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好》御茶之水

7、七 染衣

　　夏末之时，出现了一场大变故。
　　一切是有由一封信开始的。
　　那封信来自京城。老爷收到信时起先喜出望外，等到拆开阅览就分外平静，一页页纸翻过去，情绪却越来越紧绷，看到最后，老爷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嘶声：“袁公误国……袁公误我……！”
　　之后老爷就病了，被这封信给气病的。一直卧床，精神也不济，没日没夜的咳。中药堂的医生来看了很多次，说是什么“抑郁积劳急火攻心”，只得慢慢调理，开了些清热化痰的药也就罢了。
　　羽也不时上门走动。先前逢年过节才露面的人，今夏开始会陪伏见登门问安，而此时则是西药剂师的名义常来探看。但是他资历尚浅，给不了精准的建议。
　　于是众人依然束手无策。夫人见药石迟迟无效，便誓愿借助神力，于观音大士前长斋礼忏，终夜不眠佛堂闭关。两位姑娘更是孝顺关切，衣不解带的看护父亲。不悔本就身体孱弱，此时更添时时涕泣，让杨担忧得很，怕她也哪时病倒，于是额外担起大小琐事，悉心看管操劳更甚。
　　伏见倒是还算冷静，但他还毕竟是个外人，除了时常来给予不悔安慰，也做不了什么。可就是此时他的几句呵护，也让不悔大为感激，不觉更加亲密起来。
　　“不悔。”伏见唤住了正要进厢的小姐，朝她手中托盘看去，“这是伯父的药？”
　　“是啊，爹爹每天都要喝的，我都每天亲手去熬。”不悔仰着脸回答，微笑上挂着一丝忧郁的阴影，“爹爹最不爱喝药……以前他天天喝的，只有杏仁茶而已，又香又苦……现在其实也不过是又加了一碗苦水罢了。”
　　“杏仁可以清热，伯父喝了也是对身体好的。正好我朋友邮来些巴旦杏仁，人说若是日嚼十粒，就能祛病强身精神百倍……所以我就都带来了。拿去给伯父做茶饮吧。”伏见从腋下拿出一直夹着的包裹，递给激动得满面通红的不悔。
　　“伏见哥，你真好……”不悔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星星要掉落出来一样。
　　“啊，还有给你的。”伏见提起脚边一个精致小篮，里面是满满的裂开红艳，“安南的石榴，又名忘忧果，愿你好好休息，今晚做个甜梦。”
　　“哎？那七夕……”不悔顾不得羞的急问。
　　“不巧有个集会……都是维新志士，少不得要参加的。”伏见温言解释，笑着看不悔虽有些失望神色，也仍是柔顺的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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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今夜正是七夕。
　　杨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闲暇，为不悔赶制时新衣料。
　　丁香煎汁，加上茜草，配点石榴……这样染出的布是淡淡的红，又带点微妙的黄色，不悔最喜……以前每年此时两人都会一起做的“香染”，今年只有杨一个人在做。不悔看来是累极了，连晚餐都没有用多少就回去休息。杨体贴她辛苦，更想给她惊喜，就一个人在后院悄悄地浸洗。
　　直等到夜露初起，“香染”才终于定型。杨满意的检视自己的作品，仔细折叠整齐，想去悄悄送到不悔屋里，让她一醒来就能在枕边看到惊喜。
　　可是，停云轩中并没有不悔的踪迹。杨四处探视，发现架子上少了件披风，想是她独处寂寞，下楼去了园中观星静坐。
　　于是杨也打算往花间看看。回身之际，她的视线却被桌上的薛笺勾住了。
　　那是不悔的笔记，杨很熟悉。彤红色纸张上，零乱涂写着什么。
　　杨细细读起。那是一首《菩萨蛮》：

　　水侧莲襟白发侣，弄影轻歌荻星里。月来故谣稀，临风浴红衣。
　　吴女转烟曲，朝暮成丝缕。云雨暗生香，平添离恨长。

　　“闺怨啊……”杨无声的苦笑了。良久，她也提起笔：

　　叶迷花雾秋露浓，迎栏外鹊影憧憧。过客如有问，相逢一笑中。
　　回身天香谢，依旧杏衫红。心游三千界，人在广寒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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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在一侧的娟秀笔迹，被清露模糊了心事。
　　生活总是这样的。有些事情一旦过去，就再也不能回转。
　　于是只有，梦里依稀。

作者有话说

　　“天香夜染衣”的意境很美，却也很悲伤。
最是多情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