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天下之与君归》川流不息里

39、归途

　　宫里的日子繁忙又寂寥，夜里无眠，司马玉龙常常登上高楼远眺，夜幕迟迟，宫里还有这么多灯亮着，除了戍守的守卫，还有多少百无聊赖坐在灯下的人?
　　去年春花开得烂漫，两国战事踏雨而来，北疆百姓亦因兵火无处容身，赵羽提戈领军，目送赵羽那天柳丝青碧，春雨绵绵，司马玉龙在城楼上看着他踏碎一程清亮鸟啼纵马北去。
　　赵羽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他不是不忧心，也不是不思念，战场上的急报日日传来，他听了念了，仍旧回到灯下，提笔翻阅奏折。春夜寂寂，雨水微寒，良久，又一声咳嗽隐隐传来。
　　司马玉龙解了发冠独坐镜前，多少年了，铜镜里的脸还带着当年的几分模样，那生动的眉与眸却不比当年锃亮，他想起那年也是如今这般流云静好，晚风吹行舟，那是桃花十里倾城舞的时节，赵羽一身戎装，拥住了白衣华服的他。
　　赵羽曾经说过，待他得胜归来，他们便成婚。无需十里红妆，无需白璧青钱，惟愿夫夫对拜，与子偕老。
　　司马玉龙倚在赵羽怀中缄默地笑，三千青丝轻轻扫过赵羽臂膀，披落在胸膛。他说：“我只想要你平安归来，将军做得到吗?”
　　赵羽对他从不食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烈烈战场，赵羽沉稳谋划、百战不殆，只为凯旋与他完婚。
　　只是可惜万人敬仰的大将军，没有得护心上人安然无恙。
　　赵羽征途归来，正值春寒料峭，沿途的百姓夹道欢迎。
　　但是他没有如愿见到一个全须全尾的公子，他听丁五味和白珊珊讲的那些惊心动魄又九死一生的遭遇，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他想过去质问公子，但到了公子面前，他又溃不成军，看着公子苍白的笑颜，任他如何愤懑，此刻也气焰全消。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家国不负卿?
　　赵羽悔了，当初就应该把他拴在腰上一同带走。可赵羽又舍不得，战场上风沙满天，危机四伏，他舍不得让公子受这个苦。
　　他赌上了生死命数，但上天还是没有眷顾他家公子。
　　赵羽哭了，他抱着司马玉龙号啕大哭，恨不得把人勒入自己身体，融入骨血里，好让他们生死相依，血肉相连。
　　七日后他们成了婚。
　　十里桃花尽绽流光，司马玉龙一身锦绣红袍，一时风华无双，逆着风站在石子路上，唇角的笑意一寸寸荡到他的心底。
　　花枝拂过他的青丝，留下一肩玉露。他温柔地牵着公子，俩人执手相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对拜。
　　此后比翼连枝，举案齐眉。

　　司马玉龙思及悠悠岁月，思及沙场的血雨腥风，在他为战事胜利满心欢喜的时候，也总会为忧思赵羽而黯然伤神，他仿佛看见和煦春风里，满地繁花和一身金甲的身影。
　　那天晴空万里，他收到了赵羽即将凯旋的信件。这一场征途，赵羽深谋远虑，奇谋妙策，赢得很是漂亮。
　　他承认，他想赵羽了，思虑积压心头不得排遣。腰脊的疼痛，如同一条毒蛇，狠狠钻过他的每一寸经脉，恍惚间他好像又听到了赵羽清亮有力的声音，一声声地喊他“公子”。
　　后来司马玉龙确实看到赵羽了，暖炉里火光灼灼，窗外黑夜寂寂，赵羽就是这个时候携带着边疆的气息径直走来。
　　赵羽又黑了，也更憔悴了，蜜色的脸上是道道风沙刮过的裂痕。
　　他有很多话想对赵羽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唇启只是：“你来了？”
　　那晚他们抵足而眠，赵羽拥着他，将他身上的寒气悉数驱散，温言细语地细数着这两年在边疆是如何惦念着他。
　　星汉迢迢，分别的日子，我总忍不住思量，你也在想我吗？
　　前路似归途，桃花依旧，故人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