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白夜》Reach

10、命运3

　　凯瓦阿莱西的小脸浮现出惊惶与恐惧，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缩进了被子里，因为移动而使得伤口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我看到很多人死去。埃尔拉丹说那里只剩下残骸，但我亲眼看见那里火光冲天。”她哭着喊道，“那些画面一遍一遍的出现在我眼前，我的耳边都是他们的哭声和尖叫声。”

　　“嘘……别怕。”埃尔隆德把她扶了起来，抱在怀里，用手轻轻的抚摸她的额头。
　　他用带有魔力的古老的精灵语一遍一遍的呼唤着：
　　“平息吧，感受安宁吧。
　　古老的战士卸下他的长矛，
　　因为他已经回家，回到了爱人的怀抱。
　　他已经逃离了死亡，将永远感受到幸福。”

　　他的嘴里哼唱出简单平缓的歌谣，那是精灵传唱了多年的《归乡歌》。
　　“战争结束，焦黑的土地长出嫩芽。
　　等待爱人的姑娘说，春天种下的花儿已经开了。
　　战争什么也没有带来，只留下死亡。
　　能活着的都是幸运儿，最幸福的人。
　　他们比过去更热爱土地，比过去更希望丰收。
　　他们的荣誉没有带来粮食和新的生命，他们的爱却可以轻易做到。
　　为何不热爱亲人，为何不热爱田野？
　　他们变得像傻孩子，他们不愿意继续做个聪明人。”

　　“你选择了面对恐惧，凯瓦阿莱西。那么你就要接受它。”埃尔隆德说道，“我赐予你平和，赐予你安宁。但我决定不了你的心。你自己走了出去，见到外面的世界。所以你必然会渐渐回忆起往事。”

　　她的力量受到刺激已经开始影响她，那些代表着加拉约纳的光辉之中，每一个光点都意味着一段与死亡有关的记忆。
　　第二代加拉约纳的故事并无多少人知晓，然而实际上她是个相当骁勇善战之人。她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争取活下去所需要的食物，水和住处，参与了许多次针对魔苟斯的战争。

　　那之后她和她的后代就开始踏上了夜行人守护者的旅途，她们在每一个经过的地方留下标记，在重要的休憩地建立圣标，整个第一纪元与第二纪元的旅人都使用她走过的路。
　　那有林荫小径，后来成了荒野大道，有河谷小溪，后来成了城镇和码头。

　　“你要对抗它，对抗那力量带给你的恐惧。”格洛芬德尔在一旁十分着急。
　　对于加拉约纳的力量，他和埃尔隆德一样了解。在他们漫长生命的岁月里，他们都数次见到过加拉约纳的身影。
　　“寻找恐惧的源头，凯瓦阿莱西。”埃尔隆德强自镇定道，“我们会陪你一起看。我们会帮你分担。你要找到源头，你就能够解决。”
　　“不要太严苛，埃尔隆德。”格洛芬德尔又开口道，“她可以慢慢来。”
　　“我知道。”埃尔隆德点头说，“但她早晚要面对。”

　　凯瓦阿莱西觉得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压力所压倒了，那强大的力量让她呼吸不畅，那似有若无的□□、呢喃、低吼和咆哮接二连三的在她的耳边回荡。
　　埃尔隆德的歌声驱散了它们，但很快它们就会回来。
　　它们是那些已经超越了生死的恐怖之物留下的最后挣扎，死亡前的恐惧让它们竭尽所能的发出任何难以想象的声响。

　　“你说出来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埃尔隆德循循善诱的劝导道，“说出来你才能找到它……源头，它就藏在那儿。”
　　她断断续续的开口，作为一个心智尚不健全的幼儿，她的话语颠三倒四，语句错误，逻辑错误到处都是，为了弄懂她说的话，埃尔隆德用谒见之水的魔法看到了她所见的那段记忆的影像。

　　断壁残垣，尸横遍野。穿着破烂衣物的女人抱着婴儿哀声的哭泣，旁边躺着她死去的丈夫。头颅被铁矛穿透，战士尸首分离，铠甲碎裂，露出遍布伤痕的身体。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一个妇女哭喊着道，“我家境贫寒，吃穿困苦。每日三餐，顿顿土豆麻薯。我和我丈夫耕种田地，豢养黄牛，每年只有一点糊口的收成。我的孩子饥饿的昏倒，想偷一块面包喂饱他的妹妹，我都会打掉他的手。我说，’孩子，别偷东西。我们饿死不偷东西’！这世道，谁又比谁更幸福？人人住在一起，头脚互相依靠，饿死也有尊严，团结才有出路！但为什么我们依靠自己的双手活着，不偷不抢，挺胸抬头，就要被人杀死？我们的命不是命，我们不配活着吗？”

　　不止她一人这样呐喊，那就像耗尽全部生命而发出的呼号。那不是问过路人，也不是问士兵，而是询问苍天，询问神灵。

　　画面一转，出现了火光冲天的景象。三只巨大的食人妖闯进一户人家，抓住了一个女人，一口咬掉她的脑袋。
　　她的儿子在旁边瞪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一段一段的吃掉，鲜血蹦出，那怪物嘴里发出母亲骨头碎裂时的声响。

　　“啊啊啊啊———”凯瓦阿莱西因为这段记忆而尖叫着，她捂着双眼，巨大的恐惧，生理性的厌恶都不足以完全形容她的表情。

　　“爸爸，爸爸，埃尔隆德！爸爸爸爸，埃尔隆德，埃尔隆德！”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喊，“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她从床上跳起来，又向下栽倒，伤口崩开，鲜血沾湿了被褥。
　　“别让她醒着了，快让她昏过去！”格洛芬德尔见状立刻抓住凯瓦阿莱西的衣襟，掰开她的嘴。她已经因为用力过度咬伤了自己的嘴唇，口中含着血沫。

　　埃尔隆德表情一沉，那血腥的记忆太过沉重，就连他也不免心底一惊，何况是年幼的凯瓦阿莱西。
　　他当机立断用魔法使她晕迷，抱住她还不断抽搐的身体放回床铺，紧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

　　那是加拉约纳过去的记忆的一个片段，属于她的祖先。那情景鲜活如同就发生在昨天，同时，也是他的力量绝对无法去干涉的。那些记忆因为她离开他的庇护而受到刺激就恢复了，因为她继承到的力量格外强大，那是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完全崩溃的精神灾难。

　　“别去让她想了，求求你！”格洛芬德尔摁住埃尔隆德的肩膀，“她要疯了，她会害死自己的。”

　　“我阻止不了她想起那些，只能尽量帮她消除恐惧。”埃尔隆德长叹道，“那记忆和我们的记忆不同，是带着力量的。她们要她接受，要她征服，要她成为那些记忆的主人，我根本无法阻止。”

　　“那要怎么办？”格洛芬德尔面露哀伤，“难道只能任由她精神错乱，从此成为一个疯疯癫癫的……”
　　“不，当然不会。”埃尔隆德摇头，“她不会的。她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她的祖先留给她的不仅是恐惧，还有克服恐惧的力量。”

　　他伸手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发丝，轻声开口：“我们帮她寻找那力量。”

　　她在黑暗里蜷缩着身子痛哭流涕，她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鞭打着，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只能感受到疼痛，而没有逃离这一切的力气。

　　“我错了，爸爸，埃尔隆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孩子。”有人呼唤她。
　　她自顾自的哭嚎，没有回应。

　　“孩子，你睁开眼睛。”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额头，“这一切都是梦境，这一切都不是真实。那些都是虚幻，不会伤害你。”

　　凯瓦阿莱西慢慢停下哭声，泪水依然在滚滚流淌，但她开始寻找声音和触感的来源。

　　她看到一道光线，穿透迷雾，照在她身上。被照到的地方伤口完全消失，肌肤光洁如初。
　　她慢慢的不再哭了，温暖的光让她重新看清了世界。

　　她看到大理石穹顶，和两双焦急的眼睛。
　　埃尔隆德摸摸她的头，说道：“终于醒了。”
　　格洛芬德尔松了口气，支起身子开口：“你吓坏我了，我的小宝贝。让我抱抱你好吗？”

　　他也不等她同意就把她抱在怀里，动作轻柔的害怕把她弄疼。
　　她呆滞的盯着前方看了很久，半晌才动了动嘴角，却一句话都没说。

　　食人妖吃人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不断的闪现，她浑身颤抖着，想要忘记却偏无法忘记。一次次一遍遍，直到她麻木前，她无法不去想它。

　　埃尔隆德眉头紧锁，他几乎想不出能让她平安度过这一劫难的方法。原本她可以等她心智足够成熟时再去面对，但她私自离谷，直接就把自己暴露在这些恐怖的过去里面。

　　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待她，轻声细语的安慰她。只有靠在她身边，她才不会失眠。

　　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星期，谢天谢地，凯瓦阿莱西遗传自祖先的强大的神经让她终于能正视那一幕画面。
　　她突然开口：“那是什么？吃人的东西？”

　　埃尔隆德望着她，开口：“食人妖。”
　　“其实它是个很笨重的生物，智商也不太高，遇到太阳就会变成石头。”格洛芬德尔在一旁立马接话道，“那种食人妖，我一个可以打十个。”
　　埃尔隆德看着她笑：“一百个来也没问题，格洛芬德尔是这个中洲上最强大的精灵战士。”

　　凯瓦阿莱西望着格洛芬德尔，她哭出声来，扑到他怀里。
　　“我会保护你。”格洛芬德尔说，“你别担心，凯瓦阿莱西。我战斗经验丰富，足足几千年。这样的敌人，我杀死太多了。”

　　凯瓦阿莱西呜咽着点头。

　　“我们恐怕还得继续，我的孩子。”埃尔隆德观赏着这友爱的一幕许久，出声打断道，“只有你完全克服了这段记忆，你才不会再做与她有关的噩梦。但在此之前，可以先找到那记忆的主人，把它暂且封存。”

　　“如果我做到了，可以杀掉食人妖吗？”凯瓦阿莱西声音细小而委屈。
　　“杀掉它需要武艺，但战胜它需要勇气。”埃尔隆德说，“你得先找到你的勇气，才有杀掉它的可能。万事开头难，前方路漫漫。你会没事的，我们在你身边。”

　　于是她又不得不进入回忆，二人为了与她分担，把她带到了装有谒见之水的喷泉，他们一起进入到她所看到的过去。

　　破碎的画面推进，逐渐是一段荒芜破败的村庄。他们看到一个女孩正跪在地上，抱着什么在哭。

　　“你找到她了。”埃尔隆德说，“她就是这段记忆的主人。”

　　“她是谁？”凯瓦阿莱西迷惑的问道。
　　埃尔隆德挑挑眉。
　　“你的母亲。”

　　凯瓦阿莱西沉默不语，她目光惊诧的盯着那年轻少女的背影，她的脊背弯曲成一个难以言喻的形状。

　　“有关你母亲的往事，我们都知道。”埃尔隆德说道，“甘道夫告诉我她生下来前有关于她的事。我现在讲给你听。”

　　从前有一户人家，他们生活在迷雾山脉的山脚下，一座虽不算繁华却富足的城镇，那城镇叫做多巴尔。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叫阿尔杰农?菲林，他的祖上是从迷雾山脉西侧随着商旅一路行商迁徙而来的北方人类。他们个子不高，皮肤白皙，有着黑色头发。他和他的祖先都是商旅，家境颇为殷实。阿尔杰农?菲林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懂得许多文字和许多种语言，还能说上两句精灵语。
　　阿尔杰农?菲林有一个性情阴郁，喜怒无常的妻子，那女人名叫莎□□。她是黑森林东部的旧罗瓦尼安王国的遗民，实际上是土匪和强盗的女儿。她常年生活在地底堡垒，她的亲族以劫掠经过的游民和旅行者为生，每到冬季就会南下骚扰刚铎和洛汗的边境，也与半兽人和东部战车民族战斗。

　　善心可能会招来恶果，好人并非都有好报。然而行善之举仍会产生某种影响，这种影响则会在岁月动荡，山河破碎的时候产生无人可以知晓的变化。微小的人可能改变世界，伟大的人却可能终归平庸。

　　阿尔杰农?菲林的旅队在一次南下向东的路上被一伙强盗劫持，他在那里遇到了莎□□。
　　莎□□对他表现出了善意，然而这种善意就像一面发霉的苹果一样，她只给他看完好的那一面，所以吃下去就会中毒。强盗们只是在屠杀这群无辜旅人之前给予他们一点希望，然后看他们绝望的样子以此取乐。
　　但这群自鸣得意的人，他们没想到仅仅隔了一天，他们就遭遇了刚铎王国派到荒野专门绞杀强盗的士兵。这些强盗反抗者被杀，投降者被俘虏，纷纷拉到空地上被处死。

　　阿尔杰农?菲林因为莎□□给予他的善意动了恻隐之心，他的求情让这群士兵留下她一条狗命。莎□□为了活命，也趁此机会投奔阿尔杰农，但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兄弟被砍下了头颅，鲜血染红大地，枯黄的草变成了深褐色，刺鼻的臭味在那里弥漫。

　　莎□□从此就跟阿尔杰农在一起生活，她隐藏自己不好的一面，小心翼翼地寻求庇护。阿尔杰农并不知道他的善举为自己招来一条毒蛇，他相信人性本善，于是他们在迷雾山脉东侧的一处城镇定居，在那里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阿尔杰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外出运送货物。有一次回家路上经过小镇门口的一座小石桥时，发现那里多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乞丐。
　　他的善心让他没法忽视这一点，所以他每次路过那儿都会给那个女乞丐一点食物或者几枚银币。

　　有一天，他出门时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熟睡的，瘦弱的，大概七八个月大的脏兮兮的女婴。她的襁褓里塞了一张布条，上面写着：“善良的菲林先生，我感谢您对我付出的善意。我知道这是个无礼的请求，但只有您能庇护这个孩子。”

　　那个女婴，就是凯瓦阿莱西的母亲。

　　“是的，她就是你的母亲，”埃尔隆德揽着她的肩膀，轻声的叹了口气，“然而这故事的主角却并不是你的母亲，而是你母亲的母亲。那个把女儿交给阿尔杰农?菲林的女乞丐。”

　　“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先征服你母亲的过去，因为那亦是苦难的一生，也有值得你记忆的地方，加拉约纳的光芒也曾片刻的闪耀。”

　　“但是现在，我认为你还无法接受。这对你而言还太早了。”

　　她闻言，乖巧的点头。她不敢再承担忤逆他的后果，她已经吃到了足够的苦头。
　　“现在，我要让那记忆的主人暂时沉睡……等到我认为你能够接受时，我会唤醒她的故事。”
　　“噩梦和压力会一直纠缠到你接受倾听的那一日，但至少会减轻你的痛苦。你要记得，你总有一天要来找我面对这段往事，否则你的精神永不会得到真正的放松。”

　　于是他再次唱起歌谣。歌颂圣树的歌谣，传颂大地春暖花开的歌谣，描绘精灵们归乡的歌谣。
　　西方，美丽的仙境极乐，梦中的家园，唯一的乐土。那里没有哀伤，那里没有痛苦。幸福永远存在，烦恼只有片刻。时光不再消逝，伟大将会不朽。

　　喧嚣与吼声渐渐离她远去，她在他的安抚下陷入了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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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地方修改了好多遍…本来母亲的故事是要写完了，和朋友讨论后还是移到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