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好》御茶之水

9、九 游丝

　　杨对此事未发一言。
　　因为不悔不想再提。于是生活照旧，只是不悔更多的依赖了伏见，许多事情都要他来拿主意，俨然夫妇般亲密。伏见于是更加坦然，频繁出入府中，很是有当家风范。而杨只是，处理一些零散琐碎的东西，甚至特别加意关照进补三餐，连老爷夫人的都不再要不悔去管，却对其他一切不闻不问。
　　但其他一切并没有逃过她的眼。
　　杨一直在思考。她想的很多，但都是忍耐着，不给不悔说，怕让她更累，所以都是一个人操心。
　　可忍耐总归有个限度。
　　转眼夏末过去，凉风一起就是秋天。不悔自小身子骨孱弱，秋冬尤易肺燥，夜深思饮，灶间早无余火，小鬟皆已深睡，于是杨分案上灯置茶灶间，温莲子汤一瓯与不悔饮。
　　不悔笑着接过，开心道谢：“还是杨最关心我。”
　　杨为她摆高枕头：“是你太让人挂心。”
　　“哪有啊，伏见都说我厉害呢……”不悔撒娇，却在看见杨欲言又止的表情时皱眉，“杨，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杨踌躇再三，还是开口了：“不悔……你后悔吗？羽的事情……”
　　“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他是咎由自取！”不悔激动了起来，引发了一串咳嗽。
　　杨温柔的拍着不悔的背：“可羽为保护你受伤了，他也一直没有长时间清醒，所以并没有对你的责问作出回应……现在就咬定他是犯人，是不是太早了点？”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看在无人死亡的面子上，我才没有将他送官，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不会含怒的看着杨，“这事不要再提，我和伏见已经商量过了，就这样吧！”
　　“伏见？……能自己做主的，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吧……毕竟他还是外人，别人看着算什么啊……”杨一直觉得不妥但一直没说，这时也忍不住尽量委婉的劝了。
　　“不必担心……很快就不是了！”不悔傲然的抬高下颚，嘴角挂上一个自得的笑，“族中老人都知道家里的事了，觉得一直这样也不妥，所以打算让我们给爹娘冲冲喜呢！”
　　“这样……”杨垂下眼帘，看不出在想什么。
　　……
　　几日后族中宣布此消息的贺上，一双璧人言笑晏晏，真堪佳偶，受到众人称赞。
　　但人群之中并没有杨的身影。
　　杨去了羽的住处。
　　门板一响，杨就听见屋里有个微弱的声音轻问：“伏见？”
　　杨走了进去，对上一双朦胧漆黑的眼。果然羽醒着。
　　“……是杨姑娘啊。”羽挣扎着坐起来。
　　“我是来感谢您的，羽少爷，谢谢您救了我家小姐，顺便……”羽自己拉开床畔书桌的配椅坐下，顺手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也是来送今日庆祝的芍药酒给您尝……您应该已经知道我家小姐与伏见少爷的喜讯了吧。”
　　“喜酒么……”羽的目光一直粘在那坛酒上，“我为她高兴……毕竟这是她的梦想。”
　　“您说的‘她’是谁？”杨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是不悔……我其实一直都把她当小妹看待，学医也是希望她一生健康平安，终有一天能做个幸福的新娘。”
　　“哦……我还以为您说的是伏见少爷呢，一直那么惦记着……”杨微微笑了笑，用帕子擦擦唇角，“毕竟是那么好的老友，希望他幸福也是正常的……哦不对，你们认识时间还不是很久呢……”
　　羽难得的笑了：“虽说不是很久，却是一见如故，我们之间甚至没有任何隐瞒，也分享一切可以分享的……”
　　“哦？这么说，伏见少爷可以随意动用您的东西，而且也知道之前的所有故事了？”
　　“我是告诉过他一些，因为伏见是书生又是维新志士，所以对老爷的名士身份与风雅爱好很感兴趣……而后来我带他到府上拜访等等，你已经知道了。”
　　“很感兴趣啊……伏见少爷感兴趣的其实是我家小姐吧？从那次双花庙初见开始……”
　　“……也可以这么说。伏见从那次之后就失魂落魄的，对不悔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简直像戏文一样……”杨再度笑了起来，却是放缓了语速，“如果您不说，还真感觉不到是在做戏呢。羽少爷，您可真够配合的。”
　　羽愣愣的看着她。
　　“我可从来不知道您也是维新人士……妄谈国事引人注意是多大的风险，您也陪他去做——您还真是一心为了当共犯呢。”
　　羽闭上了眼睛。
　　“之前就很奇怪了，怎么伏见少爷来看小姐来的那么勤，而且又那么快——连通报都少有听到——原来是您有钥匙。”
　　羽低下头。
　　“您是什么都没瞒着他没错……他也什么都告诉您吗？但是今天……确实是没有邀请过您的。”
　　“……老爷夫人用药没错，只要调理适合，应该三个月之内便可康复。注意饮食。”良久，羽才说了一句，就只说了一句。
　　“谢谢。”杨福了一福，飘然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羽伸手去够桌上那坛酒。捧在手里时才发现，封纸上有几行娟秀字迹。
　　那是一首《浣溪沙》。

　　不拟将离当解语，等闲哪得费功夫。聊以婪尾祭屠苏。
　　陌里相逢需一笑，知君早在断肠处。涂尽鸳鸯两字书。

　　……涂尽鸳鸯，两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