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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寻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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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爱情,才懂得就失去。如果,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后来没有你》
迦城,2012年,夏末。
旧城改造轰轰烈烈,春旭路这一片已经拆得面目全非,铁栏将道路分隔,这里也准备修条地铁,年前就开始动工,整条春旭路尘土飞扬。
树仁旧校区也会在原址重建,全校师生将暂时挪到过渡校区。
曾经的篮球场、跑道、教室,从晨曦到夕阳西沉的每一寸光阴,都将被轰隆作响的推土机掩盖。
学校重建的消息在贴吧疯传开来,不少人说,有空要回母校看看,只是社畜的时间,并不自由。姜辞这种2G网速的人,由于成天泡在实验室里,这消息还是余西子告诉她的。
余西子过了几年清闲惬意的大学生活,读的是历史系文物与博物馆专业,毕了业暂时还在准备考公。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害怕考试,成天刷题上课受不了,偶尔到城西的沙勒里夜市去摆摊,给人算塔罗,这一算,倒算出点小名气来。
沙勒里的夜市很热闹,有卖小首饰、手工的各种摊子,上空悬着交错的线,装饰着莹黄小灯,在夜色里梦幻又温馨。来这儿的,多是附近迦城大学、迦城理工学校的学生,也有不少游客。
姜辞已经很多年没回迦城了。
清华生科院是本硕博连读的,她从本科二年级开始,就在基因工程实验室当助手,主要研究方向是遗传病学。大三那一年,她申请参与了一个暑期海外研修项目,地点就是美国洛杉矶。
项目间隙的片刻闲暇,她去了趟圣塔莫尼卡海滩,绯红绮丽的晚霞在天边肆意泼洒,澄净蔚蓝的海滩,悠闲的人群。这样的风景和生活,是她平时很少拥有的。
这些,都让她无法不想起一个人,遥远回忆里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漫无目的地搜寻,会不会,他也在这片海滩上?他有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天空、这样的晚霞?
当然了,她还是没有找到他,这么多年了,有时在等公交,发现有人笑起来像他,有人走路的姿态像他,一个恍然,又发现都不是他。
她先去御秀嘉园看了下林岑云,现在的她,可以坦然地面对穆小棠父女了,不再是那个把妙蛙种子险些扔出去的十六岁少女。
这一个重组家庭的日子过得平淡又安乐,林岑云事业上也做得风生水起。
见到这个让她多少有些歉疚的女儿,她想抱抱姜辞,又似乎手足无措,只能不停给她夹菜,姜辞才发现,林岑云的手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岁月磨平了她那些或激愤或飞扬的棱角,让她变得更柔和。
姜辞也可以放心了。
她推着行李箱,找到余西子的时候,她正在夜市角落的摊位里,和自己的客人吵架。
那姑娘是来问感情的,大师,我的情关这算过去了吗?正缘什么时候到?余西子替她排了个牌阵,告诉她,她的前任就是她的正缘,俩人还得复合。姑娘气得大叫,那个狗男人?!你胡说!然后就要砸摊子,余西子见怪不怪,这些女人一边测一边骂,她早就习惯了。
余西子的吵架功力,那姑娘当然也领教了个够,姜辞想帮忙,都插不上嘴。
“你说,她们是不是找茬?我是照牌解牌啊,不爱听别听。”小辣椒长大了,脾气不会改,只会变成大辣椒。
“她们也许,只是难以面对自己罢了。”姜辞说。
人呐,尤其对待感情,其实自己心里早就有答案,只不过想借别人的嘴巴来说出心里话而已。
“辞姐!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一语中的!毒辣。”余西子叹服。
“要不,你也帮我算一算。”
“算什么?算你这棵百年不开的铁树什么时候开花?”
“辞姐,就你这冷感拉满的长相,普通的怂男自动退避三舍好不好,得是多猛才敢往上冲啊。”
实然,现在的姜辞,穿上实验室白袍,戴上金边眼镜,日常简单挽个发髻或者束个低马尾,就是好一朵科研高岭之花。平日里穿搭主打一个舒服、简单、随性,就像今天,针织衫、棉麻长裙,松松系着围巾,眉目自然清雅。
对她表达过好感的人却不多,说实话,她的异性缘一直平平常常。
她对这个也不是太在意,本来她的世界也很少向别人打开。
不过,她现在和高中最大的不同,是更加舒展的姿态、神情。
高中那会儿,她的眉头常常紧锁,眼神里其实有迷茫。她感谢曾经的努力,找到自己的力量之后,她安心地扎根、安心地生长。
余西子和她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最清楚她这位朋友那么多年醉心科研、清心寡欲,到底是为什么。
在余西子心里,谁也配不上姜辞,或者换句话说,没有人比那个人更配姜辞。就算不是出于好友滤镜,她的答案也是这样。
高中那会儿就觉得姜辞这人的心思难测,像深夜平静海面深处,似有若无的暗涌,说实话,她跟叶敬初表面看上去,一点都不一样,一个炽烈洒脱,一个沉静克制。尽管她也磕过这俩人的CP,那时还小,并不明白,这样两个人,怎么会给她一种谜之相配的感觉。
后来,她算塔罗算得多了,才发现,人总是迷恋与自己表面大相径庭的人。
但重要的是,他们或许有着相似的底色和灵魂。
俩人边逛着夜市,停在一家手作果汁的摊子前。
“他......也没有和大家联络吗?”姜辞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说真的,我也挺意外的,他这种个性的人,是怎么忍住这么些年都不跟任何人联系的?”余西子递过一杯给姜辞,自己戳开另一杯。
曾经的他,总是被人群簇拥着的,下了课桌旁有人一起谈天说地,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球场上总有伙伴为彼此的进球喝彩击掌,他利落清朗的眉眼,笑起来潇洒地上扬,能融冰化雪。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把自己藏起来了,故意的。
他没有和任何过去的同学、朋友联络,几乎像是下定决心斩断所有一切,像一棵早就盘根错节的树连根拔起。
研究遗传病学那么多年,她当然理解,对于一些病人来说,因为患病,想和过去的生活切割,拒绝让旧识联络自己,害怕被他们同情怜悯,这都是很正常的心理。
更何况,她早就知道,叶敬初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乐观,那么昂扬。从圣诞夜天台那次,她就知道了,有时候,他也会像鸵鸟,选择把头扎进深深的沙地里。
她知道,所以,她没怪过他。
怪不怪,是一回事。
想念不想念,是另一回事。
她很想念他,以为想念会随着时间淡化,以为短短一年的交集不会造成什么长久的影响。结果,时间什么忙也没帮上,时间只是蒸发掉其中的水分,让想念变得纯粹,浓得化不开。
“哦对了,峰子那家伙,一会儿,和他女朋友来跟咱们吃饭。”说到“女朋友”三个字,余西子语气很明显地顿了顿,姜辞看到她眉头一掠而过的皱褶。
这俩人,还是没成啊。
能医不自医,天天给人做塔罗牌占卜感情,客户肯定没想到,这么甜美可人的占卜师,看着桃花应该车载斗量,竟是个母单!
“实在不行,咱们俩过吧,你说呢?”余西子笑笑。
“我觉得,可以。”姜辞笑着点头。
宋成峰在一家烧烤摊等着她们,他和高中时没什么变化,头发留长了点,肩膀更宽,褪去了少年气,只有那肤色还是一如既往地黑,那张嘴还是没摆脱搞笑男本质。
他身边站着个女生,很清秀文雅,想必,就是他女朋友莫琳了。
几个人在烟火蒸腾间吃着烤串,聊大学这几年,聊高中,聊同学,聊老师。
宋成峰往莫琳盘子里不停地放串儿,眼神却时不时扫向余西子。
莫琳看见了,却不生气,只气定神闲地吃她的烤串,吃完了最后一串,站起身,冲余西子边笑边说:“姐妹,我看,你就考虑考虑他吧。”
“他真是没招了,就拜托我来激你,看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他说,他都告白七八回了,你都不答应。”
宋成峰没料到自己一眨眼就被卖得干干净净,一下子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然后,她转向宋成峰,说:“师兄,虽然说我是剧社的吧,这种戏看来我还是演不了,帮不了你的忙,你自己加油。今天这顿烤串,谢谢招待啦。”
宋成峰正想偷偷溜走,却被余西子一声“你站住”给拉了回来。
余西子始终觉得自己体质不好,哮喘像一颗不定时炸弹,她从小就让父母很费心,除了家人,她很难相信还有谁可以这么耐心。
她当然知道,很难再有人像宋成峰一样,对她这么包容,接纳她的大小姐脾气,也正因为如此,她更害怕,假如有一天,从宋成峰脸上,看到一丝一毫不耐烦的表情。
“要是我心里没你呢?”余西子问。
宋成峰憨憨地搔搔头,说,那,那我就再努努力,万一哪天有了呢?
“你这家伙是不是傻的!”余西子生气地吼他。
宋成峰还是笑。
“你敢再拜托其他女生来激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哦哦,好啦,我保证,否则我这辈子都吃不出东西的味道!”
那对宋成峰这个吃货来说,那誓词很毒辣了。
姜辞哑然失笑,这俩人,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样。
但凡能在这种纠结关系里长久纠缠的,只能说明一件事——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么,就祝他们俩幸福吧。
姜辞这次回来,就住余西子租来考公的小房子里,两室一厅的单元,里边有间小房间,只放得下一张一米二的床,就暂时给姜辞睡。
迦城这几年房地产发展迅速,有好些老街区都拆了,听余西子说,附近这一片新建的楼,都是属于本地的企业巨头禹川集团,叶循这人眼光毒辣,早早就进军房地产业,现在也可以算是位房地产大鳄了。
“听说他身体也不好,正愁没人接手他的事业。”
“坊间小消息说,他不.举!”余西子压低了声,笑得停不下来。
“我看报纸上说他在外头也风流惯了,也是怪,这么多年愣是没听说有私生子什么的。”
“也许只是藏得好呢?有钱人那些事,说复杂也不复杂。”
“你知不知道,听说树仁重建的承包商,就是叶循的禹川集团。”
余西子叽叽喳喳地说,两个人就这么抵足而谈,一夜几乎无眠,却是少有的兴奋,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朋友就在身边,可以天南海北地闲谈。
因为提到了叶循,姜辞难以避免地又联想到叶敬初,不知道他和他父亲的关系这些年有没有改善,还是那样剑拔弩张吗?
时间是高妙的魔法师,悄然地改变着人和人。
看到宋成峰和余西子这对冤家,她却发现——
其实,也有时间束手无措、难以改变的人和事。
转眼,高中毕业也已经接近五六年了。
过去,她只是个学生,自身难保,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
她不是没想过,不必再找他了,就放任他让自己消失在人海,也许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不再跟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有什么牵连。
可她到底还是没能说服她自己,她拿自己,根本就是毫无办法。
她花了漫长的时光,才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她想给自己的青春一个答案。
他们,是互相喜欢过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