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野草欢歌

15、第十五章

　　“母亲？”晏姝若有些讶异，她身边没人报信，陶意竟然也早早地等在了府门前。

　　“外面风风雨雨，我料到你今日要回来。”陶意去迎晏姝若，手在晏姝若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这是陶意一贯安抚人的动作。

　　“京城的风雨挡都挡不住，这才半日，母亲就已经知道了。”

　　那样大的动静，又是侯府又是魏国公府，有好事者肯定谁也不会放过，京城又不是密不透风的墙，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人尽皆知，只怕是现下连圣上都已经知道了。

　　“魏国公府的寿辰礼，到底是谁准备的？”进了屋子，将人都遣了出去，陶意才问。

　　“我嫁过去之后，管家权一直在吴妈妈手里，宿令大概是不满，要扶他的人福伯上位，这份寿辰礼单子就是福伯的试金石。”晏姝若晃了晃脑袋，笑着问陶意，“怎么样，母亲，这件事，他办得实在是漂亮吧。”

　　晏姝若说话的口气与晏钧如出一辙，明明将要动怒，却还在谈笑风生，轻描淡写地置人于死地。

　　她从前只觉得晏钧这样的人可怕，她可千万不要嫁给他才好，可直到嫁给他之后陶意才知道，京城深不可测，谁都要有自保的法子。

　　“那你插手了吗？”

　　晏姝若没有预料到陶意会问这件事，她一愣，接着才摇了摇头。

　　“你没有插手便好，免得宿令气急败坏，将错全都算到你的头上。”陶意像是想起什么往事，面上一恍，却很快过去，她叮嘱晏姝若：“倘若宿令胡搅蛮缠，你只管回府寻我和你父亲。”

　　陶意不会武，就算是杀只鸡都会让她胆寒，但她此时目光坚定，仿佛什么都豁得出去。

　　晏姝若看着陶意的侧脸，慢慢地低下头，宛如小孩儿般蹭了蹭陶意，“母亲放心，我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陶意在晏姝若额头上点了点，“那便好。”

　　晏姝若站起来，“那我与父亲商量事情去了。”

　　陶意就知道，她习以为常地挥了挥手，“去吧。”

　　晏姝若的背从来都是挺的直直的，周身自有一派气度，陶意觉得，起码姝若不会重蹈她的覆辙。

　　等到晏姝若的身影消失，陶意才反应过来，她去门外寻人，跟着她的阿柳就在不远处。

　　“阿柳，快叫厨房准备些小姐爱吃的。”

　　阿柳一面笑一面往陶意跟前走，“夫人放心，小姐一到府里，就让人去准备了。”

　　小姐哪次回来夫人不是急急忙忙的，不止是吃食要备下，穿的她也要小姐带回去，恨不得让小姐用马车来拉。

　　偏生小姐和侯爷都宠夫人，纵使要用马车来拉，晏姝若也照拿不误，一向行事颇有分寸的晏钧也跟着在里面掺合。

　　陶意稍稍放心，到底是阿柳跟在她身边久了，什么都知道了。

　　她往周围瞧了瞧，这是晏姝若的院子，丫鬟晏姝若成亲时早就带走了，没什么人。

　　除了她们之外，就只余下——

　　晏晏站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桃树面前一动不动，仿佛是看得入了迷了。

　　陶意有些疑惑：“晏晏看什么呢，这树又没有桃子。”

　　阿柳跟着看过去，晏晏一向只听小姐的话，她答：“也许是小姐的吩咐。”

　　陶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忽然她翕动着鼻子，道：“姝若的香好像没有了，再去取些来点上，要是姝若今日要在这里住，也好叫她习惯些。”

　　阿柳到屋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来，“夫人，小姐留在府里的香前几日就没了，如今那样的香，怕是只有侍郎府还有。”

　　“往常这个时候，桃山就该送香过来了，还有那位亲自酿的桃花醉，姝若也最喜欢了，怎么今年晚了些日子。”陶意喃喃道。

　　阿柳笑着同陶意打趣：“那位一直很随性，日子不准，也是有的。”

　　前几年是有迟了的时候，陶意亲自往厨房去了，阿柳跟着她，院子里很快静下来，晏晏还站在那棵桃树底下。

　　她努力去想这棵树开花的时候，她记忆里的山上也有很多花，但其中没有如这棵树一般的。

　　桃花，桃树，她从来没有见过。

　　晏晏抬起手，任由那些叶子拂过她的手，可她在小姐这里见到了。

　　“你既然已经想好，要怎么做，我全都会配合你。”

　　晏钧丰神俊朗，不笑的时候有不小的威压，他此时手指轻叩，一声又一声的，有些隐隐的怒气在里面，“招惹侯府的代价自然会不小。”

　　晏姝若也叩了两下桌子，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张网就此拉开。

　　算计的人轻声笑着：“父亲放心。”

　　她既然要做，万事就得做绝，宿令想不想放过她，她不清楚，但她是不会放过宿令的。

　　“至于凌云山和你的那个婢女，我会派人继续查。”

　　晏姝若忽然回过头，她抿了抿唇道：“父亲，你查凌云山就好了，晏晏我要亲自查。”

　　“留一柄刀在手里，要小心谨慎，不然划伤的只会是自己。”晏钧耐心嘱咐晏姝若。

　　“女儿知道了。”

　　晏钧再抬头的时候，晏姝若已经出去了，窗外空空荡荡，应当是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晏姝若回府的时候，陶意从不在随园见晏姝若，她往往都是到晏姝若的飞花院去见女儿。

　　陶意想着，就跟女儿一直在家里一般，她在廊上散步，闲来无事就去找晏姝若说话。

　　跟平常一样。

　　飞花院内，晏姝若折了根树枝在手里，她轻手轻脚地过去，晏晏还没有发现，忽然她将树枝递到晏晏的掌心里，轻轻挠了挠。

　　晏晏睁开眼睛，原本她应该诚惶诚恐地避开那根树枝，可她却伸手握住了，攥紧了。

　　她要握住，要攥紧的，不止这根树枝，还有——

　　“小姐。”

　　晏姝若抖了抖手里的树枝，晏晏将手垂下来，平摊开掌心，她握的太用力，手心里已经留下了树枝的印子。

　　晏姝若握着树枝在她手心里扫了扫，晏晏手指微微蜷缩，她又道：“小姐。”

　　与方才明显不一样，晏姝若这才松了手，她将树枝丢开，“你要将桃树搬回去？”

　　晏晏摇了摇头。

　　晏姝若打在晏晏手心里，“那这么用力干什么。”

　　晏晏直白道：“想要记住。”

　　“记住什么？”

　　“记住小姐，记住桃树。”

　　晏姝若一阵失笑，她伸手摘下一片桃树叶子，放到晏晏手里，“你会记住的。”

　　但晏晏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晏姝若看，她可以凭这片叶子记住桃树，但她又用什么来记住她的小姐。

　　晏姝若明白晏晏的意思，她猝不及防地将手伸向晏晏的腰间，顺利拿到了晏晏的匕首。

　　晏晏是个杀手，武器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就在晏姝若伸手的时候，晏晏就应该动手。

　　晏姝若晃了晃手里的匕首，试探意味明显，“晏晏，你大概不是个合格的杀手。”

　　合格的杀手会一击致命。

　　晏晏垂眸道：“是。”

　　她松开握紧的手，武器被夺时，杀手会用杀招保住自己的匕首，这是晏晏本能的反应。

　　但血蜿蜒而下，那是她的小姐，作为小姐的晏晏，她可以坦诚所有，任由小姐取用。

　　晏姝若闻见血腥气，她瞥向晏晏垂在身侧的手，上面已经多了很多条抓痕，严重的已经见血。

　　晏姝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捧起晏晏的手，晏晏毫不在意地道：“我不是杀手，我是小姐的晏晏。”

　　眷恋的语气，下落的血珠，炎炎夏日，晏姝若的心一动再动。

　　“为了让你记住我……”

　　晏姝若轻轻抚过晏晏手上的痕迹，拿着匕首利落地抬手，割下一缕青丝，“这是我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