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芜客栈》哎哟呀是乔乔

1、寻谙

　　这个冬，与雪，来得很突然。昨天还穿着薄衫，今日就得燃起火炉裹好棉袄了。就这么轻巧地掠过了秋季。
　　望沛镇上不知何时，修建起了一个客栈。名字取得奇奇怪怪，叫什么“虚芜客栈”。不过生意不错，掌柜的叫花雕，是个年轻男子，看似不苟言笑，却极好说话，从不与人争执。跑堂的叫白漓，总是笑容满面，又长得帅，个儿高高的，白白净净的，镇上未婚的少女十有八九都暗恋着他。打杂的是个姑娘，叫浮烟，性子爽朗明快，却不好欺负，应该是会点功夫。曾经有个登徒子看她貌美，在客栈里对她动手动脚，她一脚下去，把人踹断了腿。那人看占便宜不成，想讹点银子，浮烟冷笑地说：“莫说十两黄金。待我把三条腿都踹断了，我赔你一百两！”
　　那人顿时就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自己溜了，大概是害怕了，不知道逃去了哪里，总之是再没见过人了。
　　“下雪了。今儿个客人都少了好多。难得我还能偷个闲。”白漓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嗑着瓜子和花雕聊天。
　　“未必，或许忙在晚上呢。”花雕意味深长。
　　“无妨，要忙一起忙。”白漓表示，我看得很开。
　　浮烟擦完桌子，也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陪白漓一边赏雪，一边聊天。花雕在柜台后站着，看着他们俩人，叹了口气，心里微觉落寞。
　　白漓和浮烟听到他叹气，一怔，恍然间明白了他心事为何，便收敛了笑容，也情绪低落了起来。
　　天气转凉后，黑夜便来得早了。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客人来，花雕道，提早打烊吧。白漓求之不得，乐颠颠地去关门，浮烟提了盏灯去后院的厨房烧水，准备下几个汤圆当夜宵。白漓关了门正准备溜回房间睡觉，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
　　“……还真是不想给这人开门啊。”白漓小声抱怨着，不情愿的又把门打开。“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白漓迅速挤出职业化的微笑。
　　“你们掌柜花雕，在吗？”来人是个男子，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约摸十七八岁，大概是风尘仆仆赶路的缘故，面色苍白，容颜不展，声音还有些嘶哑。
　　哟，找掌柜的。掌柜的刚上楼回房呢！白漓大声喊道：“掌柜的！花雕！有人找！下来！”眉眼里写满了幸灾乐祸，笑容都诚心了许多。
　　花雕下楼。看着白漓，一阵无语。他皱了皱眉，看了看来人，毫无印象，应该的确是从未见过的少年人。“我就是花雕。何事？”
　　少年“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在下沈君辞，恳请高人救我娘一命！我知道您不是凡人，请您出手相助！”
　　花雕不由得嗤笑。他又细细地看了一看，来人既无妖气也无仙气，更没有鬼气。实实在在的凡胎□□。递了个眼色，示意白漓把门关紧。才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非凡人，有能耐救你娘？你又凭什么，让我去救你娘？”
　　少年似是有些犹豫，咬了咬下唇，说出了一句令花雕与白漓惊愕无比的话：“我知道你们找的棠梨妖在哪儿，我愿意用她的下落来换我娘的一条命！”
　　花雕神色逐渐沉凝，良久，颔首：“我可以救你娘，但是我要先见到梨妖。”
　　“不行，”少年坚决地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会儿，又点点头，“我可以让你先见她…但是无论你与她是怎样的关系，都不能带走她。”
　　花雕又是一声嗤笑。
　　——
　　叫上浮烟，白漓双手捏了一个决，唤出一个地灵守着客栈。两人陪花雕跟着那个少年一路的走，走了约摸半个时辰，花雕终于不耐这漫长路程，广袖揽风，一只手轻松地提起少年，冷淡说道：“你只管告诉我往哪里走。”
　　少年虽有高人指点，知道这家客栈老板并非俗人。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能耐，悬浮于高空中，骇得脸色惨白，说话都打着哆嗦。白漓和浮烟跟在后面暗暗嘲笑，这样怯懦的人，若不是……怎么配与花雕谈条件。
　　少年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才赶到了虚芜客栈。不曾想从虚芜客栈回到家，却只花了一个时辰。
　　推开门，进了院子，院子里立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青丝挽成双平髻，穿着一袭秋香色长裙，披着竹青色斗篷，绣花鞋的鞋尖上绣着几瓣梨花，眉未染黛，唇不点胭脂，眼儿弯弯地瞅着一行人。何须少年引见，花雕立时冲上前去，欲言，又止。因为他发现少女一脸惊惶地退后了好几步，踉跄着险些跌倒。少年也急忙地跑上前，扶住了少女，少女看着身边的少年，定了定心，问道：“君辞，他们都是谁啊？你给娘请来的大夫呢？”口气岂止是熟稔。亲昵无比。
　　白漓心里浮起一个念头，按下，看着花雕失魂落魄的神色，却又终究按耐不住地开了口：“阿梨，你竟不记得我们了吗？”
　　“我名字里确实带了个‘梨’字，可我的确不认得诸位。”少女摇了摇头，谅解了来人的唐突，大约是认错人了吧。
　　花雕覆手，掌心浮起一缕缭绕黑雾。浮烟感觉到一丝杀意，暗道一声“不妙”，使了一招传音入密，急切地劝道：“掌柜的！先问清楚了再说，阿梨失忆未必是这个少年造成的！你假若就这样杀了他，这少年万一还是阿梨的恩人，那阿梨就算恢复记忆了也会怨你的！”
　　攥紧拳头，收回黑雾。
　　浮烟松了一口气，笑着凑了过去：“我们就是被请来的大夫呀。我们这是和你一见如故呢，觉得你像我们的一个家人。你名字也带有个‘梨’字，可真巧，那我也还是叫你阿梨，可好？”
　　阿梨笑了：“我也觉得你们颇有些亲切，只是我们确实没有见过呢。”浮烟有意将她引走，见她对自己流露出亲近之意，索性得寸进尺地牵起她的手，将她从那个少年身边拉了过来。“你陪我说说话，可好？”浮烟凝视着阿梨的双眼，一点魅惑的光一闪而过，阿梨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温顺地跟着她走向屋内。
　　阿梨和浮烟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后，花雕尚未来得及发作，白漓忽然就幻化出一把长剑，将锋芒搭在了少年颈边：“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否则，我们不仅不会救你娘，还会灭你满门！”
　　“我不知道！去年的冬季，我受人相邀去沁湖亭赏雪，发现她倒在沁湖亭中……我沈家素来向善，见她可怜便救了她，也曾贴出告示细细描绘其形貌，怕她家里人着急寻而不见……她醒后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怀里有一张手绢，绣着‘棠梨’，便以此为名来称呼她。这一年来也无人上门认亲，我与她日久生情，我，我便打算娶她过门……”言及此处，沈君辞情不自禁地浮起一抹微笑，可转瞬又化作苦笑，“我娘从上个月开始便咳嗽不止，最开始请来的大夫都说只是受了风寒，便吃着药调养着，却全然无用，愈发严重，已经开始咳血了，夜里还常常因噩梦而惊醒，并时不时地说一些胡话。前日家里来了个道士，说我娘并非患疾，而是被邪祟缠身，他说自己有心相助却无能为力，不过他知道有一个叫花雕的妖怪，能替我娘解了这个劫难，我便循着他的指点，找到了虚芜客栈……也是他告诉我，我救下的女子非同小可，只要我以她为饵，你们就一定会来……其余的，我真的一概不知了。”沈君辞双腿颤栗，苦笑着作答。他所言句句属实，却不敢指望面前这两位能信几分。我就是出个门就捡回来了个大姑娘，刚好是你们要找的人，真的就是这么巧。这说辞能令人相信么？
　　白漓握紧长剑：“我们寻找阿梨，并不止一年，倘若你真的贴出告示……你如今也知道了我们的本事。倘若你真的贴出了告示，我们自然有办法知晓，可是我们在今日之前，都是一无所获，我不相信你曾贴过告示。”
　　花雕一只手按在白漓肩膀：“白漓，先把剑收起来吧。是否有贴过告示，等会唤个土地公问问就知道了。只不过，若他所言非虚，想要知道真相，恐怕还得找到那个道士。这家人户也的确有鬼气。”
　　他看向沈君辞：“我可以帮你。但是我要带走阿梨。你拦不了我。倘若你对我有任何欺瞒，我必让你沈家即使堕入轮回，也不得善果。”
　　沈君辞颓然，不甘地说道：“可阿梨未必会愿意跟你走！她对我情深意切，有过海誓山盟！”
　　花雕懒得理他，径直抬脚向屋宅内走去。几千年来，她一直都是心甘情愿地跟在我身边，你懂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