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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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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剧组第二天,陶心然串门给每一位演员和工作人员都送了伴手礼,乃至群众演员都有一份。
手工香皂和驱蚊水,还加了朵小向日葵。
在剧组很快,陶心然的人缘变得无比好,走哪都有人给他打招呼。
梁九川在杂物间一米五的床上,想起程词那张脸,舌尖顶了顶下颌,眼底尽是阴霾。
伴手礼谁都有,就不给他发是吧。
真长能耐了。
从拍摄场地刚算完风水回来,陶心然进了酒店厕所,拧开水龙头冲手。
197提醒:“现在打脸对象情绪极不稳定,陶燃你最好去安抚一下。”
水流冲过指尖,陶心然淡回:“他现在痛苦值多少?”
197飞速查出来,“35。”
还不够啊。
“那晾着他吧先,中午导演宴请我们到酒店餐厅吃饭,我们去就行,别让人把消息带给他。”
“或者找个保姆阿姨,把杂物间门给他锁上。”
梁九川是这部戏的男三,戏本来就不多,今天没他的场次。
不过虽然是男三,但这个男三在《猎行》人设非常好,是一名正直刚毅刚毕业的年轻警察,为护林防偷猎最后英年早逝,牺牲在偷猎分子的枪下。
结尾升华,悲怆的美,令人惋惜。
后来《猎行》播出,大获好评成为爆剧,一举夺下国内外许多大奖,主角秦妄拿下影帝最佳主角大满贯,梁九川也凭着这讨喜的男三,拿了最佳配角出名。
之后走向就是,梁九川飘了,开始耍大牌,对程词的喜欢和照顾更加熟视无睹,找小三,出轨,约/炮,玩得不是一点花。
后面有媒体扒出程词在剧组的照片,以及和梁九川在一起的亲密合照。
梁九川辟谣那叫一个速度,火速把程词撇开,说他是请来打扫卫生的保洁人员,他和他拍照只是因为这是程词的要求,而梁九川脾气好,平易近人,也不会拒绝人。
加上被有心人找了角度,所以才看起来那么亲密。
粉丝被他溜得团团转,信他信得不得了,四处散播,“保洁男阿姨也想和我们哥哥传绯闻,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要不要脸,配不配得上。”
“还心思恶毒放照片出来污蔑我们哥哥,活该一辈子扫地工。”
“还是我们哥哥人帅心底善良不和你一般见识,你感恩戴德吧,哪来的滚回哪去。”
恶毒言语层出不穷,梁九川却一点不干涉,甚至还暗戳戳地手滑点赞,让其发酵。
而自己没过一周,就开始和下个组里的女主角炒绯闻组cp,从此梁九川“喜欢男人是gay”的言论再也没人提起。
而那时程词孤立无援,一打开手机涌出的全是谩骂指责,说他是恶心的同性恋,不要脸的扫地工,活该扫一辈子垃圾,自己也是个垃圾。
抑郁严重,程词也想着解释,发了条“我是一位高中化学老师,不是保洁人员。”
随后就被水军和粉丝追骂了上千层楼。
梁九川很快联系他,温声哄着,“程词,你怎么把九哥说的话当真呢,网上的事任他们闹就行,在九哥这儿,你是唯一的。”
“你就别说你以前是老师这话了吧,反正你都请假了,干脆别去了,就辞职,九哥养你,以后跟着我?嗯。”
没有办法,程词那个时候没有人在身边能给他支持,只能相信他,他把那条解释删了,连带微博账号也注销,所有社交软件都封存。
不敢出门见人,把自己关在旅馆房间里,就等着梁九川时不时临幸一下。
他记得,最后一段快乐时光是梁九川在他生日那天来了,给他带了个巴掌大小的草莓蛋糕,点了根蜡烛,对他说,“词儿,二十七岁生日快乐,九哥一直陪着你呢,许愿吧。”
梁九川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程词眼底泛起感动的泪花,这么多天在黑暗里睡不着失眠大把灌安眠药的日子好像真的可以结束了。
程词吹蜡烛,闭眼许愿,他希望自己可以平凡一生,教书和陪在梁九川身边。
不要有钱,不要有名,只要平凡。
可那晚温存过后,第二天一早醒来,程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房间里,身旁是个长着一脸肥肉的男人,油态富贵,哼唧了下,满足地伸手要来抱他。
圈子里出了名油腻男gay制片人。
程词如坠冰窖,那一刻感受到了什么是无底的绝望。
他跌跌撞撞跑出酒店,看着街上的行人,陌生的,年轻的,神态不一地对他指指点点,厌恶他,甚至有人朝他吐唾沫,扔石子。
行走在阳光下,他却觉得自己像蛆,肮脏丑陋,任人耻笑。
网上他的床照被肆无忌惮转发辱骂,最下流的词汇形容他,男婊/子,脏鸭,污了他们哥哥的脸,心疼九川哥哥。
他的热搜后面跟一个爆字,心疼梁九川,心疼任川(《猎行》男三),九川哥哥实惨,居然被污蔑跟这么恶心的男人亲密。
梁九川名声热度大涨,借势一举拿下一位名导的男一号角色,从此星途璀璨。
而程词被人人肉,老家父母被人指点辱骂,记者蹲点采访,出门买菜都被人指指点点,再也抬不起头。
而他父母也再也不敢和程词联系,彻底断绝了关系来往。
程词在出租屋里,每天靠镇静剂安眠药活着,麻木不仁地躺在竹板席上,偶尔喝水,很少吃饭,人瘦得脱相。
人生至此二十多年来,他从没有这么绝望过。
不过事件爆发发酵是在一周后。
程词曾是临城一中高三化学老师的消息被人扒出来,学校领导被质疑,说程词是不是走后门进来,这年头什么人都能教书了是吧。
班级学生也被人说,人渣同性恋,恶心会所鸭教出来的学生能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学生怕自己被骂,就也加入了骂他的队伍中。
所有人中,唯独只有一人为他说话,一个小姑娘,穿着校服平日里在班上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柳愫。
她说,“我的化学老师程词是最好的化学老师,是我遇到过的教的最好的老师,他温柔有礼,对每个人都很耐心,不懂的题他会反复讲给我们听,考试之前用自己的钱给我们买笔芯祝我们必胜,他笑起来很温柔,有一个小酒窝,是我最喜欢的化学老师,我喜欢他。”
谩骂如潮水涌来,柳愫被淹没在里面。
其中最多的一句是,“你喜欢你老师,可是她是一个同性恋啊,他不喜欢你,也不可能喜欢你。”
“你老师是同性恋,恶心的同性恋,搞基搞男人,被人爆菊,下半身不能自理。”
“你老师是同性恋,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女人!”
“啊——!”柳愫情绪崩溃,心理防线尽数溃败,最后捂着耳朵,从教学楼的走廊上爬上去,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七楼高,尸体已经血肉模糊,断手残肢,落在楼下操场上,血腥凄凉到极点。
柳愫选择了死,因为她无法接受最敬爱的程老师被骂,也无法接受程词是真的同性恋,因为她真的喜欢他,小心翼翼地暗恋,在他面前说话会脸红的羞涩,会因他的一句夸奖就欢喜很久,喜欢他的一点一滴都写入日记本里。
她想着自己会长大,成为一个更好的女孩,成为能与他并肩,能有资格去喜欢他的女孩。
可是这样美好善良的女孩,死在了她的十七岁。
舆论倒戈,心疼女孩,骂之前说重话的网友层出不穷,对程词的贬低也到了空前绝后地步。
抑郁转躁郁,程词开始自残割腕自杀,死过几次被人救了,那时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神志不清醒,有疯疯癫癫的行为。
最后被人强制送去了精神病医院。
在那里,他被迫打针,用大剂量的镇定剂,和麻痹神经的药物,整天和一群同样眼神空洞穿着病号服的人关在一起。
他的一切行为都受别人监控,思绪混沌,思维变得很慢,从病床边的窗户看出去,能看见扮护士的疯癫男人趴在水池边用针管吸水,笑的声音很疯,眼里一点光也见不到。
程词是最安静的病人,他能坐在看不见阳光的角落一整天,按时打针,按时吃成堆的白色药片,穿衣喂饭,以前过正常人的生活好像是在上辈子那么遥远。
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化学公式,窗外不竭的蝉鸣声,翻卷子沙沙声,少男少女们穿着校服坐在吊扇下安静地倾听他。
他们为一个目标而奋斗,信任自己的老师,信任他。
他也曾是别人生命中的灯塔。
可现在,他在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腐烂溃败。
医院里的尖叫声,护士崩溃大哭声,病友疯疯癫癫的笑,彻底击垮了他的精神。
握住笔的手会颤抖,头剧烈地疼痛,他,再也,写不出一个化学公式。
过去的程词彻底死去。
看着窗外灰白天空,他缓慢缓慢地想,是他病了,还是世界病了?
程词在那家精神病院待了两年,行尸走肉,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两年。
出院时,他形销骨立,瘦弱苍白得仿佛只要风轻轻一吹就能把他吹倒。
他不说话,眼睛空洞,原本漂亮一张脸此刻只剩黯淡。
梁九川看到他嫌恶得直皱眉,最后嫌他碍眼挡着他泡妞,看他煞风景,直接把他一纸机票送到了国外。
是西欧的一个小国家,那里的人都说自己本地的语言,马路清冷,冬天很冷,夏天也阴雨缠绵,走在大街上刮过的风像要把人吹散架。
程词独自在那里生活了一年,语言不通,也没有一个朋友。
教堂钟声响起的时候,白鸽会从尖顶上飞起,盘旋一周落回去,喷泉流动,骑士与公主的雕塑环绕四周,他们的故事永远流传。
诵经的歌声,虔诚的弥撒,阳光下湖水泛起涟漪,有一点春日的暖,还有冬日的寒。
程词一直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最后,他在一个平静的秋日午后,走进了刺骨冰冷的河水里。
冷彻的河水渐渐淹没他的头颅,温暖格子大衣浸满河水,他沉下去,白鸽在身后飞起,教堂钟声敲响生命中最后一曲。
他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尸体被人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面目模糊,也没有人看出这曾是一位东方男人。
客死异乡,他的生命终结在自己三十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