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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未说完的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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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正一点点向他们靠近,深夜的幼稚园,残忍的怪兽,即将被摧毁的房子……还有,森林中最后幸存的三只小猪。
故事没讲完。
故事后来说,终于有一天,森林里所有的小动物都被怪物吃掉,小猪们曾经躲在石头房子的门缝里偷偷看,亲眼看到那只怪物满嘴满脸的血,咬断猪妈妈的脖子,然后冲着门缝里的小猪们恶狠狠地笑。
房子里的食物越来越少,过度的惊吓也使猪小妹的身体越来越差,想要活着,就必须勇敢走出房子,将怪物打败。
猪老大就很勇敢……想到这里,年龄最大的孩子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他是幼稚园里的第一个孩子,去过这片建筑的任何地方,记得出现在这里的每一张脸。
每个孩子都有不同的培育方式,就好比是一张张白纸,画家在上面划着各种各样的笔道,最后的成品也必将是一个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在此期间有的纸张会被揉成一团垃圾,也会被挫折和不幸撕成粉碎,越接近完美画作,残次品也就会越多。少年已见过太多残缺和死亡,是生活在暗夜中的人,不断与怪兽周旋,手捧微弱萤火,成为所有孩子心目中的一束光。
他可以挺身而出无数次,只因为自己生来是深渊,惧怕光明刺眼,又无比渴望阳光抚摸脸颊的温暖。
他想让其他孩子替他出去看看。
……
床上的小女孩已经不省人事,女孩的哥哥也被沉重的撞门声吓得魂飞魄散。同一时刻栅栏上的螺丝扣一个个崩出掉到台阶上叮铃跳跃,钢筋网焊接处被逐一拧断,最后轰隆一声,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少年一手关了灯,飞速抱住被恐惧折磨到快要失控的男孩,一把捂住他的口鼻,避免发出太大的声音把怪物吸引过来。
男孩整整矮他一头,缩在他手臂里身体不停打着筛子。温热的眼泪淌了对方满手,他硬是将嘴唇咬烂才将险些泄出的尖叫生生咽回肚里。
脚步声再次响起,步数沉重而密集,像是某种大型的四肢着地的爬行动物在长廊快速移动。教材室和杂物间的门被依次打开,一阵阵搜查破坏,很快,它爬向走廊深处最后一个房间。
耳边同伴急迫的心跳声格外明显起来,擂鼓般节奏鲜明,无意充当了钟表上快速走过的秒针,每分每秒都被拉长。男孩紧紧攥着少年汗津津的手心,紧张绝望地等待死亡降临。
“三七……”
第三十七个孩子,失去本名,代号三七。男孩听到少年用微弱的气声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如果有可能的话,逃出去,照顾好妹妹,带着大家所有人对生的渴望,坚强地活着。”
接着,不等男孩做出任何反应,少年猛然将他推开,握住门把手,重重摁了下去……
……
那一晚,有人曾等到黎明,有人却永坠地狱。
有人被地狱里的一双双触手用力撕扯,将他的心灵扯成碎片,洒向血红的海。
梦里最后一个画面,他看清了那只怪物的脸,丑陋崎岖的脸皮上空空荡荡,没有表情,没有五官。
儿童幼小的心灵是非常细嫩的器官。冷酷的开端会把他们的心灵扭曲成奇形怪状。一颗受了伤害的儿童的心会萎缩成这样,一辈子都像桃核一样坚硬,一样布满深沟。
——卡森·麦卡勒
自从看完心理医生回来,喻岩总会时不时做一些奇怪的梦。
他可不认为自己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作为以复试专业第一考进人大的研究生,熟读马克思列宁,有高度的思想道德觉悟和一定法律基础。更别说他还是一名高中的政治老师,不管是从学术上还是经验上来说,这都是一系列育人愈己的过程,他那颗作为园丁的心,也理应不会抑郁到哪里去。
那天成绩下来,几家欢喜几家愁,同学们不是掩面痛哭就是兴奋地蹦到三尺高,以表达喜悦之情。只有他,一笑而过,没有一点多余的表达。
上没上岸的都知道,这并不比高考容易,没成年那会儿尚有爹妈嘘寒问暖的,长大后为了不让亲人担心,出租物里拿起书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蓬头垢面一整天,压抑的情绪一点点积累到录取分数线出来的那一刻,那滋味,简直是劫后余生,然后重重松了口气。
备考几个月熬过的苦,期间莫大的压力和心酸是需要借机发泄的。而对喻岩来说,他仿佛天生就有过人的自我调节能力,遇事向来安之若素宠辱不惊,身体里像是有个无底洞,将所有负面或者过于激进的情绪吸到洞里,然后一心向阳,毕生正直,永远保持乐观和微笑。
常言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一个人要是过于积极阳光磊落做人,看着也是毫无人间烟火气的。于是经朋友举荐,奔着缓解压力,治愈心灵的目的,他咨询了一位临床上颇有造诣的心理学教授。
一切的不同便是从那次催眠开始的。
……
耳边传来一记清脆的响指,喻岩悠悠转醒,像是迷路的旅人终于走出迷雾森林,撑开眼皮看向出口,到处都是刺眼的纯白。
遮光的窗帘被人拉开,整个诊室亮堂起来,意识里被积压多年的负面情绪似乎真的得到释放。他倍感轻松,冲面对面坐着的白大褂露出一个感激的笑。“严主任,谢谢您的心灵疏导。”
严医生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本身有学术研究和其他医学院的任教职务,真正坐诊的时间是少之又少的。人如其姓,只见他表情庄严肃穆,半点不同于刚开始进行催眠治疗时对待病人的那种亲切和蔼。
从业多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催眠失败。
“事实上我没帮上你什么,你潜意识里戒备性很强,我的心理暗示对你无效。”严医生说话十分坦然,丝毫不认为一次失败会让自己的权威受损。他蹬着脚尖将转椅移到工作台,手指飞速敲动键盘补充患者病例,不时抬头看向喻岩,说出最后的诊断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