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梅》红杏尚书

6、落红梅 之六

　　九
　　这世上有一种人，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就跟你讲道理。
　　很多年以后，顾惜朝由衷地发了这么一句感慨。
　　具体是在什么情况下才有如此深刻之体会，这里先不剧透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流氓会武功，谁也拦不住。
　　此刻的戚少商与未来某时空的顾惜朝产生了一种心有灵犀之感。
　　虽然穆老八和几年以后那位令顾公子无奈的哥们完全不是同一个段位的，但此时此刻对于代理东方总捕来说，足以令他头大。
　　戚少商说，顾惜朝现在是六扇门的重要客卿，人家不要银子免费打义工，你怎么能对这样一个有志青年下毒手？
　　穆老八暴跳如雷：“呸！我管他狗屁有志青年！我一定要杀了那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给红袍姐报仇！”
　　戚少商暗擦一把冷汗，老八的语言修养实在让人有点……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么就换身份压。
　　“老八，你要还当我是你大当家的，就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一字一顿，语气低沉，不容置疑。
　　这招果然凑效，穆老八老实了不少，一脸愤恨转化成为一脸悲痛，开始追问戚少商：“大当家的，连云寨那么多兄弟的血，通通白流了吗？你当日对天发誓要顾惜朝血债血偿，通通忘了吗？还有雷家庄、毁诺城的无数条人命，通通不算了吗？”
　　戚少商哑然无语，这老八不知打哪儿学的排比句，杀伤力惊人，自己竟被问得无话可说。血淋淋的往事，从边城一路滴到汴京，不是闭上眼睛就可以装作看不见的。
　　“老八，你说的我都明白，你想的我也都知道，可我就是不能让你去找他。因为……因为，你打不过他啊！”
　　热血青年穆老八瞬间化作一片秋天的黄叶，轻飘飘地被风吹走了。所谓热血青年，最大特点就是血热，一冲脑门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如脱缰的野狗般直朝自己脑海中的美好构想狂奔而去。故，又名，楞头青。对付这种热血青年，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现实这根残酷的狼牙棒砸到他那颗被热血冲昏的脑袋上，绝对一击凑效。
　　穆老八不甘不愿地走了，正如他骂骂咧咧地来。
　　戚少商叫住他，穆老八回头——
　　“老八，回去以后，给寨里请个先生吧……”
　　十
　　顾惜朝在看追命喝酒。两个人，面对面。一杯茶，一碗酒。
　　茶是雨前的龙井，碧色的叶子在微绿的汤水中飘着，浮浮沉沉。顾惜朝一口一口地品，无情这个人很妙，是个很懂茶的人。
　　追命喝的酒却不是什么好酒，纵是他那样嗜酒的人没喝几口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就是戚少商当宝贝一样老挂在嘴边的美酒？喝在嘴里跟放了串炮竹似的，炸得人满嘴开花，
　　顾惜朝看追命龇牙咧嘴的样子，笑，说这酒不是这么个喝法，得一股脑儿全灌下去。
　　追命将信将疑，往嘴里倒了一大口，登时就觉得所有的血都往头上涌，连魂儿从头顶钻了出来，轻飘飘地要往天上飞。
　　“如何？”顾惜朝淡定地喝了口茶。
　　“果然……神奇……”追命回魂，啪地拍了一把桌子：“朝朝你连我都害！”
　　“你怎么想就是怎么吧。”说着站起身。
　　顾惜朝的不解释让追命有点慌，说不上为什么，他老是那样子，无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他从不解释从不道歉也从不原谅，哪怕是被人误解……看他要走，追命连忙唤他：“朝朝你不尝尝这炮打灯吗？我好容易才从戚少商那儿要了三坛子，看他那宝贝样儿还以为是什么天上全无地上仅有的好东西，没想到会这么个味道，你帮我解决一坛吧，算我求你啦。”
　　六扇门南方总捕的大杀器其实并非天下第一的轻功，而是当他忽闪着两只水汪汪的星星眼看着你的时候，再冷漠的人都会答应他的要求。
　　有谁会忍心拒绝呢？善良，对身边每个人都好，热血，一冲动就会惹祸……还有，轻信，一旦认定就挖心掏肺地对你，还理所当然的样子，大人脸上时常冒出小孩子的表情，完全是凭直觉办事的典型，是很容易利用和对付的那种。
　　顾惜朝一惊。
　　他突然意识到他竟在算计追命，不由得在心里自嘲般苦笑：看来自己果真是天性凉薄，即就是晚晴，当初不也一样算计吗？
　　这是本能。他从小就被逼着对周遭环境加以最大程度的利用，只有如此，才能活下来。
　　顾惜朝回魂，面前的茶杯已被追命偷换成了酒碗，他看了一眼追命装作什么都没干的表情，对他笑了一笑，端起碗，一饮而尽。追命被顾惜朝刚刚那一笑晃花了眼，他从没见过他这样笑，也不知道他这样笑起来这般好看，虽然比不上自己阳光普照魅力四射的笑容，但他肯定，顾惜朝刚才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那么的……炫目……

作者有话说

　　尚书公曰：大当家你要送酒就自己送呗绕这么大弯累不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