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白夜》Reach

8、命运1

　　就在此时，有精灵通报他的女儿阿尔玟来找他。
　　她步履匆匆，衣衫凌乱，面色苍白，双眼通红。
　　她的衣襟上沾着几片绒球花的花瓣，裙摆还沾染了一些泥土，脚掌因为急速奔走而变得血红，被泥污覆盖。

　　“父亲，父亲。要帮帮凯瓦阿莱西！”她向父亲伸手。
　　可靠的父亲接住了女儿的双手，紧紧的握住，神色凝重：“我已经知道了。我都明白——林迪尔！”
　　“是的，我马上去！”林迪尔也顾不得其它，他暗恨自己和其他所有的守门精灵，他们发现凯瓦阿莱西藏在了埃尔拉丹的披风里，但是被那个可爱的小东西打动了，所以悄悄的隐瞒了爱隆王。
　　幼崽是最可爱的，尤其是精灵样貌的幼崽。而凯瓦阿莱西的好相貌让她又比其它幼崽更惹人怜爱，她会撒娇的本事也让精灵们防线失守。

　　凯瓦阿莱西很聪明，至少——比其他人认为的还要更加聪明。她六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亲生父母已经去世，埃尔隆德和格洛芬德尔都和她毫无血缘关系，埃洛希尔和埃尔拉丹当然也只是前辈而非长兄一般的存在。
　　连小动物都是敏感的，一个比小动物还要有着发育更完备的大脑的小小生命，就更加了解自己的处境。
　　她偶尔表现的肆无忌惮，至少是表面上如此。那会让她显得有些持宠生娇。但她向来把能把握的住分寸，让那些人对她苦恼，却又不会为之讨厌，甚至更加喜爱。
　　她知道自己的外表惹人疼，于是她不会随意动用这样武器。她知道自己的哭声惹人烦，于是她只会泪眼汪汪，却不会让泪水真的流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些生活在她身边的人，那些精灵，那个哈拉塞尔。然后幼小的她得出一个结论，就连哈拉塞尔都有处可去，而她却毫无所依。

　　她身世如浮萍，她无亲族可寻找。她决定小心翼翼地讨好这些精灵，她希望能在此找到伴侣。如果她找到一个伴侣，她就能理所当然的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家。
　　她的想法直接又荒谬，关于这一点，就连最智慧的埃尔隆德都不会清楚。
　　但埃尔隆德能看懂她，她的早熟和警觉让他意外，但每当那时她表现出来的任性又让爱隆王觉得那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是遇到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孩子，他对她怜爱有加，关怀备至，但这种精灵式的矜持并无法满足凯瓦阿莱西的情感需求。
　　她外表虽与精灵相似，但她却像个人类一样。她情绪的起伏激烈，甚至会有极端的倾向。她从小就是这样，与任何精灵小孩都不同的是，如果得不到她想要的，她甚至能哭上一整天，而这一点在精灵们眼里是难以理解的。

　　“我两个月没有看她，已经两个月了。”爱隆王站在大厅门口，一旁的林迪尔望着他，神情关切。
　　“上次隔这么久的时候她也惹了件麻烦事，”埃尔隆德叹了口气，却没法笑出声来，“她总是惹来各种各样的麻烦，或者笑声……来提醒我，我该去看看她了。”

　　她喜爱格洛芬德尔，却更加崇敬埃尔隆德。比起格洛芬德尔，她可能更希望得到埃尔隆德的全部注意。
　　这就是一种任性——因为格洛芬德尔从不掩饰或者吝啬他的喜爱与骄傲，所以这小东西便觉得这些不够珍贵了。
　　她在这方面和世上所有被宠爱的孩子一样任性，得不到的往往更加珍贵，就非要得到不可。尤其是，希望自己能在埃尔隆德的眼里成为最重要的人。
　　然而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以及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上等同于不可能。

　　埃尔隆德手中的披风捏紧，他一脸犹豫的站在马前，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出发。
　　格洛芬德尔已经前去，她必将完好无损。而他得想想，他该怎么教育这个让他头痛的孩子。

　　她很聪明，但那目前还不是精灵的聪明。那不是一种智慧，只能算是小聪明，无伤大雅的小算计。
　　她能很快的学会他教给她的一切，然而会以此邀功，寻求奖励。但那奖励又十分讨巧，总是他能轻易给她的东西。
　　比如他的一句夸奖，他给她讲一个故事，他陪她睡着，或者他出征回来时给她带一朵小鲜花。
　　他一开始还以为她真心在乎这些，不过他现在知道这孩子实际上只是在小心翼翼地讨他欢心。

　　埃洛希尔，埃尔拉丹和他们的妹妹，他们从来没有像她这么善于讨好别人。她使出浑身解数让他们喜爱她，舍不得她，离不开她，但她仍然觉得不够，并且永远都不会觉得是够了。
　　这也是正常的，因为这孩子脆弱又多疑，她了解自己的身世，认为这里不是自己的归属，所以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

　　夜空漆黑一片，云朵遮住了月光，幽谷内闪烁着暖黄色的灯火。
　　埃尔隆德和林迪尔在门口站着，等待亲族归来的身影。
　　林迪尔满心焦急，埃尔隆德面无表情。
　　他脸部肌肉在看到远处小道后面绕过来的黑色骑马的身影的时候微微的抽动了几下，像是长久保持一种姿势，突然移动起来才会有的痉挛。

　　“林迪尔，你觉得我该怎么说她，她才会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半晌，埃尔隆德扭头看向一旁的副官。
　　林迪尔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开口：“您应该好好的跟她讲道理……但是不要太凶。”
　　他生动可怜的表情写满了“请别伤害那个小宝贝”。
　　“我经常讲道理，林迪尔。”埃尔隆德打断他，“但是你提醒了我。凶…是的，我该更凶一点。我不能总是这么温和。”
　　“请您…原谅她吧。她还是个那么小的小精灵。”林迪尔立刻为她求饶道歉。

　　埃尔隆德揉了揉眉心，神态久违的浮现出疲倦。
　　“你不了解她，林迪尔。”他这么说，却没有解释更多。

　　他们嗅到了血腥味，还有夹杂着令人皮肤感到针扎般刺痛的黑暗、腐朽的气息。
　　为首的埃尔拉丹面色仓皇，他骑着马跌跌撞撞的闯入大门，马儿不安的嘶鸣着，高高的扬起蹄子又落下。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他怀里的凯瓦阿莱西，那小东西全无血色，双眼呆滞的盯着上方，嘴唇因为疼痛抽搐，黑色的血液从她肩膀处蔓延开来。

　　“埃尔隆德，快，快！”格洛芬德尔从马上一跃而下，奔到了爱隆王的身边。
　　幽谷的领主皱着眉头，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孩子面前查看她的伤势，来回打量了两眼后终于松了口气。
　　“快点送回去，送到我那儿去。”埃尔隆德说道，“她没事。”

　　埃尔隆德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埃尔拉丹抱着小孩的手终于不再颤抖。

　　“她保护了我们，撑到格洛芬德尔带着的士兵来。”埃洛希尔望着父亲难看的脸色急匆匆的解释，“是我们不好，没有把那些半兽人……”

　　“那是她吸引过来的，她当然得负起责任！”埃尔隆德声音冷硬的开口，“这孩子——很多人都想让她死。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她长大了，那么他们就没好果子吃了。”

　　“怎么办，怎么办？”埃洛希尔第一次听说这点，顿时失去血色，嘴唇颤抖起来。
　　“不能怎么办，我们必须先出兵。”埃尔隆德说道，“起码是将周围清理的更干净，让消息尽量传不出去，或者传不太远。”

　　埃洛希尔松了口气，语调轻快的开口：“太好了，父亲，我也这么认为。”

　　埃尔隆德又叹息了一声，他跟随着他的两个儿子赶到了他的住处，那是位于最高处的一块露台建造的宫殿，连通着一边山崖，可以眺望整个幽谷和埃利阿多地区。而他的视力甚至可以让他望到灰水河那么远。

　　精灵们熟练的捣药，制作外敷的草药，埃尔隆德则动用力量，念动咒语，让那些黑暗腐朽的污秽从她伤口离开。
　　但他发现她的身体已经把那些污秽消灭，只留下渗血的伤口。
　　精灵的医术十分神奇，他们是这中土上唯一能几乎治愈所有身体创伤的种族。他们不能治愈的唯有衰老和哀伤。

　　凯瓦阿莱西突然抽噎了一声，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虽然剧烈的疼痛让她想哭，可是她已经知道自己惹了麻烦，犯了大错，所以她一声都不敢哭出来，也不敢喊痛。

　　她颤抖的抬起手，去抓埃尔隆德的袖口，嘴角来回抽动，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气音传出来。

　　“原，原谅我，埃尔……埃尔隆德，大人。”她说道。
　　她害怕，担忧而绝望的看着他。
　　她小心，讨好而无措的看着他。
　　他可以一句话决定她的去留，他完全可以对她弃置不顾，或把她当成一个烫手山芋丢给别人，毕竟他对她并不负有责任。
　　她唯恐被厌恶，被抛弃以及不被需要。哈拉塞尔曾是她唯一的指望，现在她知道，自己也不能去给他带来灾难。

　　埃尔隆德久久的望着她，伸手拂过她的面颊，他的双眼盛满了如水的怜悯、无奈和对万事万物的包容与谅解。

　　“别害怕，凯瓦阿莱西。我不会抛弃你，凯瓦阿莱西。”他抚摸她的脸颊，掐掐她肉肉的小脸，“你这个狡猾的孩子。你知道自己怎么样讨人喜欢，你这么小就明白如何利用自己。你也同样为自己的小聪明自鸣得意，你总是能得偿所愿。”

　　凯瓦阿莱西摇头，她的双眼盛满了泪水。那光辉顺着她的发梢和眼睛流淌，她的苍白与脆弱反而带来惊心动魄的美。

　　“你会没事的，然后你将变得强大。”埃尔隆德说着，他表情逐渐变得严肃、愤怒，“但是你要接受惩罚——你这让人头疼又没法讨厌起来的孩子！成年之前，你将不能离开我视线，你也再不能去中庭，后花园，松树梢，宴会厅和演练场。你当然也不能去马厩，不能去找埃洛希尔和埃尔拉丹，阿尔玟也不会有机会为你说情，她已经因为忧思过度而去了洛丝罗瑞恩。格洛芬德尔和我是你的老师，除了我们之外，你不能再见到其他人！你不能和他们说话，谈笑，施展你的小聪明，直到你拥有了真正的智慧之前。”

　　她被他的愤怒吓坏了，像个迷茫的小动物一样收回了拉着他衣服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襟。

　　“埃尔隆德大人，我错了。我知道您不会原谅我，我一定会好好弥补……”

　　埃尔隆德摇摇头。他坐在她床边，握住她一只抬起来的小手说道：“不，我原谅你。但是我要弥补我过去的错误。我答应米斯兰达和加拉德瑞尔夫人好好的教养你直到你独当一面，但我的确有所疏忽。”

　　凯瓦阿莱西抓着他的手，蜷缩起身子依偎着他。
　　“亲爱的埃尔隆德领主，我最敬仰您，喜欢您。您这并不是惩罚……而正是我想要的。”
　　“是的，孩子。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而这也可以是一种惩罚。但我要告诉你，”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这其实并不是你真心需要的。而你总有一天会明白。”

　　随后他把她塞进被子里，为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看起来可怜的让人心疼，林迪尔在一边捂着胸口，好像受伤的人就是自己。
　　埃尔拉丹和埃洛希尔被他们的父亲带到了一边，他们焦急的询问父亲有关凯瓦阿莱西的情况。
　　这个可怜的小幼崽原本是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小烦人精，但后来却变成了整个幽谷最受宠爱的小宝贝。哈来塞尔走后，最近这些年里只有她一个小小的幼儿，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得到了全部精灵的关注。其受欢迎的盛况甚至连当年埃尔隆德的女儿阿尔玟出生的那段时间也比不了。

　　埃尔隆德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会被你们宠坏的。”爱隆王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为了她好，今后直到她独当一面之前，我不允许她离开卡利玛长廊。”
　　“噢，父亲，您会允许我们看看她的是吗？”埃尔拉丹捂住了脑袋，“您可千万别不允许，这小东西很快就长大了，我想多揉揉她的小脸。”
　　埃尔隆德很能体会他的儿子对于幼崽的热情，于是他说：“或许你们应该求娶一位美丽的女士，得到她的芳心，让她为你们带来伊姆拉缀斯新的星辰。而不是在这里宣泄你们的父爱。”
　　“父亲，您太过分了。您当初在我们和阿尔玟幼小的时候读书忘记了时间，错过了我们的幼年期，所以您挺后悔的。”埃洛希尔气呼呼的看着埃尔隆德，“您总觉得您的智慧举世无双，所以不会跟其他傻瓜父母一样去找个幼崽来疼。实际上您也想和幼崽玩吧？”

　　埃尔隆德被噎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目光严厉点瞪了两个儿子一眼。
　　“你们和埃尔洛斯的后代们玩的还不开心吗？比如一个将哈拉塞尔高高的从山崖上抛下去，另一个在下面接住？”

　　埃洛希尔和埃尔拉丹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那的确是对他们而言很快乐的一段时光，他们觉得父亲把人类幼崽接来养大这件事确实太明智了。这可是幽谷难得一项娱乐。尤其是观察哈拉塞尔这个幼崽抚养凯瓦阿莱西，表现的活像个成年人，那样子更加惹人怜爱了。

　　“不，我刚才已经教训过她了，所以她得关禁闭。”埃尔隆德态度坚决，“我也得为自己的疏忽负责。我就把她教养成一位合格的成年精灵的。”

　　“那我们去和格洛芬德尔扫荡荒原上的半兽人。我真不敢相信有巡逻队的情况下，他们还敢越过金鸢尾河。”埃尔拉丹的手已经握上了背在背上的弓箭。
　　“他们最近……近些年，情况都有点不正常。你们去的时候，我会送信，等讨伐完后，请你们去拜访瑟兰督伊以及加拉德瑞尔夫人。”埃尔隆德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瑟兰督伊，噢不……”埃尔拉丹捂住了脸，惊呼道，“他傲慢无礼又不好说话，我真不想和那位大王说一句话，哪怕他的容颜比得上天上的皎月。”
　　“你们应该像我一样学会选择性遗忘和选择性忽视，”埃尔隆德想起那位脾气不怎么好的精灵王，脸上也是颇有无奈，“他是位伟大的王，是位有着深奥智慧的精灵。你们不要心存偏见。”
　　“我可忘不了上回碰见的那个傲慢无礼的幼崽，他和他父亲一样让人头疼。”埃洛希尔说道，“他要是有凯瓦阿莱西一半可爱……该多好。”

　　“或许我们应该先把关于山东面林子里的国王的事放一放，先谈谈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埃尔隆德打断了他们的话。
　　“好的，父亲……您不提，我也不打算继续再说了。”埃尔拉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