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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拒婚 ...


  •   下午时分,起了烟雨,整个山庄都被笼罩在雨雾中。山庄前院的半月池,雨侵荷花,莲叶生烟。横塘打着伞自长堤上行来,而后在池前一户人家的檐下看前院全景。
      雨飘得细,洇湿了衣衫。这样的天气,戴临道却仍坚持在茶坡上打座,肩上还杠着一把旧雨伞。庄中人曾纷纷嘲笑他,说他将来会死在这茶坡上才罢休。一个人若练武成痴,那自然是无药可救,但是他自得其乐,又岂是庄人所能领会。
      横塘看了会儿,就执伞过去。
      “伯伯。”她向他打招呼。
      戴临道张开微阖的眼睛,似从微微沉醉的内功世界里醒过来。
      “表小姐。”他点头。
      “伯伯,你说端木家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横塘问。
      “当然厉害了!那还用得着说!端木庄主、十二爷、七爷都很厉害!最厉害的就是十一爷了,嗯……大老爷与五爷就差了点儿。不过也算得上厉害。”
      这戴临道还真是以成败论英雄!大舅舅和五哥因为一死一残,在他的心目中竟然还及不上十二哥与七哥!十一哥因为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亲手杀了叶绮绣,于是就成为戴临道心目中最厉害的人物。
      “是吗?十一哥真有那么厉害?我听说叶氏被杀的那晚,伯伯有无亲眼见到十一哥哥出手?庄人们传得神乎其乎,说十一哥的刀快如流星,一刀就穿透了她的心窝。这是真得吗?”
      “嗨!那可真是厉害!”戴临道立马口沫横飞,“嗯,当时庄主夫人就在前面飞——她真得是飞,一脚点在桥栏上,可以荡过去十丈远,真牛,不愧是庄主夫人。但是十一爷比庄主夫人更牛,我看到时,十一爷本落后庄主夫人一段距离,刹那间,就追上了,一刀脱手从后心入,他还在她后心补了一掌,庄主夫人倾刻就跌落在地,没气了。”
      戴临道身躯微微颤抖,“咳,又在我面前死了,我最害怕死人了。”
      “又在你面前死人,以前还有人死在你跟前吗?”横塘追问。
      “有啊,德清老爷。”戴临道无声叹息,“论起来,德清老爷定是庄主夫人杀的。她太厉害了,我都怕她。十一爷一刀过去后,就有很多人围拢过去,隐隐有人说死人了,我很害怕,根本不敢走过去,但又不敢走回屋一个人呆着,所有的庄客都在外面……听说越是恶的人死后,她的魂也越厉害,我害怕孤身一人回屋,她的魂也会赶过来拿我,再说,她本来就会赶尸,那个晚上,叮……叮……叮……”戴临道忽然用诡异的口吻模仿铜铃声,“她一赶尸,大老爷就被她弄死了!”
      横塘头皮一阵发麻,身上无端起了一片寒栗。戴临道的神情也够诡异的,好似回到了令他害怕的某个所在。若不是现在是大白天,还真是有几分……然此刻整个白碜碜的大院,满庭满耳的雨声,半痴半癫的半老傻子,也比黑夜好不了多少。
      “什么赶尸?”横塘发现自己的嗓音也有几分颤抖。
      “外面有赶尸的路过,后来大老爷就死了。庄里人都说是庄主夫人杀了大老爷,那么那个赶尸的自然是她。”戴临道犹自惊恐,“她一会儿到庄内,一会儿到庄外,把德沛老爷和大老爷引来引去……最后把大老爷引到外面杀死。”
      “你怎么知道她一会儿到庄外,一会儿到庄内,你都看见了?”横塘追问。
      戴临道摇头道:“不是,大老爷说他听见有响动声朝庄外而去,而德沛老爷却听见响动朝庄内行去。这不是那恶女人把人引来引去吗?”
      和戴临道告别后,横塘向庄内梅楼走去,此时烟雨更织。
      绮绣还活着的事情,不宜声张。
      无论是秀峰有意放她生路,还是武艺不精一刀出偏,他都脱不了干系,他是唯一帮她的人。而华堂五哥欲要追凶,又与自己何干?再者说了出去,绮绣性命必然不保,那也是一条性命。
      横塘执着伞,慢慢回到了梅楼。而同样的雨烟也飘在了崇本堂上。
      “你这是要跪多久?”
      华堂高坐在主位上,悠然询问。
      “跪到祖父答应去退亲为止。”
      梅影跪坐在堂下,毫无惧色。
      “你以为你是过家家?德湛和傅氏怎么教得女儿?”
      梅影倔强回答:“过家家能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快死的人吗?”
      华堂呵呵笑着,叫来丫环青莲,“你去,叫四老爷和傅氏过来,他女儿在崇本堂散泼呢。”
      说完,也不理梅影,挥袖进了内院。
      端木梅影微抿了嘴,气恼起身,索性不管不顾,也跟着华堂的脚步进内院。就站在屋檐底下,气哼哼地用眼斜着华堂。
      华堂皱眉回身瞧她:“哟,小丫头蹬鼻子上脸了,这里就算是你五哥,没有传讯,也不随便进的。”
      “祖父不答应,我还要在这里打地铺呢。”梅影梗着脖颈说。
      “随你……你已经无法无天了,还有谁能拦住你。”
      华堂索性在院内靠墙半轩内坐下,拿起刚才看了一半的书卷看起书来。
      梅影盯着他,终究不敢过去继续作乱。就抱着廊柱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
      “女人嘛,总要嫁人的。潘家又不辱没了你,老四给你订的这门亲事,我也是首肯的。你是我唯一的孙女儿,难道还亏了你不成。”
      端木华堂给她哭得着实心烦。这抽抽噎噎的劲儿,也不知象谁。
      端木梅影哭嚷:“他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胡说,再被你咒下去,不死也死了。”
      “痨病鬼,他要是能有十一哥哥的一半好,我也就认命嫁了。”
      “十一哥十一哥,那是你的堂哥!你就算拒嫁十次,也嫁不了自己兄弟的。”华堂用揶揄口吻道。
      梅影哭得更加厉害了。
      说话间,端木德湛与傅氏听到报讯后,相偕过来了。见到女儿在崇本堂内院抱着廊柱哭,德湛尴尬微笑回禀:“父亲,儿子这就把她带走。”
      华堂边看书,边挥手命退下:“走吧走吧,一下午哭哭唧唧,快带走她。”
      傅氏过去拉扯女儿,梅影死抱住廊柱不放手,“我不走,你们不退亲,我就不走。”
      德湛叹了口气,走过去示意傅氏退开,他伸手轻轻在梅影后颈切一掌。梅影便昏厥滑落了。
      德湛一把打横抱起自家女儿,向华堂告退。
      回到自己屋子,德湛把梅影放在椅子上,又用手一掐她人中。梅影就悠悠醒了过来,看清是自家宅院,她又放声大哭。
      傅氏生气,想抬掌打她。被德湛拦下。
      “唉,我们山庄,尽出些奇奇怪怪的人。”德湛摇头叹息自行落坐,“老的,要娶宝月楼的姑娘,小的,思嫁自己的堂兄……”
      傅氏嗔他,“你做父亲太惯了,庄主爷做任何事我们不敢说话,但梅影和霜峰,你也无一句重话。到现在还轻飘飘的不着急。”
      端木霜峰正坐在厅侧的客座上大啖枇杷,听傅氏扯了自己的名字,便吐出一块枇杷皮来,“娘说我干什么,我……一不思凡,二不夜奔……”他捏着喉咙念了一句昆腔的对白,“绊扯奴家作甚……”又翘了兰花指,作了个娇羞动作。
      傅氏一阵恶寒,将手中的纨扇掷到了霜峰身上。
      德湛却哈哈大笑。
      梅影见他们三人不理自己,自顾逗趣惹笑,也不哭了,一把起身把霜峰没吃完的半盆枇杷拂在地上,“笑吧!呵呵,潘家迎娶之日,便是我梅影的他年周年忌日。你们山庄,别想太平。”
      她蹬蹬上楼,回自己闺房去了。
      傅氏看着她背影,跌足道:“这小冤家,怎么办哟。”
      端木霜峰却问:“你们刚才说她思嫁堂兄,怎么回事?”
      端木德湛臊眉耷眼地回答:“唉!你妹妹刚才在庄主爷那里说,要是潘家子有秀峰一半的好,她也就嫁了。这满口胡噤的,传出去可怎么好。”
      霜峰笑道:“得了,找到事主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让十一来劝说。”
      傅氏白了自己儿子一眼,“胡说什么,这事传出去,我们见到秀峰羞愧都来不及,还让秀峰来劝说你妹妹,亏你说得出去。”
      霜峰长身而起,准备步出自家宅院,回头笑道:“羞什么?妹妹不羞,你们倒羞上了。听我的没错的,不然的话,梅影啊还有得闹。断了根源才是真章儿。”
      傅氏与端木德湛面面相觑。端木德湛有点意动,说:“我晚上找十一侄去说道说道……你女儿你还不知道,她这脾性,到成婚那天真会闹出事来,好歹死马当做活马医。”
      *** *** ***
      端木华堂等德湛一家三口离开后,才慢慢踱回自己的书房。
      书室中很静,丫环青莲也跟了进来。
      端木华堂挥手令她退下,独坐案前。
      端木华堂的书房布置很简单,东侧墙放了一排多宝格柜,错落有致的放着书藉与饰品,放于其间的,还有端木秀峰学砚没多久后,刻镌的一方半掌大的小砚。那时候华堂并不放心他,出行江湖之时,路过徽州,就会去看望他。其中有一次,秀峰正好刻了这一方属于他人生首次独立制作的砚台,就转手送给了自己的祖父。当时华堂看着这方砚,虽然石质普通属于学习之作,但已见灵透。构思也足见心思。心里暗喜,就珍而重之放在自己的书房里。
      不得不说,儿孙辈中,十一最为出众。若林峰一直忤逆自己,他说不定真会捋了他的少庄主之位,让十一来试试。然而现在林峰因为叶氏之故受伤了,而十一也明确表示,会全力相助林峰。这样的格局似乎也不赖。
      说起叶氏,今天下午时分,明堂过来了,带来了宝月楼消息。
      “据老鸨说,她来到宝月楼时,叶氏已在其中了,她是前面那位老鸨李云娘带来的人,李云娘后来跟着一个唱昆曲的师傅走了,据说是去了金陵。叶氏的身契,在李云娘走时,就还给了她自己。所以堂兄认识她时,她已经是自由身了。”
      华堂沉吟不已。既然是自由身,她为何不离开宝月楼?
      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明堂还说:“据宝月楼其他姑娘说,叶氏曾说起过,她小时候家贫,常上黄山采摘那些长在险壁上灵稀草药。用一根绳子拴住,就能下峰悬壁。也有凶险的时候,山风刮过,差点跌下山崖送命。幸亏当时有人救了她。据她本人描绘,那个救她的人,也是一女子……”
      这些打听来得情况,都是绮绣从未说起过的。她同他,讲得最多的是,是哪首曲子最为好听,哪段舞最为婀娜。如何的闻弦而知雅意。
      与绮绣相识一年有余,他对她的了解仅限于此。
      华堂看着室外天光渐暗,他歇身在紫檀躺椅中,微微摇动,把自己的复杂情绪摇入到那秘不可告人的去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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