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时暮》初阳时暮

24、昔日暧昧

　　周遭来往的学生越来越多——此时正是返校高峰。阮湘波渐渐汇入人流，不见了踪影。周围的人甚至没有留下来围观的，虽听见这边的动静，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那两个男生经过时遥身旁时，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未曾看见一般，也随着人流进了校园。只有时遥还一个人愣愣地看着——直到那个男孩子消失在人流之中。
　　时遥就是怕这件事情暴露，所以才如此忧心，如今东窗事发，再心有不甘，到底没法厚着脸皮纠缠下去。那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说来两人也是有段故事：
　　在最开始的时间里，时遥也曾想过，要不然与阮湘波就这般过下去。曾经的话，犹言在耳，不敢忘记。对于父母的话虽然抗拒，最后还是顺从了。既然想要看到人交朋友，那就做给他们看，时遥也果真尽职尽责。
　　出于维持两人关系的缘故，时常来往于两个学校。这一日正蹲在墙角，窃听消息，却不想墙头翻过来一人，险些就踹到人脸上了。时遥站起来就准备骂人，却不想对方先道歉了。
　　看到那男孩子的模样，时遥顿时有些愣住：那人嘴角噙笑，眼眸明亮，对于翻墙而出这件事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往后看了一眼，跟人道歉一句，一溜烟地就跑了。
　　时遥站在身后，瞧着人远去的背影，白色风衣，白色画板，心中忽的一颤，似有些相熟，一时有些愣愣的。思索了一阵，连忙追了上去。
　　那人有些怪异地回过头来看着人，时遥开口便问：“玉秋湖，你可曾去过？”
　　那人心有疑惑，不懂他何来此问，却是点点头：“去过。本月初雪之时去写生了。”
　　玉秋湖，离此地并不算远，位于市区的公园中。那里杨柳依依，雨雪霏霏，真是个好去处。
　　时遥咧嘴一笑，并未去破坏那份朦胧感，跟在人身后。而后才知道，这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慕风。暮时遥还为此闹过一个笑话，说是两人同姓同性。待得知一人为羡慕之“慕”，一个为日暮之“暮”，未免有些悻悻然。
　　时遥最终也没在意这些，反而生出一种亲切感。
　　时遥跟了一路，方才知道他翻墙而出只是为了到网吧玩游戏。瞧着人纤巧的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时遥也有些火热，便提议一起游戏。
　　经过交谈，方才知道，慕风是美术生，一双手端的是巧妙无比——不仅画画了得，游戏也是一把好手。瞧着榜单名次稳步上升，当真是快乐无比。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人直玩到天黑方才分别。此后时遥多次约人出来，渐渐有些移情易性，将阮湘波遗在后头，也是造成了后来的局面。
　　暧昧之心一起，难免有些讨好之意。似乎美术生就是一个无底洞，那画具之贵，颜料之靡费令人触目惊心，时遥见了忍不住咋舌。到最后，时遥到底是拿出大半来购置这些东西。这也是他花费甚巨的缘由之一。
　　只是两人幽会，难免冷落了阮湘波，令人生疑。果不其然，开学之后没多久，当此时，雨水刚过，天气乍暖还寒，阮湘波突然提出分手之言，令时遥措手不及。
　　几番纠缠之后，慕风竟也跟着疏远开去，及至昨日，纷纷提出断绝过往之言。想不到竟是阮湘波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东窗事发，只希望此事不要传入父母耳中，至于挽回一事，已是不可能。
　　时遥虽酷爱男风，只一眼就看上慕风，是自以为是遇到倾心之人，然而相处时日一久，倒将这份心思淡了。虽然提出诀别的话来，但并未过分伤感，反倒是随意散淡的性子上来，就此抛开去了。
　　之后时遥如何离开的，自己倒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跟云昭一起到酒吧买醉的情形。也许是喝醉了，时遥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时遥说着那些荒唐事，自己也脸红不已，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浑浑噩噩过一生，听着父母安排又有啥，不过是跟别人玩玩而已，渐渐地也就不在意了，更别提有丝毫上进的心。
　　云昭亦是同时遥一般，挺聪明的一个孩子，如今见这形貌，哪里还不知道这背后存在交易。看着曾经的天之骄子沦落到如今的形状，云昭心中唏嘘不已。时遥的往事，他最是清楚，只是这些年变化太多，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了。
　　要说起慕风，云昭也是知道的，那是时遥干的又一件极其蠢的事。时遥并不爱学习，更不满母亲的安排，自然大半时间都来这校外蹲守，这一来二去的竟瞧上了玉华大学的一个同学。两人越走越近，自然引得人不满了。
　　原本时遥也是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最近却是越走越偏。想要劝人回返，云昭却也知道只是徒劳无功，待说过两次，也就只得作罢。
　　还记得刚上初中那会，时遥便清晰认识到自己的取向，或许是因为自己肤貌的缘故，尤爱白白净净的男生——刚入青春期的男生，大都如此。只是后来事情败露，被家里人强硬地手段戒断。原本一切都应往着良好的方向发展，可自从那以后，暮时遥无心上学，每天浑浑噩噩度日。暮时遥的父母寻了许多方法，也带他看了心理医生，依旧没有多大效用。
　　失去了人生方向的暮时遥，即便面对父母篡改自己的高考志愿，最终只是抗辩两句，在父母高额的生活费诱导之下妥协了。上学本就晚了半年，尽管后来在母亲的督促下紧赶慢赶，到底没有追上来，入了不入流的学校。阮湘波出身优秀，又哪里还能看得上他。
　　别人对他的恶意，他未尝不知道，只是无心计较罢了。或许私下交往男子，也不过是为了对抗母亲的专制。云昭听到此时，已经明白，或许他们只是将人弄进学校，便是温水煮青蛙般，渐渐缩减用度。正如时遥所言，或许只会享受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他庸庸碌碌一生。
　　时遥又醉了一场，这一次云昭倒是将人送回家去。走到门口，时遥突然想起昨夜的事情来，又忍不住地砸吧两下。时遥只觉得头重脚轻，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的。
　　只是这一次没了好运，时容不在家，倒是时遥父亲——暮云远在家，一见自家儿子喝得醉醺醺的，勃然大怒，指着人骂了一阵，只是时遥醉倒在地，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云昭见状，连忙找个借口溜了。站在门口，听着身后怒气飙升的吼声，心中感慨不已。时遥这人生于斯长于斯，呱呱坠地第二年，时遥的父母就赶上了下海创业第一班车，给这个幸福的家庭又增添了几分喜悦。两人的童年都是在快乐中度过的。可自从暮云远事业有了起色，惠柏的重心也偏移后，时遥的性格便逐渐变得漫不经心，再不复往日。
　　屋内的暮云远看着人一摊烂泥，着实没有办法，再是望子成龙，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即便骂上几句，他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若非当年那事，导致他无心学习，凭借他的聪明劲，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暮云远也知自己并非无过，不敢过分逼迫，只得阴沉着脸将人扔回房间去。
　　暮时遥醒来之后，顿觉头脑昏沉，一时忘了时日。却见到暮云远满脸怒容地盯着他。时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瘫在床上，光听着人的怒骂斥责了。从父亲那里听来，只是知道了两人分手之事，那个暧昧小男生之事并未提及，时遥心稍安。
　　“既然已经分手了，那就收收心，好好投入精力到学业中，只要你这学期不挂科，下学期我还恢复你的生活费。”
　　听到暮云远提到了阮湘波，时遥怒从心中来，发誓要让这女人尝一番恶果。时遥突然醒悟，一直以来，自己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原本心有不甘地追去学校，想要好好质问一番，却发现自己似乎处于下风。不知这女人所说的移情别恋的对象会是谁，难道是之前见到的那个男子？只可惜没看清那男人的身影，要是把那人弄到手的话……
　　突然而来的方向，让时遥精神一振，然后便借口去上学了。暮云远微微有些错愕，难道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把人劝过来了？未及多想，也不好阻拦，只得放他离去。似乎也是为了怕昔日事故重现，暮云远没有提及，只是暗地里不断减少生活费。
　　时遥也没有多做逗留，果然往学校去了。这中间云昭倒是打电话来慰问了两句，时遥大度地说：“我没事！”
　　云昭在电话那头一脸狐疑，也没说啥，随人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