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弓》秦殊然

2、第二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是半壁山庄贴出悬赏贴的第三天，一个落拓少年便揭了榜。
　　此后，莫知令手中便多了一张邀请函。

　　是夜，莫知令正与江闲愁于半壁山庄后的饮半湖上饮酒。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江闲愁唱至此处，停箸沉思。
　　“怎么不唱了？”莫知令悠悠然的问了一句，语调极是散漫。
　　江闲愁笑道：“此等伤别怀情的词句在如此良辰唱起是多么煞风景呵。莫知令，你就没感觉么？”
　　莫知令朗声大笑：“江闲愁，你既知煞风景又何必唱呢，既唱了，又何必感慨呢？”
　　江闲愁一时语塞。
　　“莫知令，你这人，真真无趣的很。”
　　莫知令哈哈大笑道：“江闲愁，你这人，真真有趣的很。”
　　“呵。”江闲愁笑了一声说，“真是可惜了，如此良辰美景，若与绝色佳人一同，那该多么惬意啊。偏与你一同泛舟，唉，真是可惜了！”
　　莫知令默然，月已西斜，放眼湖上，泠泠月光遍散，一片碧波荡漾。两岸蝉声不绝，山林冷风呼啸。

　　“这般的好风好月，一江清流，泛舟湖上。不过，莫知令，你倒会选地方！”
　　江闲愁的俊秀的面孔之上露出一丝享受的味道来，他向来是个会享受的人。
　　对座中的莫知令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来，这是一张坚毅冷傲的面孔，与江闲愁迥异。
　　“江闲愁，这不正是你所喜欢的地方么？”男子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说，“挑对手喜欢的地方向来是我莫知令的爱好。”
　　江闲愁浅笑，三分笑中带了三分的凌厉。

　　“杀人总是迁就对方可不太好，莫知令，你迟早死在你的迁就上头。”语罢，江闲愁又打开折扇，轻轻摇了起来，脸上含着的笑中，凌厉之气亦减了几分。
　　莫知令温雅地道：“对手选地，我取命，很公平。况且，生死由命，死在自己的选择上面，我不后悔。”
　　江闲愁叹了叹，旋即说道：“唉，唉，唉。你何来这么多大道理。”
　　莫知令大笑，江闲愁望着他，一双点漆般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浅浅的愁色，隔了半晌，他方道：“此番邀约，不知莫大庄主作何想？”
　　“嗯？”莫知令将目光移至湖面，清澄的碧湖倒映着蟾月，月色缠绵入湖底，他却无心于极至的夜景，“这世上有江大公子所不知道的事情吗？”
　　江闲愁望着他，他的侧脸透出几丝冷酷的味道来。
　　“唉，原来莫大庄主是这样看我的。”江闲愁叹息道。
　　“怎样看你的？”莫知令饶有兴味问。
　　江闲愁道： “一本江湖书，又或者，问事的人。”
　　“呵！”莫知令大笑，“江闲愁，这世人有自知之名，那自是极佳的，可偏你要看低自己。曾经破海月楼之门而出的江闲愁江公子，岂是一本书或一个问事人可比的，可说尽的呢？”
　　江闲愁秀美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来：“莫知令此刻既如此闲散，想必是打算赴半月阁之约了？”

　　“当然。”莫知令说出了毫无疑问的回答。
　　半月阁以上古弓相邀，如此，莫知令断然是不会拒绝的。
　　江闲愁望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湖面。
　　夜色之下，碧湖秀美，一叶轻舟，对影三人。
　　他心中默默的叹了叹，然后笑道：“半月阁，聂断弦。”
　　“嗯。聂断弦，半月阁。”莫知令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江闲愁的话，江闲愁心中一沉，别过头却正对上了莫知令那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呢。”江闲愁啧啧赞叹了一声。
　　其实，江闲愁有一双比莫知令更好看的眸子，只是，不知为何，江闲愁偏偏就是喜欢莫知令的眼睛。
　　莫知令眸光微暗，他并不喜欢旁人过多的关注的他的眼睛，他要别人关注的是他的剑，他的才。江闲愁知他不喜，嘴角含笑。

　　清风忽然，引来江岸林中枝叶沙沙之声，江面涟漪荡漾，丝丝波纹如同衣袂之上细致精巧的饰纹。
　　好风好月好景，却偏偏为了一纸邀约书煞了风景。江闲愁心中不免懊恼，莫知令心中却觉得很平常。
　　——对座中的人是江闲愁，谈的是寻常的邀约之事，为的是一把名震江湖的弓。
　　江湖武林，原也不过那么些事情。

　　“莫知令啊，若有一日你我都不在这江湖了，那该多好。”江闲愁默然的说道。
　　莫知令笑：“不在江湖么？呵，若真能抽身谁又想身在其中呢。”
　　江闲愁沉下脸来轻轻的叹了叹。
　　莫知令又道：“闲愁，我们已经身在江湖了，你说，剑客谱排名第一的临安江公子与统御江湖的半璧山庄庄主莫知令，那个更有可能抽身江湖呢？”
　　江闲愁笑，三分笑中带了三分苦涩。从何时起，原来自己的笑也无法尽兴。
　　盛名负累啊，剑客谱排行第一，半壁山庄庄主，不过是些虚名，却要累着人一生一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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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点~国庆看看能不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