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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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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年前,大宣帝国第十六任皇帝宋瑞元驾崩,谥号德宗。其长子宋致继位,时年十二岁,改年号应麒。
德宗皇帝有两子一女,长子宋致,长女宋琴,即宝苑公主,次子便是当今皇帝宋凌。
同年,宋凌封怀亲王。
应麒九年初,芳龄十七岁的宝苑公主下嫁大将军樊御静。至今仍有很多人把宝苑公主的出嫁理解为政治婚姻,历代皇室都会有人和樊氏一族联姻,原因很简单,只为两个字——牵制。
可是我总觉得其中还有一些别的因由,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像是一片漆黑中,明知道前面有路,却不知道路在哪里,更不知道通向何方。
同年秋,宝苑公主诞下长子樊虞。
应麒十年,皇长子宋宏烨诞生,便是后来的孝宗。
应麒十三年,怀王长子宋宏煜诞生。同年,怀王收养一名八岁孩童,取名宋琉。
应麒廿年,皇帝宋致驾崩,谥号文宗。其长子宋宏烨继位,时年十岁,改年号本康。
同年,宋致遗腹子宋宏燚诞生。
本康二年,在位仅八个月的皇帝宋宏烨夭折,年仅十一岁,谥号孝宗。
关于这个年幼皇帝的死,也是扑朔迷离。当时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他是被宋宏燚的母亲、甄德妃鸩杀的,但也仅仅限于众说纷纭,并没有真凭实据。甄德妃和皇帝的母亲、皇太后刘淑妃是死对头,这倒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女人之间的斗争,往往出自微不足道的原因,而牵连出的结果,却可能影响一朝一代。
小皇帝驾崩后,本该是他的弟弟、尚在牙牙学语的宏燚继位。皇太后却在此时走出珠帘,联合若干朝臣,指出宏燚乃德妃怀胎十一月所生,疑其并非龙裔。德妃势单力薄,百口莫辩。最后母子俩被贬为庶人,发配黔州,永世不得入京。
同年,皇帝的叔父、怀亲王宋凌继位,时年二十七岁,改年号朔征。
刘淑妃依然是皇太后,从此在永延宫深居简出,吃斋念佛,再不过问世事。
“完了?”浩枫问。
“完了。”我说。
她有些纳闷:“可现在是朔征八年了啊。”
我答道:“写史不记当代,这是历来的规矩。”
仲春五月,莺啼燕喃,到璐山踏青,不失为一件十分惬意的事。
云京城背靠璐山、南面宁河,享受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璐山脚下有一片长达数里的山樱花林,一到春天便开得如火如荼。每年四五月,有很多人都会携家带口来这里赏花。
山樱是一种奇特的花,花期很短,一年只开一期,一期只有四五天光景。花朵盛开的时候绵延一片,如云似霞。而它最美的时候,却恰恰是开到鼎盛时那凋落的一刻。成千上万的花瓣如雨点般落下,纷纷绵绵的刹那芳华,充满着虚妄的雍华。
凌知道我喜欢这花,在永延宫里也栽培了一些。可我始终觉得宫里的那些有太多人工雕砌的痕迹,不如这里的开得烂漫。
我和浩枫在山樱树下慢慢地走着,扬扬洒洒的花瓣散落得漫天遍野。来赏花的人不少,不时有嬉笑着的孩子从我们身边跑过。
空气里充满着生机勃勃的气息。而我们却在讨论着一些和这春意盎然的景色不太相符的话题。
浩枫侧着头,像在思考什么。
“那也没有提到陈太医企图谋害宝苑公主的事?”她问。
“只字未提。而且……我之前让宏煜查了吏部和户部的卷宗,莫说吏部,就连户部的户籍旧册上,也完全没有陈文拓这个人。太医院的人事旧档我还拿来看过……奇就奇在,有些页数是被人撕掉的。”
“那昔年和陈太医共事的人呢?一个堂堂四品的太医院院正,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呀。”
我叹道:“死的死,致仕的致仕,外调的外调,京里一个都没了。”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能力,可以彻底抹杀一个四品官员的存在。这个人的权利,他出于什么目的,想来都叫人胆寒。
“倒是关于那个侍婢翠荷,”我接着道,“宝苑公主的随嫁侍女里有她的名字,还是排在第一个,可见是公主最贴身的了。可樊虞出生后,照理是公主最需要人照顾的日子,她贴身侍婢却换了别人。那个翠荷,从此就销声匿迹了。”
“襄蓝那天说她替公主喝了毒药死了……”浩枫沉思着,“仔细想来完全不可信。一来,陈太医根本没有理由谋害宝苑公主,他给公主开了十个月的安胎药,为什么偏偏在最后一剂里下毒?又怎么偏偏让一个侍婢给喝了?二来……前些日子我在外面打探消息的时候,听到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南城的苜蓿胡同有个盗墓贼,从前专盗太监宫女的墓。他说那些太监宫女在宫里干了一辈子,一定有些宫中的好物什陪葬,据说早年也靠这个赚了不少钱。后来让仇家打断了腿,做不了盗墓的营生,就改在各地给人讲他昔年盗墓的故事,求些打赏度日。”
“他说他盗过一个宫女的墓,那宫女死得很奇。被人草草地葬了,碑上连个名字都没有,身上却穿得很光鲜,陪葬的珠宝首饰多得数不过来。可是脸上却用长发遮面,口里被塞满了乱麻……”她停了下来,问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他们这些杀手,只管杀不管埋,自然不懂这些民间传统。
我说:“那是蒙上她的眼,堵上她的嘴,让她到了阎王殿里,也无从申冤……好狠毒的手段。”
浩枫对这种迷信的东西不以为然,只是“哦”了一下,接着道:“他说,那个宫女虽然肉身已经烂了,但根据衣裳发饰看得出,依旧很年轻。她的陪葬饰品里还有一块镶了和田玉的金锁片,玉上刻着一个‘琴’字。而最离奇的是她的死因,她肋骨尽断,显然是被厉害的掌法打死的。”
“嗯,这个的确比较离奇,”我沉吟道,“赐死宫女,一般不是白绫就是毒酒。白绫缢死只断喉骨,毒酒鸩死是骨骼发黑,她的死法实属罕见。”
“我想,”她继续说,“‘琴’是宝苑公主的闺名,为了避讳,百姓不能随便起。能得到公主这么贴身的东西,这个宫女和宝苑公主关系非浅。她死时很年轻,显然也不会是公主的乳娘。照我的推断,这个宫女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翠荷。如果她真是翠荷,那翠荷就不是被毒死,而是被打死的。陈太医下毒一说,就更难以成立了。”
“那个盗墓贼呢?”我忙问。
“后来我又去找过他,想问他买那个金锁片,可是再也没有找到过他。听经常在那里摆摊的人说,他居无定所,很有可能去别的地方讲故事了。”
“接着找,一定要把他找到。”我吩咐道,“还有,去找一下当年给翠荷收尸的仵作,也许可以查到什么线索。”
我看着缤纷落花下无忧无虑奔跑着的孩子,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回忆似乎被药汁浸泡过了一般,拎出来,在阳光下抖落的全是苦涩的、灰蒙蒙的色彩。
“说起来,”我眯起眼,看着不远处追逐打闹的两个小男孩,“那天我问了李肖臣……”想起那一天的事,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我和祁云月几乎没有说过话,第一次交谈却不自觉地失态、吐露了真心。而我和李肖臣在一起这么多年,打过架喝过酒,却似乎从来没有认认真真交谈过什么。
“问他什么?”浩枫奇道。
“他说,他是应麒九年在宣德被李玉璋收养的,那年我们都是四岁。”
浩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应麒九年?又是宣德?”
我点头:“怪就怪在这里。李玉璋一个大内太监,又是亲王的大伴,怀王府总管,怎么能随便出京?又是那个多事之秋……他没事跑宣德干什么?”
浩枫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恐惧:“你的意思是……?”
“不,不会是他,”我立即否定了她的想法,“我倒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当年救了我和姐姐的那个人。”
当年在路上遭人劫杀,姐姐把我护在身下,千钧一发之际,有另一队人马赶到,杀退那群杀手,救下了我和姐姐。
可惜,姐姐最终仍是重伤不治,当晚就在客栈咽了气。我很害怕,不知道救我们的那一群人是敌是友,姐姐一死,便趁着夜深一个人逃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队救我们的人,为首的那个男人,声音尖细、举止阴柔,和我的父亲、以及经常和父亲来往走动的那群器宇轩昂的男人有很大不同,极有可能是个宦官。至于是不是李玉璋,却已实在记不清了。
“可是李玉璋要出京办事,必定是遵从凌的指派。为什么皇帝要杀我们,凌这个弟弟却要救我们?”
“也许要杀你们的并不是皇帝。”浩枫说,“也有可能是宝苑公主。”
“那天宝苑公主临盆,她自己尚且神志不清,哪里还来这个gong夫买凶杀人?”
“难道是……樊家?”
“可樊家为什么要杀我们?父亲为宝苑公主鞍前马后照顾了十个月,樊虞又是个男丁,没有理由。”
“可你别忘了,”浩枫提醒道,“他们还杀了翠荷。这分明就是灭口。难道是……”她顿了顿,悄声道,“狸猫换太子?”
我忍不住笑了:“你呀,戏文听得太多了吧。樊家又不是皇室,没人等着靠一个男孩争宠夺嫡。就算生个女孩,以他家的地位和宝苑公主的身份,那女孩也是无尚荣耀,将来必定能进宫为后为妃的。而至于生出个妖孽什么的,那更是戏文里的故事,不能当真的。”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有一个更恐怖的念头慢慢浮现出来。这个念头下拖着千丝万缕的因果缘由,以至于我一往下想,就陷入那团乱麻里,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十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