也不知道这房子还能坚持多久。”
“是啊。”林一北抠了抠手手指，语气斟酌道：“政府说地表全都是危房，撑不过这次风暴期，大家都准备搬到......地下基地了，我前几天也去给家里填了申请表。”
他尽量放缓了语气，但女人一听到那几个字，仍旧激动起来，枯瘦的手指抓住林一北的手腕，瞪着眼睛：“你要去地下基地？还给全家都报了名？”
“您听我说，地下基地真的没什么......”
“那是吃人的地方！那是地狱！你们不准去，我死也、咳咳、死也不会让你们.....”
女人情绪激动，说着说着便咳嗽起来，南南尖叫一声：“血！”
林一北一惊，立刻打住话题：“您先躺下别激动。”
女人咳得喘不上气，抓着林一北的手上暴起青筋，仍旧执着道：“你们不许，不许.....”
她说着说着气息微弱下去，头一歪，昏了过去。
林南南手上的温度计发出滴滴声，一看数字，竟然快烧到三十九度。
林一北和南南对视一眼，当机立断：“我出去买药，你在家里待好。”
“哥，”南南嗫嚅道：“你上次为了我把药店老板的儿子打了一顿，他们......”
“没事儿，等我回来就行。”
外面已经风雨大作，路面上很快就积了一层泥水，林一北裹着簌簌作响的雨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街尾走。
这种天气没有店铺会开门，好在他知道药店老板家住址，他可以要一把钥匙自己去店铺拿药。
“有人在家吗？老板，买药！”
林一北靠在屋檐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用力捶门。
等了几分钟，门后头才传来哗啦的锁链声，大门打开，里面探出一张塞满肥肉的脸，正是药店老板的儿子，他看见林一北，露出恶意的笑容。
“我爸睡了，有什么事我来处理。”
“我买药，急用，借我钥匙我自己去拿药就行，用完送回来。”
“我可不敢借，谁知道你会不会偷东西。”
“我可以交押金。”
“两百。”
“好。”
老板儿子摇摇手指：“不是两百块，是居民积分。”他咧出一口黄牙：“居委会的义工名额被你抢了两年，刚好奖励两百分吧，全都还给我吧。”
申请升区，搬迁优先选房，全都和居民积分有关。那是联盟每一个人向上爬的家底。
林一北没说话，一双眼睛盯着他，老板儿子被这狼一样的眼神看得火起，无名的嫉妒和恼羞成怒从他心里涌上来。
肥壮的手力道不轻地拍了扇下林一北的脸，“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求我，两百积分，被我打一顿，少一样都不行，做不到就自己滚。反正你那后妈病秧子一个，少一个拖油瓶不是喜事一桩吗？”
林一北胸口剧烈起伏，他长出一口气，绷紧肌肉：“三分钟，我赶时间。”
拳头和踢打和雨点一起砸下来，林一北双手护着头，克制住自己还手的本能。
他被压在地上，溅起的泥水呛进口鼻，隐约听到哗啦一声，背上的布料可能被石块划破了。
他一声不吭，心里数着时间。
三分钟后，林一北满身泥污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打够了吧，居民积分已经转给你了，钥匙。”
“哈哈哈，你看你那眼神，还想着报复是吗，有了你这两百分，我可以直接住到第八区，你想报复我，就慢慢爬吧。”
林一北没理他，拿着钥匙转身冲进雨里。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街道上的积水已经可以盖过小腿了。
南南冲过来，一看见他就红了眼眶，她没哭出来，只是忍着眼泪拿过退烧药进房间去，林一北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把粘在身上的背心脱下来，身上有几块青紫，背上有一条血痕，血污和雨水混在一起，渍得他有点疼。
他换了件干净衣服，走进房间。
女人喝完药继续昏睡过去，兄妹俩不敢离开，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屋外是狂风的呼啸，不时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尽管门窗紧闭，潮气仍旧渗透进来。南南窝在他旁边，慢慢挪过来，小声道：“哥，我有点害怕。”
林一北想了想，问她：“看动画片吗？”
南南点头，怕影响到女人，林一北把小毯子拿过来，虽然没信号，但他上次下的还没删，两个人缩在同一条毯子里看着一小片蓝光。
公主一般的漂亮女孩在学院里和老师一起做发明，在悬空酒店举办生日宴会，在姐妹的簇拥下接受男主角的告白和礼物——一架漂亮的飞行艇，他们坐在飞行艇中穿梭，在城市的夜空上拥吻。
南南扯扯他的袖子，小声问林一北：“哥，地下基地真的这么漂亮吗？”
“这是前几区吧。”
“那我们如果去了那里，是不是也可以住宽敞的房子，吃那么多好吃的，还会交很多朋友？”
“嗯。”
“那你说地下基地这么好，妈妈为什么不让我们去？”
“......我不知道。”
女人带着南南来到他家的时候，南南还是个小婴儿，女人说她是从地下基地来的，没办法回去，林一北他爸收留了她，然后他们结了婚。
女人身体似乎一直不好，结婚两个月后，林一北他爸拿着她的身份证，说去地下为她买特效药。
林一北明明看到他在社交软件上和一个人说，宝贝，我有地下基地户口了，马上就能见面。
那个男人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哥，你快要过生日了，爸爸不是说生日就会来接我们吗？”
林一北摸了摸她的头：“我爹是个人渣，不会回来接我们。南南，你想去地下基地吗？”
女孩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林一北轻声道：“现在哥哥有一个机会，可以直接去第七区。”
南南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哥哥是不是考上星云哥哥的学校了？多亏星云哥哥每天给你补课。”
她拽着林一北的胳膊，高兴道：“我们告诉妈妈吧，妈妈知道你考上好学校，一定会同意搬家的。”
林一北楼过她，没说话。
他们看得认真，谁也没发现，病床上的女人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眼角流下一串眼泪。
女人一直昏迷不醒，这些年她醒来的时候有时正常，有时敏感而神经质。
她对地下基地的排斥一家人已经习惯，早上林一北出门的时候没当回事儿，径直去了办事大厅看房子。
其实十几分钟就看完了，转走两百之后，剩下单薄的一百积分选不上什么好房子。
第七区联盟南部大学学费十万。
工作人员说，如果不要房子直接拿钱，补贴十二万，别嫌少，第九区的房子价值就这样。
他坐在办事大厅发了一天的呆。
电话是晚上打来的，南南问他回不回家吃饭，他说自己在区际大厅，就听见那边一阵混乱，南南尖叫一声，他听见有什么重物砸下来的声音。
在南南的哭喊里，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林......林一北，你要是、咳咳咳，敢带南南去.....去地下基地，我......”
“妈——”南南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哥你快回来，妈从床上摔下来了，好多血，哥你快点回来呀。”
地下基地的消息对女人来说就像一个不详的诅咒，只要出现在她的世界，就让她陷入疯狂和混乱。
林一北气喘吁吁地推开门，看见地面洒满白色的药片，女人毫无生气地躺在门口，身下是一串被拖动的血迹，女孩撞进他的怀里，他突然感受腹部一阵尖锐的刺痛，水果刀插进去几厘米又拔出来。
林一北后退了几步，惊愕地看着女孩，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用水果刀做了什么，眼睛里一片红血丝，大叫道：“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妈妈没有了！”
她一边大声嘶吼着，眼泪无意识地往外落：“你看，死了！你在那呆了一天都不回来，隔壁张阿姨早上就回来了，她听见你移民去地下基地，要和你打电话，急得从床上摔下来，头上都是血，都是因为你——”
“林南南！”
林一北暴喝一声，夺了水果刀一把丢开，“啪”的一声，耳光落在女孩脸上。
力气不大，但她的脸仍旧很快复现出一片红痕。
女孩丢了魂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林一北没再管她，把T恤下摆撕了一条当绷带裹在腹部。
那一巴掌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情绪，他在后院找了一块空地，面无表情地挖坑，铲土。
南南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林一北把女人的尸体抱进去，女孩手里攥着女人的项链，没说一句话。
她跟着林一北回到卧室，睁着眼睛躺在女人常躺的那张床上。
林一北再也受不了这样窒息的氛围，借口离开房间，一个人跑上房顶。
一年之中没有几个夜晚有这样明朗的星空，他抬起头，终于再这样巨大的寂静之中平复下来。
他想起白天工作人员回答的问题。
“只有持有录取书的人能申请第七区签证，不可以带家属。”
“现在的房产证上是你的名字，按规定来说这笔钱全都是你的，和你的继母以及妹妹没有关系。”
——拿着钱走吧，本来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那是你从小看大的妹妹。
——第七区的大学，多少人梦寐以求一辈子也进不去，错过了这个机会，只能在十八区受一辈子气。
——为了前途可以丢下家人吗？这样做和那个人渣爹有什么区别？
——她已经不是你的家人了，她想伤害你。
他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喂，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
林一北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有点闷：“云哥，陪我聊几分钟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