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眼》只穿蓬蓬裙

1、三只小猪

　　幽闭的空间里没有窗户，四面都是水泥墙，简单通了水电，白炽灯发出微弱的光，呲呲带闪地挂在天花板上。房间里只摆了一张狭窄的单人床，被单上的卡通图案有些脏了，血渍和不知名液体干涸后留下的黄白色斑点粘在小花猪的脸上，看着十分脏乱。

　　一个小女孩躺在简陋的单人床上，全身上下插满了针管，鲜红的血液充满每一条输液管，血管纵横交织，形成一个红色巨网。网下是一张惨白而充满死兆的脸，幼童的身体在点滴瓶的包围之下显得更加弱小。她已经逐渐习惯疼痛，不挣扎不哭喊，面对血液大量流失濒临死亡，她也只是生理性地微微抽搐，肌肉像一块缩水的毛巾，干瘪地挤作一团，不停打着颤。

　　“哥哥……哥哥……”

　　她闭着眼睛，嘴里怯声呢喃。她没有力气，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那样会招来一些不好的东西。

　　“天黑了，小宝要睡觉……哥哥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孩子的认知里是没有死亡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只是单纯觉得很困。没来这里之前，妈妈会每天给她讲睡前故事，故事里有各种动物形象的主人公，它们在丛林里冒险，与邪恶的坏蛋斗智斗勇，最后和同伴们手拉手快乐地生活……

　　哥哥正趴在她身边，同样正值年幼的他不敢靠近妹妹，生怕碰到针管会让妹妹伤势更重。他转头看向房门，门外一片寂静，薄弱的灯光从门缝照进墨一样的黑暗，仿佛被吸进深渊。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守在门口，与他目光相撞时，因高度警戒而显得分外严肃冷酷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三个孩子里，那个少年个子最高，也最有公信力，就像团队里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哪怕再艰难危险的处境，有他在，其他两个就会觉得，一切都会好的。

　　哥哥安心下来，转回去继续看护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孩。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宝，你睡吧，睡着就不疼了，哥给你讲三只小猪的故事。”

　　“好啊，小宝最喜欢听故事了……”

　　外面有微弱的声响传来，是这整个大建筑，许许多多的房间里，门被一个个打开，家具被剧烈翻动，有人在哭，有人在嚎叫。

　　“森林里的猪妈妈，生下了三只聪明可爱的小猪，它们彼此之间守望相助，和睦相处……”

　　哥哥已经忘记很多事情，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个故事，还是这里的一位保育员告诉他的。他很喜欢那个保育员阿姨，每次打针或者吃药，老师都会奖励他一朵小红花，夸他很坚强。

　　他想不起故事的所有情节，只能说出大致的，然后穿插一些自己笨拙朴素的理解。

　　“猪老大最勇敢，猪老二最坚强，猪小妹最聪明。三只小猪一天天长大，渐渐都到了要离开妈妈，独自生活的年纪……”

　　“可是森林是极度危险的，特别是当夜幕降临，可怕的怪物会在黑暗中苏醒，无止尽地掠食着森林里所有的动物。”

　　杂声在楼里来回飘荡，守在门口的少年俯下身将耳朵贴紧地面，仔细听着地板下传来的微小震动，勘测声音与他们的距离。

　　这里是顶楼，闲人免进的后勤生活区，没有装修的一层毛坯，没有楼梯标识，楼梯口装了铁栅门，平时都上着锁。传说中教导员用来吓唬人的小黑屋，不听话的小朋友要是犯错，就会被带到这里接受惩罚，一个人好好反省。

　　而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地方，每个房间都分类摆放着教学用具、医用器械，或者生活杂物。保安爷爷的监控室、做饭阿姨的粮食仓，园长的办公室、以及，和像这个房间差不多布局的几个单人宿舍。

　　平时除了大人，这里分明是孩子们不敢涉足的恐怖禁地。因为顶楼会吃小孩，所有进去的孩子都会被永远留在这里，变成水管里的一汪水，或者一块砖，然后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

　　可这次被送上来的是妹妹，男孩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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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停留在二楼，二楼教室很多，孩子也很多，小孩的惨叫和哭声震动地面，床上全身挂着药瓶和血管的女孩却仍然满脸期待地听着故事。

　　“勇敢坚强又聪明的三只小猪团结协作，盖了一个非常牢固的石头房子。这个房子可以抵御怪物的一切攻击，所以勇敢坚强又聪明的它们，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生活了很久很久。”

　　哥哥说到这里，停下来呼了口气，温柔而宠溺地看向女孩。

　　女孩细声感叹，“这真是个，完美结局的好故事。”

　　“我也这么认为。”男孩笑了笑。起身用手盖了盖女孩的眼睛，“乖小宝，快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女孩抽动惨白的唇角“嗯”了一声，乖巧地照做，一直等到哥哥站起背过身走开，泪水才从紧闭的眼尾无声滚落。

　　他们以为她什么都不懂，甚至向她隐瞒有怪兽的存在。她想要和哥哥一起承担，而她的作用本身，就是暗夜丛林的最后的一丝纯真，美好结局里唯一的奢望。

　　楼下的哭声越来越大，伴随愈渐清晰的脚步声，怪物在每个教室里冲撞着破坏着，无果，这才走上三楼台阶。三楼是儿童睡房，两个男孩就是趁午休时间，值班老师趴在桌子上打盹的时候，将顶楼钥匙偷出来的。

　　女孩的哥哥走向门口的少年，相互对视着，传递恐惧和绝望。少年的眼眸却如同幽深的湖水，眨眼之间泛起涟漪，所表现出不符合年纪的沉稳理智感染着身边每一个人。他搭住女孩哥哥的肩膀，用眼神表示对故事的赞许。

　　脚步声徐徐前进，略过空无一人的睡房，对方已然放弃寻找。直接来到四楼的栅栏。孩子们很淘气，开锁后在锁芯里塞满了泥土和木屑，钥匙根本打不开。

　　怪物愤怒咆哮起来，长满银针的爪子用力抓挠着钢条发出金属碰撞的尖锐噪音。它开始用自己两米多高的庞大身躯撞向铁门，钢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曲变形，嵌在水泥墙里的焊接也跟着松动。撞击声和嘶吼声响彻走廊，砖石组成的墙壁似乎也感觉到危险，不住往空中掉着水泥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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