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梅》红杏尚书

10、落红梅 之十

　　十八
　　很久以后戚少商才发现，“你去死吧”这四个字并非顾惜朝的口头禅，只是顾惜朝对戚少商的专用语。
　　那日，空荡荡大街上，午后的太阳在地上照出三人一马的影子，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的不善脸色，担忧道：“顾惜朝，你被狗咬了？”
　　顾惜朝竖起箭指闪电般点了孩子的穴，听到戚少商的话黑白分明的眼睛翻出一道寒光，冷冷哼出三个斩钉截铁的字：“放狗屁！”
　　这孩子貌似被气得不轻，不过看样子应该没事。戚少商略略放了心，板起脸教训他：“怎么骂人呢你！”
　　“骂你？”顾惜朝冷笑，“我说你放狗屁还是轻的，人放了一次狗的屁而已。狗放屁也还好，狗放了个屁而已。最严重的是放屁狗，说明此狗一贯放屁。”
　　戚少商顿时被气得噎住，气人这种事顾惜朝倒一点亏也不吃，几日不见这孩子脾气见长啊！以前不说话归不说话，现在说话了反倒还不如不说话了。大侠遇事习惯先自我反省，从自己身上找毛病。戚少商仔细想了想，打从这回在六扇门重逢，他没做过什么对不起顾惜朝的事，明显一直是顾惜朝在找他的不痛快。就算再往前了说，对顾惜朝，也不是他戚少商对不起顾惜朝吧？难道而今的世道变了，讨债的还得看欠债的脸色、听欠债的教训？
　　最可恶的是他没有顾惜朝的满腹经纶，想不出什么具有杀伤力的反驳，只好绷着脸，瞪着顾惜朝泛着薄怒线条却越发分明的侧脸。
　　顾惜朝不理他，蹲下来把小孩怀里的死狗扔了，然后揭开孩子一侧衣领察看，什么都没有，暗舒一口气，揭开另一边——
　　两排细细的牙印。
　　顾惜朝盯着齿痕半天不说话。戚少商见他沉默也蹲下来，看见那排牙印呆了一呆，咽了口唾沫说：“有牙印不代表就是被疯狗咬的吧……”似乎有点底气不足。
　　“他咬你了吗？”顾惜朝淡淡地问，头也未偏。
　　“啊？没有。这孩子是好的，我刚才一路和他说话来着，不是说犯病的人状似疯魔吗？”
　　“早发病晚发病早晚发病。”顾惜朝一边说着一边探出手抚上孩子细细的脖子，缓缓收紧。
　　戚少商大惊，迅速出手捉住顾惜朝的手腕，“你干什么！我都说了这孩子是好的，你怎么知道那牙印就是被疯狗咬的，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手？顾惜朝，你疯了么！”
　　“戚少商，”顾惜朝慢慢转过脸，木然地看着他说：“你根本不知道瘟疫是怎么回事。”幼时的记忆中，村里每天都有人死去，尸体僵硬脸色青灰，并成排架起柴，一把火烧了，活着的人远远看着，神色漠然，哪怕尸体中有自己的亲人。谁知道呢？也许明天就轮到自己。他的养父母就在那堆尸体中。不是因为发病身亡，而是因为出现早期症状，被村民杀死，烧了，没了。久远的画面，却清楚得可怕。
　　“我要是疯了，就干脆地把这周围几个村子全屠个干净，一了百了。何必麻烦地查他们谁有被咬谁又没有呢？”
　　戚少商没放手，他不知在想什么，盯住顾惜朝的眼睛，问：“如果我刚才说我被他咬了，你也要杀我吗？”问这话的语气非但不生硬，还颇有些深情款款。
　　顾惜朝垂了眼睛，嗤了一声：“我当然不杀你。” 戚少商眼睛一亮，谁知道顾惜朝接下来的话十分破坏气氛：“这病什么时候发作可没人晓得，等你发病那日，关进大铁笼子，卖门票，江湖上想围观似魔似幻的九现神龙的人一定不少，趁机大赚一笔岂非好事？”
　　死孩子，竟然敢用商量语气征询他意见……
　　“留着这孩子可好？若他真是被疯狗所咬……再说不迟。”戚少商似不计较顾惜朝的奚落，低声问他。
　　顾惜朝深深看他一眼，松开了扣着的手。
　　十九
　　“叔叔，我的小白被他们杀了，那些人连狗都不放过。”孩子的穴道刚解开，立刻哭闹着控诉。
　　顾惜朝朝天翻了个白眼。戚少商连忙安抚孩子几句，碰了碰顾惜朝的胳膊肘，问：“你带的人在哪，找个来帮忙看一下，我还有案子在身。”
　　待把这麻烦孩子安置好，叮嘱过看守的人，顾惜朝转身要走，戚少商见他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跟上去说：“怎么不问问我到这干嘛？”
　　“你不是说了来办案，难不成是来看我怎么杀人？”
　　“咳……”戚少商咳嗽一声，心说看你不假，但杀人什么的就算了吧……趁机跟他打听消息：“你一直在这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顾惜朝负手而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戚少商一听立刻火大，真是一刻想与他好好相处都不行！他瞪着他，凶巴巴道：“顾惜朝，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你，你要处处与我为难？”想不通，干脆直接问。
　　“好！今天我就告诉你。”顾惜朝挑眉，一步步逼过来，直视戚少商：“你武功比我高，你兄弟比我多，你挡我的路，你总是不死，你害我失去晚晴，你还有息红泪，你一身匪气霸气流氓气，反倒成了江湖人敬仰的大侠、六扇门的总捕、诸葛爱将国之栋梁，戚少商，我快被你逼疯了！”满心的仇恨化作语言，沙尘暴一样刮过来，气势惊人。
　　他凑得真近，戚少商想。他们两个现在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顾惜朝怨天恨地的一通发泄带着热气扑面而来，戚少商觉得自己有点心猿意马。原本义正言辞的吐槽不免多了几分暧昧的调调，戚少商表情微妙，顾惜朝似乎也有所察觉，往后退了一步。
　　哪知戚少商跟上一步，还握住他的手，带着十二分恳切说：“所以你不想看见我，嗯？既然不想看见我，那就帮我，破了这案子我就走，免得惹你心烦。”
　　顾惜朝忿忿甩了手，明白这土匪头子又在套他，顿时没好气道：“你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尚书公曰：大当家放狗屁，穆老八是放屁狗，哦耶！