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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生死门 ...


  •   香蝶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动用木匣的那一天。
      这几日计家仆妇已见三三两两的离去。有些人暂无处可去,也就留在大院里,香蝶安慰他们,新主人来到这后,总得要使唤人的,留下来未见得不是出路。
      计香蝶命帐房先生把所有细软都去通换成现银,又走到计春华宅院中,稍稍犹疑了一下,便开锁进去。打开一紫檀立柜大门,随着柜门的开启,她的手微有颤抖,却绝不犹豫,从柜中密屉中取出一木匣——这里面藏着计家的房契田契。母亲过世以前交到他们兄妹手中,并嘱咐计春华:“善待妹妹。”想不到,如今再见这个匣子,却是为典卖这些仅剩的家当,为了救哥一命!
      其实拾遗的话并非没有破绽,但十天为限的日期,却无暇使得计香蝶再去追究真伪了,倘若是真的,她计香蝶担不起这个责义!为今之计,只剩一途,那就是尽快筹得钱财,她与几个得力忠心的院丁,前往浙东,亲自救回兄长。听说在浙东的徽州商会,就是汪家主持,说不得,今天一并求上门去。
      “去城内汪承瑞宅”计香蝶同奶妈上马车后,命令道。
      马车夫看了一眼守候在侧的拾遗,对视一下后,一车一马便往东南方徽州城府而去。
      拾遗的脸面越发苍白,失魂落魄的样子。“二小姐,为何去汪承瑞宅?”
      马车内计香蝶咬牙恶狠狠道:“他中意我们宅院很久了,又是大盐商,这五万两也只有他们家出得起。你说我去他们那里为了何干呐。再说了,你家计爷不在浙东出得事么,他们汪家既然坐领浙东商会头把交椅,这事也得管起来。”
      “拾遗!”计香蝶又一声大喝。吓得拾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在……在,二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请地保老爷过来,若今天谈妥价钱,典贩文书都需要他在场画签的。”
      “是……”拾遗车转马头,进另一道路走了。
      车上奶妈对计香蝶道:“姑娘,汪家肯定要煞价的。”
      计香蝶气得直踢车门:“要贱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哥的性命要紧,还是银子要紧?”
      她暴燥的样子,吓得奶娘不敢言声。
      马车到汪宅门口停下。等了一会儿,拾遗和地保便来了。计香蝶对奶娘道:“妈妈留在此处,我和拾遗、地保老爷进去即可。”
      奶妈答应一声,眼瞅着计香蝶跟着地保拾遗进了汪宅的大门。她不由对天念了一声佛:“天爷……佛……庇佑三爷吧。”
      马车在汪宅门外停了足足半天,直到天晚时分,计香蝶才出来。彼时小雨初歇,她上了马车,闷声道:“回家吧。”马车夫便挥着鞭子往计家大院赶。拾遗垂头丧气跟在车后。
      奶妈嗫了嗫嘴唇,想问话。但看了一眼计香蝶阴沉沉的脸色,话儿便咽回肚内。
      随着马车的颠簸,计香蝶也随车微微摇晃。过得片刻,她脸色稍缓,却显悲色。不多时,便伏膝大哭起来。随后大哭渐成嚎啕大哭。
      奶妈忙搂住她道:“小姐,事情办得如何?”
      计香蝶不理不睬,只是哭……
      约莫快到计家大院时分,计香蝶哭完了。她直起身来,用袖口擦擦泪水,掀开车帘道:“拾遗!”
      拾遗忙驱马至马车旁。
      “等会到家里,你去帐房里先去支百两银子,连夜回徽州城托人找独门独院的单进房子,先租下了再说,我哥回来后便搬过去。”
      “是。”拾遗答应。
      计香蝶才回过身来对奶妈道:“妈妈,别的人我是不管的,但您老人家从小奶大我和我哥俩,现在我们虽然落魄,将来不在是什么公子爷小姐命了,计家其他族人都迁往四方,徽州只剩我和我哥,免不了要靠自己双手吃饭,但绝不至于抛下您老人家不管的,你若想留在计家大院侍奉新主人我自不勉强,但若是……”
      奶娘忙道:“小姐,我跟着你们走……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就成,平日里我可以替你缝缝补补,做饭添水什么的。”
      计香蝶怔怔出神,过了半天咬牙道:“计家大院,从此完了。”
      *** *** ***
      有夜光微透窗楹,横塘躺在床上却怎么也合不了眼。明天就要进京了……明天就要进京了……
      房外人声渐静,各种细碎的声响均清晰入耳。屋椽上有虫蚁行走的痕迹……窗楹外有蛐蛐的低鸣声……而远处有敲夜更的声息。横塘在翻来覆去无数次也无计睡眠后,披衣起床,启窗遥临。才见院后一片塘色一片密林,青青霭霭的笼在夜色中,乍一看竟像极了自己姑苏家宅后院的景色。凌横塘怦然心动,不由跳窗而出,走至塘边,拣了一块干净的青石坐下。
      塘中之水黑黑乎乎,如一团混沌不清的深渊。夜的寂静,淹没于密林后的鸦鸣。有只山羊从主人的圈里偷逃出来,跳过客栈后院围栏,欺近塘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青草。
      “来这里吃吧!”横塘撮起一把青草,招呼着那只山羊。然而它只无神瞅了她一眼,依旧不紧不慢嚼着自己的青草。
      这客栈处于沧州内偏辟处,环境较清静,客人并不多。除了掌灯时分,栈前的街市上有人群出来走动纳凉,稍晚的此刻,已然人影渺落。更何况于客栈的后院,除了密林中不知名的鸟叫声,再无其他声响。枯坐良久后,夜空中渐显星汉,一片云色被夜风吹净。而本来还很遥远处夜更声,此时却渐次近了,三声锣后停顿片刻,又三声锣声。原来已是中夜时分。凌横塘不由回身张望,自己房间左旁房间的窗户上,依然是漆黑一片。
      十一哥,去瞧什么“镇海吼”,怎么到此时还没有回来?
      她不由暗暗担心起来。
      端木秀峰回到客栈时,天已蒙蒙亮。
      他刚进屋命伙计打水进来洗漱了一下,就听房门轻敲之声。他过去打开房门,就看到横塘立在客栈之外。
      “十一哥,一夜未归,我很担心。”横塘眼眸微带着红丝,显然一夜未睡。
      端木秀峰不答,只是指着桌上他刚回来的包袱道:“这是江湖女子穿的骑马装,横塘你等下换上,我们早饭后,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横塘有点迷糊,“为什么要穿这个?”
      “那个人不喜欢官家姑娘。”
      “哦。”
      横塘拿起包袱走了。
      秀峰命小二将饭菜送来房中,边吃边等候。
      过后片刻,横塘一身短打布衣出现在他房门口。
      秀峰只瞧了一眼,便忍俊不禁地笑了。
      横塘不由低头检查自己衣衫,“很合身呀,十一哥为什么笑我。”
      秀峰道:“乍一看,确有几分走遍三江六码头江湖女子的味道。但细打量着,还是断文识字有书香盈身的小姐,所以你就算穿得再破旧一点,人家也只会说是小姐落难,却绝不会说你是个走江湖的。”
      “那是否还得见那个人?”
      “要见的。”秀峰顿了顿,补了一句:“安九是锦卫衣,身上有血煞之气,你见了他莫怕,也不要多说什么。”
      “我不怕,但是十一哥,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见他。”
      端木秀峰微一犹豫,道:“横塘,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有许多事,你是要直面面对的,景文公要想脱身,只有劫狱一途,这需要安九的帮助,定下劫狱那日,你先一步离开京城到我安排的地方等我,我去诏狱行事,若一切安然,自然无虞,若错了差池,景文公固然救不出来,我也得自尽不落人手,以免牵累安九。但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我若苟且被活擒,你也会被安九派人截杀。今天我带你去见他,是认人。你可害怕?”
      横塘脸色顿时白了,“十一哥,一定要这样做?我们还是慢慢求崔呈秀,缓缓图之为好,并不是我自己害怕,而是我不想你……为此蹈凶险。苏州五人已为此付出性命,不能再往里面填人命了。”
      端木秀峰目光冷冽,道:“横塘,景文公的为人,想必你比我清楚。京中情势,你也不糊涂。杨涟死了,左光斗死了,魏大中,黄尊素都死了,这些人或有同乡,或有亲朋,或有同年均在京中为官,互相牵扯的人不知凡几,但是他们又有哪个全身而退?缓缓图之,自欺欺人而已。景文公的事,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一缓反而是催命符。你可懂?”
      横塘有点心乱如麻,但她终究还是一点头,“好,十一哥,我都听你的。”
      *** *** ***

      马车车辘发现沉闷的木质声响,启帘暗窥,街道上风灯折射出朦胧的灯光。这是京都。
      自听了端木秀峰的计划后,横塘反倒不忐忑了。对于这个凶险却也是唯一有效的救亲之策,她并不是因为信心而坚忍,而是事情做到这一步,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此时再顾首畏尾,反而会坏事。所以成也罢,败也罢,拿命相博而已。
      白天时候,她在沧州府见了安九。
      “横塘妹妹秀雅清丽,自有一股江南女子的玲珑剔透,是吧十一!”一见面,安九便神态自若得招呼,倒没有秀峰所说的血煞之气。
      端木秀峰回答他,“不及北地女子矫健不群,能力杠铜鼎。”
      纵横塘不懂他们说话原委,但是却听得出来,他们说话之间的各呈机锋。特别是十一的这句话,横塘暗暗猜测,估计他知道安九有个较在意的女子是“矫健不群,能力杠铜鼎”。所以这话多半是威胁之意,若真事败,他怕安九找自己的晦气,估计也有其他后手留在那名女子身上,令对方不得不有所顾忌。
      若真事败……爷爷死了,他也死了!他若死了……还要费心为她争得半成生机。
      横塘忽然心间生出一股无以言喻直击肺腑的酸楚来。
      天佑我!大家都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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