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时暮》初阳时暮

7、跟随

　　转眼又是周一，暮时遥早早收了班，却是开车跑到阿阳的单位去，那是一所地质博物馆，本是对外开放之处，自是轻而易举地混进去了，三两下找到员工通道，拦住即将离去的人，“下班了，我们找个地方认真聊聊吧？”
　　阿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还要赶回家做饭。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了？”
　　而阿阳并没有回答，自顾着离开了。那背影，既孤独，又坚强。
　　时遥在后面追了两步，停下来想了想，还是没有追上去，看着那人离开。或许他们之间早已结束，又有什么可聊的呢。心里一旦打了退堂鼓，何来勇气再向前。
　　可是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结束之后，他也要回去了。若是再无法说清，自此恐怕要永不相见了。又不禁想起昨晚上诸人的加油打气话语，这是难得的缘分——消失八年的爱人，早已杳无音讯还能在异乡相遇，可不是缘分到了。又想起东方浩鸣的话来，当下便决定再去尝试一次。再者，既然遇见了，少不得替人传达一下，毕竟话还未说完。嗯，对，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找上门去的。
　　想罢，暮时遥心中安定，开车默默地跟在人后头。
　　只见阿阳上了公交车，然后公交车七折八拐，走上两三里路，停在一个破败老旧的院落前。
　　这是一个大杂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三三俩俩老人在四处走动，看起来是养老所在。四周还保持得十分干净，少有垃圾、落叶，看来这倒是一个非常静谧的所在。
　　时遥赶忙跟进，在阿阳上楼处随意找个位置停下，然后遥遥随阿阳的背影上了楼。
　　这是一栋非常老旧的居民楼，看起来年代也是相当久远，甚至比暮时遥的年岁还要大上两倍，但却十分整洁，楼道过处没有半分垃圾，反倒是各家各户渐渐飘出肉香来——此时正值晚餐时分。
　　时遥吸了吸鼻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快步跟了上去。
　　这里的房子隔音效果并不怎么好。暮时遥站在门口，已能听到屋内叮当乱响的锅碗瓢盆撞击声，似乎是一到家便开始做饭。
　　时遥不禁想起，那个时候他也会给自己做饭，只是那个水平实在难以言说。也不知道当初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真的吃了。
　　站在门前，时遥看了看，整扇门呈大红色，古色古香，但各处油漆脱落不少，看着有些破败。门楹上的对联已经脱落许久，只留下斑驳的痕迹。看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时遥还是敲响了门。紧接着门内传来那人的声音：“你又忘带钥匙了？”
　　不多时便听见屋内趿拉着拖鞋过来开门的声音。
　　听见声音后，时遥登时便怔住了，他不是一个人？一时心中愁绪渐生，再也迈不动脚步。自己脑子一热追过来，却忘了那人已经结婚生子了。可是明知如此，心中还是不甘，非要问清当年之事。当年分手，不明不白，怎可轻易放下。
　　不多时，只听阿阳一边说着，一边开门，“怎么这么晚……”才开一个缝，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只见人一脸惊讶，显然是没想到暮时遥会跟来此地。
　　那一刹那仿佛永恒，若是一切都定格在此，那么也就没有日后的种种。
　　两人就在门口对峙良久，突然同时开口。
　　“这些年过得好吗？”
　　“你怎么找到这的？”
　　阿阳看了看时遥，摇了摇头说：“无所谓好与不好，不过就这般过着。”
　　见人一直这么站着，时遥有些好笑，轻声问道：“你不请我进去吗？”
　　阿阳默不作声，让开一条道，那道厚重的门豁然洞开，接着时遥便走了进去。
　　一踏足房间，整个房间的情形便一览无余——端的是无比狭小。
　　正对门的地方是一个通道，尽头只有一个大大的窗户，没有阳台，好歹有光线透进来。入门之处、过道两侧各放置一五层的鞋架，一侧整齐地码放着鞋子，而另一侧则显得杂乱，随意堆满了鞋架过道。其实只要细看便能看见，那整齐的鞋架上有些鞋子已经绽线开胶，还有好些看起来尺码很小的鞋，而杂乱的鞋架上有两双明显偏大些的鞋。
　　再往里走，几乎只剩下一条窄窄的过道，其余地方都堆满了箱子，令人几无立足之地。行上数步，便见左右两侧各有通道。此处应该便是客厅了，并不大，也就四五米的样子便到了头。
　　时遥看了两圈，目测只有十六个平方左右，整个空间显得狭小逼仄，也不知他如何待得下去。虽如此，房屋却异常整洁。虽然拥挤，只留有一条通道，但是一切都是规整码好，叠放在一旁，所有的地方都秩序井然。他还是没有变。暮时遥边走边想到。
　　只见房屋中央，有一盏吊灯，光线明亮。而下方则有一根高杆直通顶端，上面还有挂钩，也还挂着窗帘。右上方，有一张大大的床，上面整齐地码好两床被褥，颜色青绿，十分淡雅。而两个素色枕头分别放在被子上，两床被子稍稍隔了些距离。
　　暮时遥想着，这应该是两个人吧……
　　想罢，暮时遥又往右边看去，那有一张四四方方的餐桌，而背后应当就是厨房了。只见厨房门开着，里面还有丝丝热气冒出来。时遥又往左侧看去，那边门开在两侧，都关着，并未打开。
　　细看之后才发现，这几乎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局，应该是对称结构——进门右侧是厨房，左侧是卫生间，正对门是客厅，隔壁便是卧室，全部可用面积加起来应该不超过四十平。
　　暮时遥一边走着，一边皱起眉头，也不知是说给人听还是自言自语：“这房间乱了好多。鞋子乱放，桌椅乱摆，一点都不整洁。”看到桌子上的烟灰缸里还有两个烟蒂，又苦笑着说：“你还学会抽烟了。”
　　从头到尾，阿阳都没有接话，应当是见人不准备离开，便丢下他独自进了厨房。
　　时遥看罢，转过头去看着阿阳，只见人身上系着亚麻色围裙，而眼镜不知何时已经摘去。去了镜片的滤镜，眼神一下子变得果敢坚毅，闪烁着星光。无论多少次看到他的眼睛，都是令人沉醉不已。只是在此映衬之下，他的脸显得更加沧桑。
　　暮时遥哽咽了两下，有些淡淡地忧愁：“你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沧桑了许多。”
　　“岁月变迁，没有谁能一成不变。”阿阳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就是！无论是我的理想，还是我爱你的决心！”暮时遥突然激动道，心中也不知是不是在生气。
　　阿阳没有理会他，兴许是当做疯言疯语了。等了一会，从顶上开了隔门，拿出一个米罐子开始淘米，这才问道：“你跟来有事？”
　　“当初我们分手分得不明不白，难道我不应该找你讨个说法吗？”
　　阿阳瞥了人一眼，继续自己的动作，缓缓说道：“既然已经分开，又何必问得那么深？”
　　当即暮时遥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你打量着我现在好说话，便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然而阿阳完全无视了这话。
　　暮时遥气得脸都变形了，双拳紧握。但看人落魄至此，也兴不起找人麻烦的念头。大跨两步，探头往厨内瞧了一眼，只见里面：
　　案板菜刀横飞，鲜肉面杖乱叠。一板筷子入篓，两打碗碟狼藉。恰似三口之家，只一人下厨。
　　看到这一幕，暮时遥心起浮想：这一幕何曾熟悉。那是他幻想中的生活：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外奔波劳累一天，回到家便能看见爱人为自己准备的饭菜。只是这样的景象，从未出现，现在却出现在别人家里。
　　阿阳回过头来，正看道时遥站在厨房门口发呆，轻轻摇了摇头，走出厨房，从右边的桌子下拉出一个高脚凳来，“坐一会儿便回去吧！”说完阿阳也没理会暮时遥，径直走回厨房去。
　　时遥也没心情坐，跟在人后头，看着小初系着围裙，忙前忙后的样子，没来由想到最初的那个时候。索性离了此处，到床上坐着去，是看着人的背影发呆。心中有许多话都没法说出口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口传来推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