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华衣故人去》水戋浅

30、第三十章

　　次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凌倾带着琳琅、莫君卿，以及一众家族弟子于城门口迎各大家族的人进城，并将他们妥善安置在家族各殿和城中别院，其间一路相安无事。

　　待各大家族修整一番后，凌倾派人一一通知，今晚戌时，在迎客殿举办接风宴，届时大皇子秦拥也会参宴。

　　晚霞带着落日余晖，悠闲地在天际飘荡，疲倦的鸟儿，躲过调皮的孩子们的弹弓，踏着红光回巢。

　　天色已经还未完全暗下来，迎客殿内此时灯火通明，接风宴刚刚开始。

　　端着托盘的侍女悄无声息的游走在举杯共饮的家族贵客中间，为他们添酒添菜，台上丝竹声阵阵，歌舞不休，气氛愉悦。

　　大皇子秦拥一人高居首位，左下首为凌倾，右下首为将军若忱，空情楼家主皇甫觅儿坐于若将军下一位，其余各家族家主依次排开，而琳琅、莫君卿、林添、皇甫谧儿等皆落座于各家主身后。

　　“凌家主请，各位家主请”。

　　大皇子端起一杯酒，先向凌倾示意，后眼神扫过大殿，殿内众人同举酒杯回应，方一饮而尽。

　　“凌家主”，一杯酒过后，戴着狼面具的皇甫觅儿端起酒杯，向凌倾而来，走到凌倾的酒案前，眼神颇不礼貌的打量着凌倾，然后轻笑一声，晃了晃手中酒杯，嗤道，“传说中凌家主光风霁月，年少有为，之前总是无缘得见，今日一见，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空情楼家主皇甫觅儿，武功奇高，心机深沉，性格乖戾，阴险狠毒，空情楼建立不过数载，便一跃成为人尽皆知的家族，其中不知掺杂了多少人的鲜血。为了让空情楼在离城无出其右，不惜采用各种阴损手段逼得离城两大家族解散，小家族尽数依顺，其手段可见一斑。

　　但空情楼注定长久不了，其本身毕竟底蕴浅薄，不像留故虽然也是几年时间从默默无名的小家族成为第一家族，但留故已经传承百年，在数十年前也是辉煌过的。若空情楼家主行为不要过激，徐徐图之，二三十年后定会被各家族认可，然而如今空情楼触了众怒，各家族或许现在因为实力不济忍让着，但忍无可忍之时，空情楼一定会造各大家族围攻。

　　“皇甫家主”，皇甫觅儿走过来后，凌倾也随即起身，听到皇甫觅儿的嘲讽也不恼，许之以一笑，道，“传说中皇甫家主心狠手辣，嗜血好战，杀人不眨眼，但今日一见，凌倾倒觉得皇甫家主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不然也不会被人编排成大魔头，皇甫家主您说呢？”

　　“噗”，琳琅站在后面没憋住笑出声来，家主不愧是家主，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就回怼回去，话里表面上是对那皇甫觅儿的夸赞，实际暗自讽刺她心肠歹毒嘴巴臭。

　　“本家主在和你们凌家主谈话，你在这笑什么，果然是没规矩的东西”，听到琳琅的噗嗤一下，皇甫觅儿表现出非常气恼的样子，转身向着殿内众人扬声道，“早就听说留故家族上下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凌家主带女属下逛花楼，莫管事男扮女装在青楼当花魁骗财，就连副家主韩念儿还是个傻的，堂堂第一家族，真是贻笑大方，败坏了我数百家族的颜面，让我等以后出入江湖还有何脸面。”

　　殿内众人看到皇甫觅儿将枪口对到留故身上，也不劝阻说和，纷纷露出看好戏的模样，毕竟为了留故得罪了空情楼的那群疯子可不划算，有道是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说的就是留故和空情楼，更何况，若皇甫觅儿真的能在留故身上撕下一块肉，他们也好分杯羹。

　　大皇子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在说他只是一个看客，你们家族的事情自己解决。

　　“你才傻”，听到别的还好，一听到皇甫觅儿竟然说念儿傻，琳琅忍不住了，回骂道，“念儿那是纯真善良，哪里像皇甫家主这般歹毒，哎呀，我看皇甫家主自己戴着面具，该不会是那张脸见不得人吧？还是说皇甫家主怕摘下面具被人看了真面目会日日遭到追杀？”

　　“就是”，莫君卿给自己媳妇顺顺气，道，“媳妇不气不气，咱能和人讲道理，还能和疯狗讲道理吗？”

　　“你......”皇甫觅儿气极，“难道本家主说的不对吗，你们留故傻的傻，装的装，哪里配坐天下第一家族的宝座。”

　　“呵”，凌倾轻笑一声，将还要争辩的琳琅拦下，淡然做若道，“千人千语，个人有个人的看法，皇甫家主觉得凌倾是卑鄙小人，那么凌倾就是卑鄙小人，其他人觉得凌倾是端方君子，那凌倾就是端方君子，但凌倾终究不过只是凌倾，你们的看法与我何干？还有，皇甫家主话中尽是‘传说’、‘听说’，皇甫家主难道不知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还请皇甫家主有时间多读几本圣人名言，学习学习做人的道理，别浪费时间听这些谣言。”

　　“凌家主这是在教本家主做人喽？”皇甫觅儿被气笑了，想到自己的底牌，便又道，“行啊，凌家主既然觉得本家主说的那些都是谣言，那么凌家主为了区区一点黄金，派人杀了回雪仙子的事总不是谣言了吧？凌家主若是缺钱大可以写信告诉我等，我等就算砸锅卖铁也会给凌家主筹得一笔钱财，凌家主犯不着赚那昧良心的钱吧？”

　　“是啊，凌家主这事总得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吧”。

　　“没错，那可是回雪仙子啊，就这么枉死在凌家主手中，不说清楚缘由，那可不行”。

　　“就是就是”。

　　“......”

　　“涟涟红波起，潇潇若回雪”的回雪仙子在家族中美名流传，各大家族中不乏爱慕者，之前是没人起头，他们犯不着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讨伐第一家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空情楼做出头鸟，他们纷纷化作正义使者，势要为回雪仙子讨个公道。

　　“完蛋，当时他们几人都知道若回雪就是黑......非黑，非黑想要用那个身份换钱也就换了，也没多想，直接就演戏杀了，倒是忘了若回雪在家族中的正义形象，现在可该如何是好”，琳琅心中着急着。

　　“大家只是被若回雪骗了”，在决定“杀”若回雪前就已经考虑到后续的问题，所以“非黑”早就做好了准备，想到“非黑”，凌倾暗叹一口气，道，“若回雪表面上是行侠仗义的女侠，实则背后欺杀弱小，因为她所杀之人皆无钱无势，所以才能隐藏至今。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烟城时，她以为首富申家独子申宝宝是个小有资产的人家，便肆意虐杀，被人看到后告诉了申老爷，申老爷这才委托留故为其报仇，铲除奸恶。”

　　“竟是如此？”

　　“凌家主也不像是信口雌黄之人。”

　　“难道我们真的看错人了？”

　　眼见着众人被凌倾误导，皇甫觅儿连忙道，“大家别被凌倾这个伪君子骗了，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编造出来的，可怜回雪仙子已亡，无法替自己辩解，任由他随意污蔑，毁了名声。”

　　正当众人不知该信谁的时候，有一弟子来报，“禀家主，殿外有一人自称是若回雪的徒弟沈邀月，求见家主。”

　　“哟，这是报仇来了”，听完后皇甫觅儿愉悦的笑了起来，见凌倾等留故的人面色大变，更是畅快极了。

　　殊不知，凌倾、琳琅他们变了脸色的原因与皇甫觅儿想的大相径庭。

　　凌倾心情很是复杂，他也不知沈邀月是来做什么，但是觉得应该不是来害他们的，微微思考后对来报弟子道，“有请。”

　　“是”，弟子领命后退下。

　　不一会儿，一红衣女子款款而来，明眸皓齿，容颜姣好，正是若回雪之徒沈邀月。

　　“邀月见过各位”，走到殿中，沈邀月浅施一礼后道，“邀月此番前来为两件事，其一是特意来感谢凌家主的。”

　　“感谢？”皇甫觅儿讶异。

　　“不错”，沈邀月点点头，“我那恶师若回雪，杀人放火，劫财劫色，无恶不作，简直就是恶贯满盈。不知各位有没有发现，若回雪所经之处，必有人死或失踪，更甚者钱财失窃之事发生，而她所谓的回雪仙子的名声都是自己花银两雇人传出去的，为的就是让人将那些恶事与她联系不起来。”

　　“唔，这样想来好像真的有，有一次我见过若回雪后，身上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就不见了。”

　　“细细想来，若回雪去过的地方真的都有人命惨案发生哎，不会真是她做的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若回雪竟然是那样的人。”

　　“幸好凌家主识得那若回雪真面目，诛杀邪佞，不然我等还被蒙在鼓里，多谢凌家主。”

　　看到殿内众人使劲往若回雪身上泼脏水，沈邀月心中嗤笑一声，天下之大，惨事无时不有，师父只不过是利用了这一点好为留故摆脱残杀忠良的恶名罢了，这群人倒好，嘴皮子一开一合，就给师父扣了这么多罪名，所谓的家族大义也不过如此。

　　“邀月姑娘这是收了凌家主什么好处，不惜污了自己师父的名声，也要为其开脱”，皇甫觅儿心有不甘的说到。

　　闻言沈邀月呵呵一笑，“我即将退隐江湖，与家人过避世隐居的生活，不为名，不为利，有什么好处能收买我？”

　　“退隐？”面具下，皇甫觅儿的脸色微变，她说她要退隐？

　　“不错”，此事事前没有与师父说过，只是话到嘴边刚好说了出来，怕师父不喜，沈邀月连忙止住了话头，转而道，“这就涉及到了我来的第二个目的，若回雪之前一直抓着我的妹妹沈莹歌和弟弟白望卿，威胁我让我不要说出她的真面目，以及为她办事，为了弟妹的安全，我不得不听命行事。就在近日，我打听到我的弟妹早已被人救下，远离了若回雪的魔爪，还收做了徒弟，悉心照料，所以这才敢前来披露若回雪的事，顺便接弟妹回家。”

　　说到此处，沈邀月眼眶湿润，向凌倾行了一礼，“还要多谢凌家主，以及贵家族的非管事，邀月感激不尽。”

　　“邀月姑娘不必多礼，救下他们的是非黑，在下也没帮上什么”，凌倾心情非常复杂，非黑所行之事都是为了家族，若不是证据确凿，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她。

　　“如果内奸不是黑子该有多好啊”，琳琅、莫君卿心里感慨着。

　　“邀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凌家主答应”。

　　“何事？”又有什么阴谋吗？听到沈邀月的话，凌倾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非黑又有阴谋。

　　这也不怪他，当信任一个人时，那个人哪怕当面要杀自己都会觉得那是在开玩笑，然而信任破灭后，那个人就算只是打个喷嚏，他都以为这是什么动手的暗号。

　　“听闻贵家族的非管事在出任务，然邀月想要当面向非管事道谢，希望凌家主能暂且收留邀月几日，况且我想莺歌和望卿离开也要与非管事当面道别”，沈邀月犹犹豫豫的说了起来。

　　“好，那你就住在非黑的极白院吧”，凌倾一口答应，反正非黑的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

　　“多谢”，沈邀月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来，道，“邀月要说的已经说完，这里应该没有我的事了，我夫君和儿子还在外面等着，就先行告退了。”

　　“嗯”，凌倾点点头，又指派了一个弟子为沈邀月引路，沈邀月行礼后退下。

　　“不知皇甫家主是否还有疑问？”沈邀月走后，凌倾调整好心情，转身对着皇甫觅儿笑到。

　　“没有”，自沈邀月说完退隐后，皇甫觅儿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直在思考邀月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起了那样的心思？

　　“哈哈，大家喝酒吃菜，别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看够戏，大皇子才打起圆场，笑呵呵的起了个别的话题。

　　觥筹交错间，宴席已到尾声。

　　赵胜海从台阶侧走出，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尖细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咱家在这向各位家主问好，还请诸位家主暂且安静，听咱家一言。”

　　听到赵胜海的声音后，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很快叽叽喳喳的声音又扬起，甚至比刚才还要大声，不过是一个老太监也敢在殿内和他们这样说话。

　　见殿内众人如此，赵胜海依旧笑眯眯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愠怒来，他能坐到皇宫太监的二把椅上，凭的不仅是本事，还有不把自己当人看，像这样的嘲讽，比宫里的那些主子们可就差远了。

　　“咱家是接到了宫中的命令，选拔赛有改动，因此特地向各位家住们说明。”

　　“选拔赛有改动？不会不举办了吧？这不是把我们当猴耍吗？”

　　一听到和自己切身相关的利益，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有人起头不满的问到。

　　“呵呵呵”，听言，赵胜海笑了几声，道，“宫中传来命令，今年天气甚热，陛下龙体欠安，打算五月上旬就去行宫避暑，因此陛下打算提前二十日召开召集宴，也就是五月一日。”

　　“什么？也就是说我们就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参加完选拔赛，然后赶去皇都参加召集宴？”

　　“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我们好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家族，怎能如此戏耍我们！”

　　“如此行事，我们还参加什么召集宴。”

　　殿内众人义愤填膺，唯有神思不属的皇甫觅儿和淡定自若的凌倾稳坐在座位上，琳琅莫君卿他们虽然也不忿，但是万事自有家主作主，他们便不做评论了。

　　“诸位莫要激动嘛”，赵胜海继续笑着说到，“陛下知道诸位英雄们委屈，这不，陛下决定在召集宴上为盛阳嫡长公主选亲，招一位英雄当女婿，也算是圆了陛下的江湖梦。”

　　“招驸马？”皇甫觅儿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坐在高处依旧四平八稳的大皇子，用眼神询问着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大皇子眼神戏谑，表示他也是刚刚知道，也很震惊呢。

　　“这说的是真的？”

　　“哈哈，陛下果然是真龙天子，这气魄无人能敌啊。”

　　“有陛下护我华衍，定当山河无恙。”

　　听到朝廷要为盛阳嫡长公主选驸马，殿内众人心思活络起来，那可是当朝驸马啊，一辈子吃穿不愁，而且还能混个爵位，他们也不用过这种刀口上舔血还穷巴巴的日子，不过是娶个女人，就能得到这么多好处，谁不心动那都是骗人的。就算那公主长得丑也无碍，大不了多纳几个美貌的小妾就是。

　　于是殿内就像油锅里落了水，哄得炸开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起皇帝来，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愤不满，就好像现在多说几句好话，以后公主就能是自己的一样。

　　“要这么夸张吗？”琳琅看着此场景，在后面和莫君卿议论起来。

　　“就是说呢，不就是一个公主嘛，连我媳妇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莫君卿趁机哄媳妇，反正在他看来，就算那个公主尊贵不已，国色天香，也比不得自己媳妇好。

　　“娶了公主能拿到血泉草吗？”林添的心思动了一下，这是离皇宫，离血泉草最近的一个机会。

　　“不能，你莫要冲动”，凌倾淡淡道，“能被皇帝随意推出笼络人赔罪的，定不受宠，就算受宠，皇家也不会为了一个公主赔上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宝物。”

　　“哦”，林添应了一声，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一片恭维声中，接风宴落下序幕，随着大皇子最后一句邀请众人于明日前往风月行宫赏花的话语落下，众人离席，离开的人脸上依旧遮盖不住的兴奋，仿佛他们已经是驸马爷了。

　　“去查，谁提议让本宫在召集宴上选驸马的，还有秦拥明日赏花宴有何目的”，回到住处后，秦拂迅速命令泠言调查。

　　“是”。

　　凌倾走在回去的路上，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便对二人道，“琳琅，去查一下非黑来家族后接任务出任务的时间，君卿，你想办法查一下空情楼副家主皇甫谧儿的出任务时间”。

　　“家主您是怀疑......”琳琅发出疑问，不可能吧，非黑能扮演这么多身份？不累吗？

　　“不知道，今日皇甫觅儿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她”，凌倾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到底对不对。

　　“是”。

　　空情楼副家主皇甫谧儿，与家主皇甫觅儿身高体型相差无几，二人都戴面具，通常以狼面具和狐狸面具区分二人，且皇甫谧儿经常外出接任务，一年有大半年不在家族，甚至可以一年多不回家族。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外出的不是副家主皇甫谧儿，而是家主皇甫觅儿，至于去哪儿了，就要看琳琅他们的调查结果了。

　　月上中天，夜，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