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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个故事：榕树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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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者》——第六个故事：榕树灵（1）
“噗——”
前面的那个男人已经是第十一次踩到榕树的果实的了，黄中透红的果子踩地稀烂后格外的难看，一滩一滩的，软乎乎的感觉恐怕也让人发麻吧。男人恼火的抬起脚看了看，恨恨地骂了句，继续向前急走，不出意外，他还得再踩几次，因为前面还有几棵榕树。
踩就踩呗，他踩得声音的还很特别，声音大不说，还特别像做某项不雅动作……嘻嘻，以至于在她身边走过的一位时髦女士优雅的捂住了鼻子。
我跟在后面笑的前俯后仰，拼命忍着不笑出声来。那个男人是个白领，看背影是很清朗俊逸的那种。着一件短袖的白衬衫，一条精神抖擞的西裤，一双擦得油光锃亮的的黑色尖头皮鞋，呃，这个为他减分不少，我一向讨厌男人穿尖头皮鞋。此刻的他正烦恼，又无计可施，只得紧紧地攥住公文包，加快步子往前走去，可是——不是你想快就快的啊！
榕树上坐着着好多个绿色的精灵，簇拥在一起，飞来跳去，嘻嘻哈哈地对着那个男人挤眉弄眼，时不时地丢下一棵熟烂的果子等着看男人的笑话。
它们是榕树灵，每颗植物花草都有自己的守护神。不过，他们可是极其胆小的，灵力也有限，极少侵犯人类的，在人身上的烦人精和七小鬼面前，它们甚至是卑微的。没办法，在神鬼灵怪的世界里，和人世间一样，同样都有高低贵贱，好在他们都乖乖地各司其职，按能力定阶，冥冥中注定是邪不压正，但也有例外，那可就要天地混乱、劫难一场了。
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些榕树灵这么明目张胆。蛋宝一下子跳出来，坐在我的肩膀上，气愤地尖叫：“他活该，谁让他把若离赶跑了！”若离？我顺着蛋宝的手朝男人紧紧攥着公文包的手看过去，一串硕大无比的黑色否珠串正稳稳地裹着男人的手腕，细瘦的手腕以至于显得不堪重负。
戴串佛珠保佑平安本无可非议，何况是在信徒众多的闽地，可是那个男人肯定是胆小怕死的主，否者怎么会选择一个材质、大小如此和自身身份不相称的佛珠手链呢，而且肯定还强求高人念了很多的咒语巫术，以至于他的烦人精和七小鬼在他身上无处安生，此刻不知道已经游离到了哪里了，虽然男人会暂时感觉不错，没有倒霉的事情，没有强烈的七情六欲的情绪，但如果分隔的太远、太久，男人必将遭受极其严重的反噬，得不偿失啊！他所求的高人，必定也是心术不正之人，否则不会这么推波助澜的。
我看看肩膀上义愤填膺的蛋宝，其实烦人精和七小鬼挺好的，烦人精虽然会恶作剧，七小鬼控制情绪，那也是只是为了使人更加坚韧和完整罢了。一旦遭遇外界友善的或是不友善的侵犯，它们可是在第一时间挡在你身前的，然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男人真愚蠢！活该被树灵欺负！
有时候，我真为人类的一时之私感到悲哀，刚才还幸灾乐祸的我此刻已经哀伤满面了。因为我比别人看到了多，知道的多，所以知道自己的无力和渺小，很多时候我只能做一个旁观者，能预知结果，却不能干预过程，只能无能为力地垂手看着，等待着……
《记录者》——第六个故事：榕树灵（2）
六月的厦门，阳光闪亮的不真实，路边的榕树垂下千条万条根须丝绦，投下一片裹着香气的荫凉。这个城市很美，看来我努力争取到的三天假期，选择在厦门度过还是很明智的。虽然很拥挤，却绿意充盈。我随意地漫步于厦门的街头，一个人感受着中心繁华处的魅力。
六月，是生命的季节，花草繁茂歌颂生长，夏日的里香气无不透露出一种蓬勃的张力。天桥下的鹅掌柴，花圃里的金钱叶，路名无名的黄色野花……努力绽放出生命的华彩，暂时这个季节的美好。但是我还是最喜欢路边最普普通通的榕树，一排排一排排的，见到了小时候课本里《鸟的天堂》，心中流淌着一种淡淡的感动，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一种差强人意的喜欢。
在福建，榕树是富有灵性的神树，经历了年岁的大榕树是会受到人们的供奉和祭拜的。在很多滨海的城镇里，往往就是以一颗上古的大榕树作为心的，整个城市依此而建。榕树旁会有供台，搭着红布，烧着香，供着新鲜的瓜果，还有印着符咒的纸钱。如果你有幸走到了这样的地方，你只要对出租车、公交车、摩的亦或人力三轮的主人说句：“去大榕树下。”就能准确无误的来到城市中央的领地。那是一块圣地。
为了这次难得旅行，我可是花了大力气，争取假期，预定来回的特价机票，参考旅游攻略，准备随声物品……萌萌还一个劲的给我塞晕车药、防晒霜、创口贴、止泻药、感冒药，塞得我直冒冷气，我仰视着高我大半个头的萌萌，小心翼翼地说：“我坐飞机，不晕……”
“你到了厦门以后坐着飞机旅游？”鄙夷。
“我不坐公交车……”弱弱的。
“你晕人！”不懂。
“我只去三天，不用带个医药包吧……”
“你容易过敏，吃坏东西五分钟后就要跑厕所，动不动就弄伤自己，还有还有……”
呃，萌萌，我不是自虐狂好不好。
结果，我就在父母略显诧异的告别中，羞愧地背着一个大大的书，拎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还有一个大大的鼓鼓的购物袋，在蒙蒙梨花带雨的矫情中，仿佛荆轲刺秦一般悲壮地登上了飞机……
我的位置靠窗，直到飞机起飞前，我还为我那些鼓囊的难看的要死的包袱而脸红。
……
妈妈疑惑了很久，最终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小丫头啊，你确定只去三天？”
爸爸接茬说：“我再给你点钱吧，到那边后缺什么就买，不用把家搬过去的……”
不远处一个送人的大妈泪光莹莹地拉着儿子手告别，居然还偷空瞧了我一眼，声音洪亮的说：“又是一个出远门的，带再多东西哪有家里好呢！”说着垂下泪来，她这一感情泛滥不要惊，连带爸爸妈妈还有萌萌都眼现雾气……喂，请你们不要擅自进入别人设定的剧情！
……
《记录者》——第六个故事：榕树灵（3）
两个小时的航程很快，在我还没有对飞机上难吃的盒饭抱怨尽兴的时候，落地了。直到站在了厦门的街头，我还在恍惚，就这么着，我就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国境之南？
潇洒地招手打的，准备上车听一听传说中难懂的和外国有得一拼的闽南话，谁知道司机一开口就是字正腔圆的河南腔：“到那里？”把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我吓了不止一跳。
到了早就预定好的如家快捷酒店，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从大学时候起，在外我一直只住如家，也许这个名字让人有共鸣吧。不高档也不低俗，一切感觉刚刚好。尤其是，房间里会放上新鲜的水果和几本论语、处世之道的书，虽然我不一定会吃，不一定会看，但这种被默默关怀的感觉让人很温馨。
我的窗户正对着酒店后面的院子，我住在三楼，视野正好，可以看到满园的花草，正中心的一棵大榕树兀自挺拔独立，统领着这一方天地。
第一天，我只是在街头随意地走动。突然很想去厦大，但估计凭我这两条短腿和路痴的定性，估计步行是很难胜任的。刚想慵懒而高贵的招手打的，猛然想起上午的惨痛经历，那个计价器，瞄一眼长一块多，还不是整一块，是一块多一块多的涨，那个数字跳的欢啊，欢的让我心惊肉跳！
哎，我就偷偷坐公交吧，等人少的车上。走到了一处公交站台，坐上夏2路，前往传闻中最美的中国大学——厦门大学。再啰嗦两句，我讨厌空调车，一是贵，二是贵的没理由。
能否邂逅易中天呢？我一直在东张西望地寻觅。西洋的建筑，和我以前呆的江南园林式的大学校园真的不一样。尤其是靠着海边的那个上个世纪的体育场，红色的跑道，绿茵的操场，旧旧的秋千，还有一圈一圈围上去的看台，围住了历史，围住了故事，也围住了往昔的感动。在看台上，我坐了半天，临海屏风，思绪翻飞，似乎还能听到五四的那个年代的呐喊和欢呼……
《记录者》——第六个故事：榕树灵（4）
是夜，我睡在挨着榕树很近的如家，睡的安稳香甜，只是，我做了一个凄美的梦……
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整个身体很难受，我努力睁开眼，费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被倒提着，一群绿色的小精灵，正哼哼唧唧抬着我吃力的飞着。这些精灵伤不了人的，我放下心来，可是实在太难受了，我想说“抬我没有关系，能不能换了姿势？”可是，随即，我惊恐的发现我根本出不了声。
浑浑噩噩地任他们这么像个拖把一样倒提着，我被着骑在一根树干上，一棵不太大的榕树上，虽然我是今天刚刚真正见识到这种神奇的树，但它帘幕一样的根须早已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依然不能动，不能说话，只有眼睛可以在眼眶里上下左右180度的转悠。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快要睡过去了，可是那群该死的绿色的树灵，不是拉我眼皮就是扯我头发，不是揪我耳朵就是掐我人中……不要碰我的头发，刚洗的，不要掐我人中，我还没死呢！我在心中大声疾呼！可惜没用……
树下传来一阵轻笑，我刚想看看是谁，发现该死的头动不了，只感觉那群树灵纷纷抱着我的头摇晃，忽听得“咔嚓”一声，吓了我一跳，不会是脖子断了吧，赶紧动动，还好，是头能动了。这动静也忒大点，吓的我的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人，穿的怪怪的，长衫粗布，一男一女，都梳着简单的发髻，从我这个角度还真不太好看得清容貌，两人也就十几岁的年纪，恐怕又是上演的郎情妾意花前月下的戏码吧。虽然明知是个老套的故事，我还是津津有味地静观其变，和那个倪萍大姐绝对是同一科的。
“靖哥哥，帮我摘一根榕树的须须吧！”我一听，差点没从树上滚下来，虾米，靖哥哥，还蓉儿呢？黄老邪老顽童在哪里?
“小眉，别闹了，榕树可是神树，不能随便碰的。”男孩宠溺的声音，满含着青涩和欣喜，早恋啊，绝对是早恋啊。
“不嘛，不嘛，你不是说什么都肯为我做的吗!”叫小眉的女孩不满的摇摆着身子，撒娇的憨态让人忍俊不已，小女儿的情态也让男孩情难自禁了吧。
“好好好，就摘一点点啊！”果然嘛，我就说嘛，男孩绝对抵抗不住的。
说话间，男孩轻轻纵身一跃，够着一个根须，轻轻一拽，随即落了下来。干脆，漂亮，要放在现在绝对可以把篮球耍的酷酷的。
接过男孩手中短短的一截根须，小眉咯咯咯的笑声越加甜美……
突然间，树下的两个人就变了，哇，还搞蒙太奇，也不给我个调整的时间。仔细看看，还是那两个人，只是变得更大了点。我的意思是说更成熟点了。尤其是小眉，服饰愈加繁复华美，发髻也是精心编织的。两个人沉默着，注视着，深情脉脉，仿佛要永远把对方刻进自己的灵魂。
“小眉，你愿意吗？我现在没有钱，但是我会拼命赚钱，养活你的，我……”
小眉温柔的捂住男孩的嘴，下面的话变成模糊的呢喃，然后就是一片安静和温柔，小眉轻轻地靠在了男孩的怀里……
“就让大榕树为证，我们此生只爱彼此，生生世世永续今生缘！如违此誓言，必将终身郁郁寡欢。”男孩本来想说天打雷劈五马分尸的，可是被女孩温柔地改了，那一汪深情，连我都沉溺了。我知道他们相信彼此，也相信彼此能够守候一生的幸福，既然如此，恶毒的誓言反而是心虚的证明。
突然，树下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一个落寂的影子，一个微醉的影子，一个憔悴的影子，一个颓废的影子……是那个男孩，应该说是男人了。一幅穷困潦倒的样子。他无力地站立着，兀自自言自语，不滚不顾的语无伦次。
“小眉，你好狠心啊！……你，知道吗？知道吗？……这里疼，疼。我想你啊！我还梦到你呢，可是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呢……”
我的心也一沉，沉到深深谷底。看来，有情人终是难成眷属，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我承认我很俗，喜欢大团圆，可是人世间的悲苦已经很多了。
下一刻，一个东西在我骑着的这个树干下晃悠，妈呀，虾米东西，不要吓我啊！身边的榕树灵轻蔑的笑成一团团。我仔细一辨别，是那个男人——上吊了。哎，气闷。看来那个小眉真不靠谱。
一时间，一切都静止了，我等待着，连我这个看客都不甘心了。
《记录者》——第六个故事：榕树灵（5）
一阵轻笑声传来，和刚才听到的一摸一样，我一脸苦相地望着身边的榕树灵们，不会是让我再重温一遍啊，听过俗语没有，话说两遍，比那个啥啥啥还臭，故事也是一样的。榕树灵们只会笑，此刻手指向下面，意思要我不要再脑袋里废话，乖乖看着就行。
不幸被我言中，果然是重温一遍故事，连说的话都一字不差，我有些心不在焉，正琢磨着开小差，可是身边这群讨厌的树灵不干了，对我的耳朵、鼻子又拉又扯，非得我让我看，这可是精神折磨啊，我又不是俘虏，我非常以及十分的不情愿。
这一看，还真看出点不一样，两人的服饰和发式变了，像是民国时代的，中山装，白衫蓝布裙，短头发。镜头转换后，一样的情节，不一样的衣着，男的还是中山装，小眉换上了旖旎的绸缎旗袍。最后，又是男的上吊自杀了……
后来，我崩溃了，故事又重温了一遍，一样的情节，一样的话语，不一样的衣服，已经是解放后的蓝布衫了。最后，还是男的上吊自杀了……
《记录者》——第六个故事：榕树灵（6）
后来，没有了，我在床上醒过来了，是猛地做起来的那种。我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要乱请证人发誓，尤其不能请大榕树。你请老天可以，他老人家事多，都是忧国忧民的大事，管不着我等宵小的屁事。可大榕树不一样了，它老人家寂寞清闲又恪守尽职，还有一帮树灵煽风点火，万一不小心违背了誓言那可就是你的错了。不过那个小眉也真狠心，连续三世都做了负心人，也难得一个男人连续三世都殉情而终，真是极品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我一向温和的声音爆发出高分贝：“蛋宝，你给我滚出来，昨晚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让我被榕树灵给绑架了？？还看了一晚上无聊的故事，反复看反复看，对犯人也不带这样的！”
蛋宝蹦出来，无辜的眨巴着它那双绿豆王八眼，可怜兮兮得回答：“是你做梦，你不是不让我干扰你做梦，严令我不准窥视你的梦吗?”呃，这我是说过，但是我很怀疑，如果真是做梦，我怎么会这么累！我百分中一千的肯定，蛋宝肯定被榕树灵收买了，要知道榕树顶端受日月精华、雨露阳光滋养的果子可是很美味呢。谁让蛋宝和它的主人一样馋呢！呃，不好，说漏嘴了……
不过，后来我又仔细的回味了那个梦。三世纠缠，却是一样过程和结尾。三代表无穷，小眉和他靖哥哥违背了誓言，恐怕要这么生生世世纠缠下去了，何时是尽头啊。感情的世界里难说对错，可是千万不要忘了自己对恋人的承诺，否则像他们那样，以为活了很多辈子，其实只是在重复一样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